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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浮出水面(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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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韫听到保安的话,气血都往头顶涌,恍恍惚惚地张嘴:“她怎么能这么说。”
人心能有多坏?一己私欲之下,竟然连这种脏水都能泼的出来。
“就是啊。”保安拍着大腿愤愤不平,两片厚唇叨叨道:“人都死了那么多年,而且那女学生听说一直都在国外,也只是回来看看恩师,谁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沈韫想,人死了,才好让人泼脏水,反正死无对证,她愤恨地想,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一时无法平静。
“你妈自己的事情都兜不住了,往学校闹什么你说?现在闹成这样,难看啊!”保安取过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茶叶梗,喝了一大口,“算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劝劝你妈,往后啊,收收嘴别到处乱说,程老师这人好名声,经不得她这抹黑。”
如果是程轶的立场,沈韫想,她会否帮她那个妈打几句掩护?不过,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嗯了一声,就赶紧从保安室出去。
学校到点下课,铁闸门一开,几个骑车的学生冲出来,后面是成群结队的学生,背着书包有说有笑。
沈韫站在路边,悲悲戚戚地望着那段路,心却对着虚空说,怎么利库二中到了8月初还在上课考试,现在的学生也真够累的,程老师,你说是吧?
像是一阵风,话吹入马路,随着人人的脚步消弭殆尽,回应她的是周遭嘈杂的吵闹声。
这个时节的傍晚,太阳依旧遥遥在天边,像是永远不会落下,永远照耀人间。
保安从房间里张望,看见程老师的女儿在这里站着,眼光望着路口,他长长地叹气,想到程铮斐王往日的为人做派,摇摇头,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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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韫是被程轶妈妈的电话叫回去的,商量下墓地的位置。
谁知沈韫回到程铮斐的家中,只有程轶妈妈和程轶亲生爸爸在,她看桌上的黑白照片还在,火盆子里尚且有火星点点,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烟灰。
“你们出去聊吧。”沈韫冷冷地对程轶妈妈道,并没有正眼看那个男人。
“你说什么?”程轶妈妈看她脸色铁青,摇了摇她手臂,“想什么呢?我们一家三口商量商量啊。”
他们俩站在一起,一脸说不上来的容色。
“谁跟你是一家三口?”沈韫脱口而出,声嘶力竭,“出去,出去!”她反手一推将程轶妈妈往外挡。
那个男人走过来隔开沈韫的手,“哎,你这个姑娘,你到底是谁生的啊?”
沈韫指了指程轶妈妈指了指他,“你们怎么这么贱?程——他就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她指了指天指了指地,“还要指望着这栋房子,指望我手里拿点钱!”
“啪!”程轶妈妈伸手猛地打过去,直接将沈韫的脸打偏,脸颊肉磨蹭牙齿,一嘴的血腥味,脸一下就红得鼓起来。
“你这张嘴杀人放火都不怕,你现在怕我说?”沈韫指着门,“出去!”
程轶妈妈不怒反笑,“好啊,你做女儿的赶我走?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我当娘的花你几个钱,你现在跟我计较了?呵,我当年给你把屎把尿的时候你怎么不跳起来赶我走?”
