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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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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风日下,人间道群魔乱舞,大周朝的天开始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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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州,夜色正浓。
山间草木幽深,时有鸟语虫鸣,静谧安然。
百里骄阳拽着风率,一路狂奔。
身后紧追而来的马蹄声,杀气腾腾。
“你确定前面有路?”她回头问那少年。
少年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想是体力已跟不上:“约莫……还……有半里。”
百里骄阳心下稍安,再过半里就是峰回路转,可以甩掉追兵。
左肩传来的剧痛令她冷汗直冒。
她向来点背,休个假都能碰到老仇家,结果一路被追杀至景州,好巧不巧偶遇这小子也被追杀。
同是天涯沦落人,耐不住热血心肠,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发现追杀他俩的是同一拨人,柳叶庄的死对头——墨鸦骑。
她寡不敌众,只能带人走为上策。
于是她的敌人增加一倍,拖油瓶附赠一只。
忘带夫人给她的护身符后,她的霉运又开始抑制不住了。
“也不知道咱们两个能不能全身而退。”她苦笑。
风率看着她面具上蜿蜒的血迹,心下震动,这人为了他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在拼命……
他忍不住道:“这里是思过山,周围地形我熟,我们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少年清秀的脸上是令人信服的笃定。
百里骄阳升起点信心,一路上她见识过他逃命的本事,这小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真就狡兔三窟,哪里都能找到极为隐蔽的藏身之处。
或许这次能时来运转?
“借你吉言!”
个屁啊!
前面哪来的路?
路的尽头是面对面相距数十丈的悬崖峭壁,云雾在漆黑的深渊中喷涌流转,像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吞下他俩这顿晚饭。
百里骄阳傻眼。
“你管这叫路?”
她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风率没来得及说话,后面追兵已将两人围堵。
为首的黑衣人是墨鸦骑的领队十三刀,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二人,随后下令:
“风云伯的孙子留活口,风家的秘密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带回去交给主公亲自发落。”
“至于你,”他目光移向百里骄阳,这个戴着夜叉鬼面的女人是柳叶庄最棘手的成员之一,看样子也是强弩之末了,他冷笑,“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骄阳握紧霜云,她伤势太重,硬碰硬只能送死,或许她得开“犬门鉴”了。
她侧首,低声嘱咐风率:“你看准机会,能跑就跑,不必顾及我。”
少年在她身后站定,忽的轻笑出声,漂亮的眼角蕴了一丝神秘的狡黠,风撩过他凌乱的发,冷月下的他像来自山里的神明:
“姐姐,我们跳吧。”
“嗯。嗯???”
不等她反应过来,腰上多了一双手将她死死抱住,她被少年带着仰身一起倒下了悬崖。
墨鸦骑也被这两人跳崖的动作惊地猝不及防。
十几人涌到崖边,俯身望去,只见惨淡月光下,云气流转如海浪,那两人的身影早就被夜雾吞噬,悄然无踪。
十三刀怒喝:“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大,这地方摔下去,恐怕就剩骨头渣子了。”
“渣子也要带回去复命!”
十三刀不容手下置喙,翻身上马往山下而去。
其他人无所谓,但那个风家后人不能死,否则秘密随之湮灭,他们都得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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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下冷风刺骨,百里骄阳脑袋停摆,风率的胆大妄为是她始料未及的。
然,还没来得及生气,下坠感便戛然而止,一堆丛生的树干枝丫淹没了两人。
一棵崖下石缝里长出的老松硬生生撑住了他们。
途中,一根树枝还将她脸上的面具勾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百里骄阳回头看到风率用身体帮她挡住了部分来自树枝的冲击。
少年挂在树上,抱着树干,如释重负地大喘气,眸子亮晶晶的:“我就说峰......峰回......路转吧......”
少年说着抬眸,看到眼前人时,整个人却呆住了。
渺渺月光下,树影婆娑间,这是他这么久相处以来,第一次看到那张面具下的真容。
月光下的百里骄阳,容貌如霜雪塑成,双眸轻柔缱绻,如画中人,然,锋利的长眉又为她的柔平添了几分肃杀的凛冽。
她身手极强,他暗自推测她年长他许多,现在看来她分明比他大不了多少。
风率恍在梦中:“姐姐,你......真好看,就像月上仙子。”
百里骄阳摸了摸脸,发现面具早就没了踪影,倒不甚在意,她这辈子的运气都拿来长脸了,能不好看吗?
