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与太子长琴》秋水晴

4、004章

　　余瑶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紫黑色的天空上寂寥地挂着几颗星星，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双手撑在身旁坐了起来。一坐起来，披在她身上的一张薄被就掉了下来。

　　余瑶抱着被子，有些发愣，掩了一个哈欠看了看周围，只见凤锦站在发亮的九宫格上，而在那上面，还有几个石子在其中的格子里，在凤锦的脚边，画着一些符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余瑶看不懂。

　　她走到凤锦身边，看了看凤锦近乎完美的侧脸，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符号和九宫格，忍不住问：“凤主，你是在占卜吗？”

　　凤锦没有理会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余瑶见凤锦不搭理人，也觉得有些没劲儿，转身离开。可才走没两步，凤锦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去哪儿？”

　　余瑶十分坦白：“天还没亮，我回去再睡一会儿。”

　　凤锦的脸黑了一小半，“我还在忙着呢，你跑回去睡觉？”他是不是对这条小鱼儿太过放纵了？

　　余瑶：“可凤主刚才那样专心，我喊你都不应，我留在这儿，怕会打扰你。”

　　凤锦转身，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大概是因为余瑶是他从昆仑山拎回来的，又大概是丹穴山上已经许久没有灵兽仙禽化形了，如今得了一条从心月湖里化形的小锦鲤，这山上早就化形的灵兽仙禽们，一个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对余瑶分外宽容。就连他的老神官谷夏，都对这条小鱼儿十分放纵，只要她没去禁地不惹他生气，丹穴山几乎是随她折腾。

　　凤锦：“我不应你就要走？小鱼儿，你这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余瑶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凤锦没好气，“过来。”

　　余瑶一句话一个动作，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凤锦抬手，食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余瑶“嘶”地一声，抬手捂住刚才被他弹过的地方，眼睛带着七分委屈三分生气地看向他，“疼！”

　　凤锦：“就是要你疼。”

　　余瑶一听，心里不高兴了，“为什么就是要我疼啊？就算是你不高兴，也不能迁怒别人啊。”

　　凤锦眉峰轻扬，望着余瑶半晌，然后他笑了。

　　“行啊，那就不迁怒。不过小鱼儿，我心中有烦恼，你身为丹穴山的一份子，是不是得应该为我分忧？”

　　“可我能替你分什么忧？”

　　凤锦想要找人分忧，该要找的人怎么也应该是谷夏或者是丹穴山里的其他神官才对。她一个才化形的人，能替他分忧才怪了。

　　凤锦笑得十分好看，语气也很随和，“我平日结阵占卜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琢磨也怪闷的，你就跟我学学怎么结阵占卜吧。”

　　余瑶：“……”

　　听说凤锦活了十万岁了，从两万岁就开始研究结阵占卜之术，她要是想要有资格在结阵占卜上陪着凤锦一起琢磨，大概要从她还是一粒鱼籽的时候就得开始不吃不喝不晒月光地奋起直追吧？！

　　而且凤锦确定她跟他学的时候，不会因为差距太大而被他一巴掌呼到角落里去吗？

　　余瑶有些恍惚地从后山逛回了她的院子，听说结阵占卜要学算术，她想起那些各种各样的算法，头皮就发麻，恨不得时光能倒流，自己昨晚压根儿就没去后山的帝女桑下晒月光。

　　她回到院子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可才进门，就被坐在院子前方那堵围墙上的素女吓了一跳。

　　余瑶没好气，“你好端端的不去睡觉跑来我这里爬墙做什么呀？”

　　坐在墙头上的素女一脸惆怅，“我睡不着。”

　　余瑶见状，飞身而上，然后在墙头上打了个璇，翩然落在素女身旁。她好奇地侧着头，看着素女，“为什么睡不着啊？”

　　素女幽幽叹息，十分无奈地说道：“我觉得我可能得了相思病。”

　　余瑶：“……”

　　素女抬眼，望着东方的天边。今天要到天上溜达的金乌可能睡了个懒觉，还没从扶桑树爬上天空，因此东方的天空只是隐隐泛着红光。

　　“余瑶，我觉得我喜欢上了太子长琴。”

　　虽然昨晚睡不着时的余瑶还在对着戏文话本对号入座，说素女可能是喜欢上了太子长琴，可真听到素女这么说，她还是惊讶得差点从墙头上掉下去。

　　素女看着余瑶一脸惊讶地模样，笑道：“想不到是吗？我也想不到，可是我一见到他，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是想靠近他。昨天你们离开洛水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洛水而上，到了丹穴山。我想了想，觉得这大概就是因为我喜欢他。”

　　“余瑶，我对太子长琴，居然一见钟情呢。”

　　面对这么坦率的感情，余瑶嘴巴半张着，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毕竟，在神族妖族来说，她都是太过年轻，所谓的七情六欲不说尝透，就是点到为止地尝个遍都没有，又怎么能理解这些男女情爱呢？