她男人在旁边帮腔,“哟,看上去是想一人霸占这房子了,我跟你说,你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嘴脸,沈韫看不得。她从桌上放着的金属蜡烛底座操起来直接往他身上砸过去,“你们不走是吧,我报警。”
程轶妈妈上前抓住沈韫胳膊就要打,沈韫不闪不躲,让她狠狠往脸上身上扇巴掌,“打够了吗?快走吧。”
沈韫跟一个木桩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咬牙切齿,面部可怖,她眼睛里蓄着泪,但死死地忍着。
她已经分辨不出这一场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过世的程老师。
这人间实在有太多纠葛,想让人一死了之。
程轶妈妈被她男人拽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在骂她狼心狗肺不是自己亲生的,白眼狼云云。
“砰”沈韫当他们的面将大门关上,将所有的骂声挡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她弯腰捡起蜡烛底座,回到桌边放回去,再点燃一根蜡烛,望着程老师的遗像跪下,按照礼俗给他磕头行礼。
谁能不知道,她当年的奋勇,却也成为程老师的一块伤疤,如今更要被最亲近的人亲手揭开,做人一场,死后却仍要背负不堪的折辱。
天黑了,灯亮了,沈韫坐在客厅,一张黄纸一张黄纸地丢进火盆。
在这陌生的房子里,她不觉得害怕,只感受到无尽的凄凉。
程铮斐就是在这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过自己的生活的,然后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最终承受不住而选择离去。
孤独包裹住沈韫,像一根藤条缠绕住她的脖颈,直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夜半,她在客厅的沙发上收拾出可以躺的位置,就这么枕在沙发上睁眼躺了一晚上,遗像前蜡烛一直在燃烧,火苗一窜一窜的晃着,等一支灭了她就去换一支。
翌日早晨,有人来拍门,还是程轶妈妈,她带着人来,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她当着人前亲亲热热,“女儿啊,累了就去睡会儿。白天我来照应着。”
程铮斐外地赶来的朋友一一和沈韫打招呼,看她脸都肿着,都一愣,赶紧劝她去好好休息,不要累着。
程轶妈妈也状若无害地说:“哎我这女儿,亲老程,父女俩关系好,舍不得,你说老程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她边说边垂泪,活生生将自己说感动了,又是一场恸哭。
沈韫没办法面对她,拿上自己的包出门,背后程轶妈妈还在给她解释:“累得,昨天白天就赶回来的,在文城上班。”
光天化日,沈韫没来由的犯恶心,只想跟着人离远一点再远一点。
打车去了上次那家酒店,沈韫定了个房间洗了个澡,本想躺着休息下,却一下子睡到了下午六点多,她一醒,程轶妈妈电话就追着响。
“女儿啊,妈昨天不该打你,你好点了吗?”程轶妈妈哭声中夹杂着自责,“你现在在哪里?”
沈韫努力放下抵触,她内心不断有一个声音再说:你毕竟不是程轶,如果有朝一日程轶回来,她应该怎么自处?
“我在酒店。”她一张口,声音难听,嘴角更是疼。看看天色,日落西山,“墓地选在哪里?”
“就城郊的道士山上,地方都是街道办一起定的,就是墓穴选下。这个都弄好了,你别管了。那你住一晚,明天吃个饭再走吧。”程轶妈妈收了哭腔,有条有理地说。
“好。”沈韫应了一声,“饭不吃了,我明早有事,一会儿就走。”
程轶妈妈忽然哀叹一声,“女儿,你不会怪妈吧?”
沈韫不知她的意思,沉默半晌,才道:“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程轶,妈妈也是心里苦啊,你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都是疼你还来不及。你以前总喊着要见亲爸爸,现在人在面前了,你反倒这样,搞得他也很为难。”
沈韫拿着手机,“是吗?我忘了。我收拾下,赶飞机回去了。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她不等程轶妈妈回复,直接将电话挂断。
她不知道程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至少她做不到,在程铮斐自杀的当下,亲亲热热地凑这所谓的一家三口去团圆。
广城飞文城的飞机,最近的一班是晚上11点,沈韫回到文城家中已经凌晨两点半,她轰然倒塌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中午。
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将她从睡梦中叫起,“程轶你回没?后天开业,你得在!这总共才几个人,不允许请假。”刘晟话说的果决,但口吻还算好,并没有以往那种莫名其妙的冲。
“我已经回来了。”沈韫躺着,昨晚连衣服都没换,摸了下脸,消肿了,但还是很疼,“下午就去画廊。”
“哦。”刘晟知趣,“那先这样。”
等沈韫出现在画廊,基本上装修齐整,就等后天重新开业,几个工人还在往里面搬大幅油画,乍一看,颇有小型美术馆的感觉。
胖仔最先看到走进门的沈韫,也一眼就注意到她脸上的淤青,“小轶,你怎么了?”他指指自己的脸。
沈韫苦笑,“摔了一跤。”
好吧,这是一个很愚蠢的解释,但胖仔没计较,“你疼不疼?要不要买点药?”
沈韫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到画室将包放下,掀开自己的画架,“没事没事。应该很快会好。”
刘晟隔空喊她:“程轶,你过来下。”
沈韫刚要走,被胖仔拉了拉上臂的衣服袖子,“小轶,我听阿晓跟晟哥说,想让你做宣传,在微博上……好像是说,给画廊炒作下。”
沈韫皱了皱眉眉头,上一阵那个诡异的诅咒事件还没着落,这一次又要给她惹出什么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