“有眼光,多谢夸奖!”她毫不谦虚地一抬下巴,朝他放肆一笑。
这一笑,流光溢彩。
风率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两人探身下树,发现脚竟踩上了平地。
百里骄阳仰头借着月光往上看,才发现这里处于悬崖正下方。
头顶的老松先撑住了两人,松树底下又恰好是一块天然的平台,不够宽敞,但足够容得下两人。
由于视觉盲区加上夜深雾重,才没人发现悬崖下面另有出路。
的确是个峰回路转之地。
“姐姐,你的伤没事吧?”风率担忧地问。
她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处理包扎过,血早就渗透出来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腑脏就不碍事,”勉强解决了危机,放松下来的百里骄阳开始后知后觉那些她之前刻意忽视的疼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笑问,“话说,你可真够虎的,悬崖诶,说跳就跳,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事出紧急,我没想太多。”
少年垂着眼道歉,模样乖巧又懂事,方才的莽劲儿荡然无存。
“我年前跟村里采药人出来玩儿,从上面摔下来过,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风率很自觉地扶着百里骄阳,充当她半个拐杖:“咱们往东一直走,这里有路直接通向山脚。”
百里骄阳用霜云剑开道,想着一天来的遭遇,感慨万千:
“唉?你这一年连摔两次悬崖,又被人追杀,看来咱俩一样,都是瘟神附体的倒霉蛋。”
难得遇到个和她一样倒霉的家伙,相见恨晚!
“啊?我不倒霉啊,”风率摇摇手,撇清误会,“我运气很好的。”
骄阳一呆:“嗯?”
“我们村口的算命婆婆说我这辈子可用八个字概括——逢凶化吉,万事不愁。”
百里骄阳:“……”
“小时候我一个人在山下玩儿,山上一堆石头雨点似的向我砸下来,我吓坏了站着没动,结果没一颗石头砸中我。”
百里骄阳:“……”
“十三岁那年,半夜从天而降一颗流星,把我睡的床砸了个大坑,我正好半夜突然闹肚子去了茅房,躲过一劫。”
最质朴的发言,最锋利的刀!刀刀扎人要害!
倒霉了大半辈子的百里骄阳只觉胸口处有一股子邪火窜起来了。
少年浑然不觉,还在火上浇油:
“我被人追杀,老天就让姐姐出手相助,我跳崖,就有树捞着我,爷爷说,我是天生的锦鲤体质……”
凌厉寒光一闪,话尾蓦地失声,风率瞪大双眼看到霜云的剑刃横亘在自己的脖子上,百里骄阳笑盈盈地盯着他,眸光却十分寒凉:
“你觉得,在一个吃包子差点噎死、喝水差点呛死、放个假差点被仇家杀死,从小被算命老头说是衰神附体的人面前说这些话……”
“是不是有点不合适?”这声音真是咬牙切齿的温柔。
风率浑身打了个激灵,识相地捂起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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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半天,估摸着百里骄阳气消了点,风率才敢再开口:“那个……姐姐,你们柳叶庄能帮忙找人吗?”
“找谁?”
“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你才多大就订亲了?”
“我十八了。”风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晕红:“我们两家订的娃娃亲,不过订亲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只说我若是女孩,便结为姐妹,若是男孩,便结为夫妻。”
“两家人后来没联系?”
“嗯,二十年前就天各一方了。我这次是奉爷爷遗嘱去找她,但不仅仅是为了婚事,”风率将脖子上挂的钥匙项链拿出来,告诉她,“这是我们风家的密钥,有关风家世代守护的秘密,这也是我和她的订亲信物。”
“我要找到她,一起交换信物,才能完成两家人共同的使命。”
百里骄阳暗忖:这钥匙古朴破旧,能开的定是个老物件,估摸着还得是价值连城的老物件,否则墨鸦骑也不会闻着味儿就来了。
“你未婚妻叫什么,哪里人士?”
“我只知道她姓耿,叫耿月昭,耿家世居长岭东乡镇。”
“长岭……耿家……,”骄阳思索片刻也是茫然,“没听说过。”
“没别的线索了?”
“还有些胎记凭证什么的。”
“嗯……景州这块是柳叶庄揽月阁负责,不出意外的话,你这单的接手人快到附近了,到时候你跟她细说吧。”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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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两人走了个把时辰,山风刺骨,结果好像又绕回去了。
“你确定这儿有路?”百里骄阳十分怀疑。
风率这回也不确定了,毕竟摸黑,他嘟囔:“要是有谁来带个路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窸窸窣窣一阵,一只大尾巴毛狐狸从草丛里钻出来,和两人大眼瞪小眼。
风率一喜:“看,带路的来了。”
百里骄阳:“?”