　　余瑶挖空了心思，半天才问：“你对他一见钟情，那你要嫁给他吗？”

　　素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倒是挺想的，但也就想想好了。”

　　“哦，你是担心嫁给他的话，千千万万年都对着他，会觉得腻是吗？”

　　素女：“……”

　　余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继续说道：“如果你担心这个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再好看得人看多了也会觉得腻，当然啦，像太子长琴和凤锦的这种，可能看不腻的时间会长一点，但到最后，结果总是一样的。”

　　素女横了余瑶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你在胡扯什么呀？谁告诉你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就会腻？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怎么看他也嫌不够，希望他能时时刻刻出现在你的眼前，不管是陪着你静坐还是陪你闲话家常，都随你。可只要有他在你身边，你的心情每天都是好的，看什么东西都会觉得很顺眼不讨厌。”

　　余瑶沉默，因为素女说得好像很有经验的感觉。

　　素女顺着就将挂在脖子上的红绳取了下来。递给余瑶，系在红绳上的那粒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而在空中晃了一下，晃动中，好似有温润的光芒从表面闪过。

　　余瑶将红绳接了过来，“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不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人鱼泪啊，你说过了。”

　　“人鱼一族，天生冷情。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则九死而不悔，我的父亲一生只爱我母亲一人，直到我母亲去世后许久，都时常看着她的画像思念她。这粒珠子，便是我母亲去世之时，我父亲为她所流下的泪珠所化。我父亲这一生，只爱我母亲一人，也只为她流过眼泪。他们在一起的岁月有一万年那样长，并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腻了对方的存在。”

　　余瑶本来还觉得拿在手上的那粒珠子轻飘飘的，听完素女的话后，登时觉得那粒珠子沉甸甸的拿不动，赶紧还给了素女。

　　可在还给素女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一股颇为熟悉的气息附在珠子之上。那股气息，柔和中透着冷清的感觉，从她的指尖掠过，感觉十分亲切，那好像是来自神族的气息。

　　余瑶“咦”了一声，想要凑过去再看一看，可素女已经将珠子放进了衣领里去，只好作罢。

　　素女并不是神族，她的父亲当然也不会是。

　　王者之泪，自然与寻常人鱼之泪不一般，灵气更为充沛也没什么。至于刚才瞬间感觉到的仿若神族的气息……余瑶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她想，或许那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素女的手指放在她胸前的地方，在她的指腹之下，就是人鱼王者泪珠所化的珠子。素女的神色迷离，说话的语气中有着无限向往，“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像母亲那样拥有一个人所有的情感。如果没有，那么像父亲那样倾尽一生，去喜欢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余瑶闻言，又是愣了下。素女说的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似乎都有些遥远。她在昆仑山仙池的时候，见过天帝到处留情、羲和女神脸上带笑却眉目失落的模样，在丹穴山凤锦这只凤凰精虽然招摇得很，却从未见过他招了什么女神回家，也没见到凤锦对哪个人一直情有独钟，除了宵明。

　　可凤锦喜欢宵明，是谷夏说的。

　　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太子长琴和凤锦真的是情敌，这两个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打起来呢？

　　可见谷夏的话也未必都是真。

　　在余瑶的想法中，只有朝生暮死的凡人才有可能倾尽一生去喜欢一个人，因为他们的一生太过短暂，还没来得及腻了对方呢，就已经历生离死别，天人永隔。可即使是凡人，戏文里也有说，自古男儿多薄幸，也有许多人是说变就变的。

　　余瑶绞尽脑汁，在脑海里将自己看过的戏文都过了一遍，然后用好似长者般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劝素女，“你不过才见过太子长琴两次，你知道的，有的人一开始给你感觉很好，可是过段时间，你就会觉得他真是坏透了，是个可恶的家伙。素女，这些事情就好比是雾里看花一般，都不真切，你大可不必现在就暗示自己喜欢上哪个人，然后就觉得自己应该倾尽一生去喜欢他的。”

　　人鱼又不是凡人，一生该有多漫长啊。余瑶觉得她都要被自己的话说服了，素女绝不可能会无动于衷的。

　　可谁知素女并不能理解余瑶的用心良苦，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顺了顺余瑶落在肩膀上的几缕青丝，“一听就知道这些话都是你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戏文里看来的。”

　　余瑶撇了撇嘴。

　　素女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她那双微弯的眼睛流露出惊喜，绝美的五官瞬间亮了起来，她转头看向院子外侧。院外的小路桃花夹道，空无一人，可过了片刻之后，一身杏色长袍的太子长琴正踩着清晨的薄雾，缓缓而来。

　　素女脸上的微笑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缱绻之意，“喜不喜欢，会有感觉。你看，他尚未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便感觉到他即将到来。余瑶，这就是人鱼对所喜欢之人的感应。”

　　余瑶看了看前方的太子长琴，又看了看素女，觉得素女是中了一种名叫太子长琴的毒，一时半会儿怕是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