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6岁的种豆 ...
-
任春秋满腔欢喜地拖着谢沧浪,就要出门,还是谢沧浪稳重,一边被任春秋拖着走,一边不忘招呼侍卫们把出行用具带上。
打着歪心思的任春秋,想趁着一片混乱翻上马背,谁知道任家的侍卫长早早就吩咐好了,每个侍卫都看紧了自己的马,没一个让任春秋有可趁之机。
任春秋憋着缺牙的嘴,不甘不愿地爬上了马车,一边爬还不忘一边骂徒弟白眼狼,教坏侍卫。
谢沧浪不由失笑。
任春秋和他的徒弟两个人斗法几十年,孜孜不倦,任家的侍卫夹缝中求生存,也越发精明。
在任家车队出发前,谢家的侍卫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上门的礼物,包括任春秋那份。
“走啦走啦!出发啊!”
任春秋这个急性子,屁股刚坐稳,就忍不住催促。
谢沧浪掀开帘子,就见自家侍卫长冲自己打手势,表示一切都收拾妥当。于是,谢沧浪对谢家侍卫长点点头。
谢家侍卫长得了讯号,打马走到任家侍卫长旁边,交谈几句。任家侍卫长这才一扬马鞭,示意出发。
这一连串做得又隐秘又迅速,任春秋也没发现,只当是自己的催促生效,喜滋滋地歪在靠垫上。
走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想起出门前任家侍卫长说的话,赶紧倒了杯茶递给谢沧浪,还不忘邀功:“你喜欢喝的茶,专门准备的,我好不好?”
谢沧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可算了吧,是小任准备的吧?”
任春秋昂起下巴,装傻道:“春秋狂刀96了,你不能再喊我小任了。”
“谁说你了?我说的是你家的侍卫长!”
任春秋反驳:“那茶也是我家的钱买的。”
“……”
幼稚。
谢沧浪懒得理他,专心喝茶。
·
章秋池的家本在十分靠南边的地方。
在他还年轻的时候,遭了水患,整个郡都淹了,包括章家。而那时候的章秋池在外面行侠仗义,逃过一劫。
书信慢如龟,待章秋池收到信,回老家的时候,水早就退了,也被附近郡县的好人打理过,可依旧乱得不成样子,他在一片乱坟中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谢沧浪看着他跪了三天。
最后,还是春秋狂刀有魄力,一把拽起了章秋池,塞到医馆里,又给他灌了几碗白米粥,才没让章家最后一个人跪死在坟前。
只是从那以后,江湖上的文雅书生章秋池变得阴沉冷酷。
依然是任春秋,听了江湖传言,提着刀,扛着自己酿的杏花酒,拖着谢沧浪,就夜闯章家,把章秋池提溜到屋顶。
那天夜里,谢沧浪和章秋池都喝了很多酒,只有任春秋,一口都没有喝,说了一宿。
具体说了什么,谢沧浪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任春秋说了很多很多,多到后面嗓子都哑了。
后来,谢沧浪醉了,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谢家。
再后来,章秋池就搬到了离任家和谢家不远的山头,与妻子、女儿过上了田园牧歌的生活。
那座山头,被文雅公子章秋池取名为南山。
·
“谢沧浪!下车啦!发什么呆呢?”
任春秋中气十足的声音,把谢沧浪从回忆拉回来。
“这不就来了。”
谢沧浪无奈地从马车里钻出去。
入眼是一个茅草和木头搭的院门,上面攀满了牵牛花,红红紫紫的花朵,张着小喇叭,跟绿叶挤在一起,十分好看。
昔日总是摇着一柄玉骨扇的文雅公子,如今拄着一根锄头,当年的白玉簪也被粗布头巾代替,白皙的皮肤晒成了麦色。
“沧浪!”
章秋池在任春秋指了指谢沧浪后,讶异了一下,随即笑着冲他挥手。
“秋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任春秋拍了拍章秋池的肩膀,称赞。
章秋池哈哈一笑,调侃任谢二人:“那是!老农常下地,少爷久坐病!哈哈哈……”
谢沧浪也笑:“难怪春秋说要来找你种豆。”
章秋池引着两人往屋内走,听他说要一起种豆,乐了:“你们还挥得动锄头吗?”
这话一出,任春秋就不乐意了,吹着胡子道:“我怎么挥不动了?碎光刀不比你的破锄头重吗?”
“行行行,那你一会儿试试,我给你俩找找锄头啊……”章秋池到放农具的屋子里翻找起来。
谢沧浪看他这么忙活,有点不好意思:“要是麻烦就算了,我们就在一边看看。”
任春秋倒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立刻反驳:“不行!秋池你别听他的,赶紧找!”
“这有什么麻烦的哟!”章秋池一手拿着一根锄头,直起了腰,“这不就找着了。喏,这个是你弟媳用的,给沧浪,这个是甘草用的,给春秋。”
任春秋看着手里小小的锄头,表情很复杂:“这个是甘草几岁的时候用的?”