晨曦微露,两人在狐狸的带领下终于顺利到达了山脚,风率跟毛狐狸摸头道别。
——那只狐狸的确是来给两人带路的。
百里骄阳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活神仙吧!他作法了!他一定作法了!
她开始觉得这小子能靠运气就单杀墨鸦骑。
“你就没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吗?”
“这个怎么说呢,”风率想了想,“我也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倒霉。比如......走路走地好好的就摔一跤,吃东西吃地好好的就咬了舌头什么的。”
百里骄阳决定闭嘴,她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思过山的后山脚和悬崖下,兜了个大圈子,所以墨鸦骑的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
百里骄阳借联络驿站的小二哥传讯黎灯灯。
两人拿了茶水干粮坐在树下等。
一天一夜的亡命让百里骄阳筋疲力尽,她靠着树休息,但长发粘湿在脖子上格外不舒服。
她抬手将长发挽起,信手捡了根树枝想将长发簪起来,但肩膀的伤让她根本做不了大动作,左手试到右手都失败告终。
风率瞧见她不方便的样子,上前道:“姐姐,要不我帮你吧。”
骄阳也懒得推辞:“把头发用这树枝簪住掉不下来就成。”
风率点点头,接过她缎子般的长发,尽数用手挽起来,目光却瞥见她白皙的脖颈处、衣领下一指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胎记,竟是莲花模样。
风率心头巨震,忆起爷爷说的话: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我有幸和你父亲见过耿家夫妇,还有耿家的小丫头耿月昭。”
“那时候她才三岁多,长得跟画笔画出来似的,眉眼漂亮得不像真人,更妙的是那娃娃的脖子后头有个天生的胎记,像一朵红色的五瓣莲花,世所罕见。”
“一、二、三、四、五……”
他悄悄数了数,正好五瓣。
风率眼眶热了起来,心和手都忍不住开始抖,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上天垂怜,他……他阴差阳错地找到他的未婚妻了!
可是她有这样罕有的胎记,为什么她不叫耿月昭呢?而且她似乎也不记得耿家事。
感觉身后半天没动作,百里骄阳无奈挥挥手:
“你要是不会挽就算了,别弄了……”
“马......马上就好。”
风率回过神,迅速将她的长发用树枝别好,固定在头上,心不住地想,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好看的头发,怎么可以用树杈子呢?以后他要买最好看的簪子送给她。
“姐姐,我……知道我未婚妻在哪里了。”
少年激动地走到她面前,眸光炯炯,像倒映着天上星。
百里骄阳枕着树,累得眼皮都懒得掀,随口应:“在哪里啊?”
风率羞涩地支吾:“其……其实……姐姐你......”
然,话没说完,拐角处却传来一阵慌不择路的马车声。
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飞驰而来,马蹄高扬,马脸惊恐,两匹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跑各的,车上坐着一名表情凝重的橙衣少女,她双手抱怀,任由缰绳乱飞。
看样子似乎并不想让马车停下来。
百里骄阳反应极快,一把将风率推开,提剑纵身跃上其中一匹马,抓住缰绳。
风率慌忙躲到一边,谁料一着急,左脚拌右脚,“砰”地一声脑门撞在了树上,又被树弹回来,后脑勺撞在地面的石块上。
他晕了过去。
解决好马车,骄阳赶紧上前检查他的伤势。
橙衣少女悄无声息地晃荡到两人旁边,瞅着双目紧闭的风率,眼神幽幽,语气也幽幽:
“他是死了吗……好羡慕哦。”
骄阳瞪了她一眼:“没死,就是撞晕了。”
少女蹲下身,捧脸长叹:“啊,真可惜。”
“......”
须臾,风率抱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坐起身,眼前还在天旋地转。
“喂,你还好吧?”百里骄阳问他。
风率盯着她片刻,小脸一红:“你……你是月宫仙女吗?”
橙衣少女冷笑:“撞傻了吧,什么眼神?”
骄阳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少女捂着脑袋,励志发誓:“我会拍回来的!”
风率晕乎了一会儿,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的双手双脚,茫然:“我怎么在这里?你们是谁啊?”
百里骄阳觉得不对劲:“风率,你没事吧?”
少年愣愣看向她:“风......率?你是叫我吗?我的名字叫风率?”
百里骄阳“蹭”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这家伙不会是......
黎灯灯抱着膝盖,研究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得出结论:
“哦吼,他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