“嗯……”章秋池托着下巴回忆,“十三岁吧?”
“……”
谢沧浪:“噗!”
最后不服输的任春秋,用小小锄头,换了谢沧浪手里的小锄头。
·
谷雨时节,埯瓜点豆。
虽然今日春日正好,但前日下过雨,田垄上还有些湿润。
章秋池扛着大锄头在前面带路,任春秋学他的姿势扛着小锄头紧随其后,谢沧浪拎着个小小锄头,晃着手臂跟在最后。
而淡星剑和碎光刀,在几番纠结下,被留在了章秋池家里。
三人路过一片整齐的田。
任春秋忍不住问:“我们去哪个田啊?”
章秋池回头答:“去远一点的田,近的都播好种了。”
“哦。”
任春秋不由嘀咕,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还赶不上种豆了。
三人又是沉默地走了一阵。
这次是谢沧浪开口问:“甘草没在家吗?”
“她在她师父那种药草。”
任春秋哼了一声,“决明老头就知道使唤人。”
章秋池倒是毫不在意:“决明子种药草是不太行,甘草跟我种田这么久,药草种起来,也很不错。”
“哼,女儿都给别人帮忙去了。”任春秋替章秋池愤愤不平。“当初就不该让他给甘草取小名,这下取坏了吧?”
“哈哈,没事,当初要不是决明子,甘草已经死在襁褓里了,一个小名而已。”
任春秋还是不甘心:“哪里是一个小名而已,都给霸占当徒弟了!”
谢沧浪不由插嘴:“不就是快开春的时候,决明子跟任青说你两个月不能出门在家静养么,你这仇都记了多久了?”
听见这话,章秋池忍不住乐了。
任春秋停下脚步,扭回身子,用一根指头狠狠往谢沧浪腰间戳了一下。
“哼!”
谢沧浪冷不防被他戳到了痒痒肉,“哈哈”笑了两声,往旁边一闪,差点没摔下窄窄的田埂。
“幼稚。”
谢沧浪冲着任春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章秋池用余光看着他们打闹,笑着摇了摇头——他俩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哎哎!秋池,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任春秋又性急了。
章秋池指了指眼前满是杂草的地:“喏,就是这了。”
任春秋咽了一口唾沫:“这……这怎么弄?”
“先把土松一松,然后除草。”
任春秋,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少爷”,哪儿见过这架势啊,烦恼地挠了挠头。
谢沧浪偷偷跟章秋池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你该不会要打道回府吧?”
“开什么玩笑!春秋狂刀怕过什么吗?”
任春秋梗着脖子道,然后扛着锄头就下地了。
任氏刀法第一式——
任氏刀法第二式——
……
任氏刀法……
……
任春秋挥着锄头,把任氏刀法舞了一遍,刚想开始自己自创的春秋刀法,却提不动锄头了。
不行了不行了……要死了……
任春秋小声叨叨,杵着锄头,扶着腰,大口喘气,一边还偷瞄谢沧浪。
他这边舞得虎虎生风,而谢沧浪呢,这会正半蹲着,用甘草的小小锄头慢慢地挖,一个坑都要挖好几锄头,翻好一块以后,他往后退两步,接着翻下一块地。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绣花一样。
春光照在谢沧浪银白色的头发和勾着的背脊上。
任春秋觉得有些晃眼睛。
他还记得,几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来章秋池隐居的地方,跟章秋池一起收过麦子。那时候,谢沧浪背脊笔直,像一棵青松,他的淡星剑佩在腰间,一把镰刀握在手中,愣是舞出了名剑的味道。
而现在的谢沧浪,背脊弯得像只虾米。
“谢沧浪……”
“嗯?”谢沧浪闻声,扭头看他,“累了就歇歇,别扭伤了。”
任春秋杵着锄头,踩着被自己用任氏刀法开垦得坑坑洼洼的地,步履蹒跚地走到谢沧浪旁边蹲下。
“怎么了?”
“没啥,歇会。”
“嗯。”谢沧浪不明就里地接着翻地。
章秋池擦着汗,也走了过来,看了看谢沧浪翻的地,虽然没多少,但整整齐齐。
任春秋一看章秋池过来了,立刻叉着腰,指了指自己翻的:“秋池看!是不是宝刀未老!”
章秋池看着那乱糟糟的一片,又看看任春秋一脸的得意,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能昧着良心说话:“春秋狂刀,沧浪霜剑,名副其实。”
“那是!”任春秋满意地附和,听见谢沧浪笑,才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你什么意思?说话不许拐弯抹角!”
“哈哈哈……”章秋池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抓紧干!今天要给这块地播好种!”
说完,章秋池又回去翻地了,只见他挥舞着锄头,扬起,落下,不快也不慢,很有节奏,翻得也漂亮。
他不知道,任春秋和谢沧浪看着他精神饱满的样子,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