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堆满天》薜荔锦

24、chapter24

　　像从人物风景里走出来的少年开口：“仝星。”

　　仝，星，这两个字，被他以清冷的语气说出来，和以往的感觉截然不同。“仝星”这个名字，不再是问候，而是阻止。

　　“算你好运。”仝星收回手里的裁纸刀，踹了一脚怂的要死的冯浩令，“滚蛋，别让我看见你。”

　　被放过的冯浩令夺路狂奔，好像屁股后面着了火一样慌不择路。

　　仝星转过身，隔着几米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和时承对视。

　　她观察着时承的面部表情，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仝星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像是小时候做坏事被爷爷抓包了的感觉。

　　她像往常一样挥挥手，笑了一下，“好巧啊，你在这里学习吗？”

　　“没有。”时承冷着脸，回答简洁明了。

　　仝星听出了其中潜藏的不愉快，大概是因为见到自己欺凌同学了？她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拉了一下书包带往前走，“哦，那我去吃饭了。”

　　仝星绕着时承往前走的时候，他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干嘛？”仝星抬头，语气硬邦邦的，“我赶着吃饭呢。”

　　“你为什么要生气？”时承搞不懂为什么她脸色变得这么快。一句话的功夫，脸上就开始阴云密布。

　　“心情不好行不行？”仝星直截了当地反问回去，“你生什么气？”

　　“打架违反校纪校规，更何况你还使用了刀具。”时承义正辞严地回答：“恐吓、威胁以及使用暴力手段，是要记处分的。”

　　“那又怎么样？你去老师那里举报我？”仝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听到他这么说，火气一下子蹿上来，用力挣开他的手 “他惹我，我凭什么不能揍他！”

　　不该这么生气的，仝星说完这句话，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以前的同学老师包括父母，不都这么说过吗？不问青红皂白，千篇一律的训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为什么这次让她这么生气？

　　看着她突然发火，时承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仝星冷笑着说，“我知道你立志成为道德模范，但是别拉上我。”

　　“我的意思是，发生冲突，打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时承盯着仝星的眼睛，表情格外严肃真诚，“拿着刀子威胁一个力气和身高明显超过你的男生，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去找谁？”仝星嗤笑，“找到叶怀茂，然后告诉他一个男生冲我吹口哨，让他把那个人骂一顿？”

　　“你看，你也知道没有用。”她看着时承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加深，“大人只会觉得我麻烦，这么点芝麻绿豆的破事也要拿到台面上讲。”

　　“甚至，某些中年妇女，还会觉得你不要脸。”

　　仝星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的星星，要直直照到他心底的最深处。

　　时承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你可能不会理解，那种口哨对我意味着什么，打个比方，”她尽量平心静气地解释：“别人非要给你喂一只死苍蝇，你会生气吗？”

　　“会。”

　　“死苍蝇已经塞到了你嘴里，你怎么办？”

　　“我和你不一样，”仝星吐一口气，眉眼间显出冷厉，“谁想让我吃苍蝇，我就让他吃屎。”

　　时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并不赞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会生气，生气之后呢？教育对方让对方知错道歉？

　　即使道歉了，那种恶心的感觉会因此消失吗？不会的。

　　仝星的意思很简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暴力确实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它是最能排解愤怒的手段。

　　看着他略带怔然的表情，仝星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概因为对方是时承吧。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时承的所有表现，都像一个完美无瑕的人。

　　或者说，她一厢情愿的把他看做了一个完美的人。

　　人本能的向往美好和光明。时承是仝星前十几年从未接触过的男生类型，集中了所有她喜欢的特点。这种喜欢并不是所谓的男女恋爱之情，而是一种不自觉地向往和羡慕。

　　当然，仝星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事实上，他再温柔善良正直公平，也只是个少年。自身的优秀和良好的家庭环境帮他挡住了许多来自他人的恶意，所以他尊重规则，热于助人，有责任感。与此同时，仝星觉得，他也很难理解自己的选择。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必非要说服他呢？下一秒，仝星默默唾弃自己。

　　“对不起。”时承突然道歉。

　　“什么？”仝星一愣。

　　他说：“我不是你，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并没有资格指责你。”

　　“知道就好。”他的态度太过郑重其事，仝星都有点不自在了。

　　“但是，暴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而且，作为女孩子，你首先应该要担心的是自己的人身安全。”时承突然转折，“今天你打了他，明天他再找人打你怎么办？”

　　“再打回去。”仝星不假思索地回答，“落单就是认了呗。”

　　“不要怀有侥幸心理，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并不算小。”时承不赞成地皱紧了眉头。

　　“反正打都打了。”仝星不以为然，“他找人，我也找人。”

　　“然后就这样冤冤相报，直到失态扩大到无法控制？”

　　“以后的事管他呢，难不成我还找个人来保护我？”她知道时承一片好心，但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了教导主任，要不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仝星早就没耐性听他说话了。

　　看着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时承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不要轻易涉险。要把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需要的时候求助别人。”

　　“我从小到大学会的一个最有用的一个道理，就是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仝星反驳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救了？”　她挑衅地扬起嘴角，“没办法啊，我就是这种人。”

　　时承觉得这样子笑着的她像个嚣张的小刺猬，谁拿她都没办法。

　　“你喝快乐星没有？”仝星不想再纠缠下去，换了话题。

　　“还没有。”时承回答。

　　“喝完记得给我汇报一下喝后感，”仝星开玩笑，算是把刚才的矛盾揭过，“走啦走啦，去吃饭，再不吃饭我要饿死了！”

　　被她拉着去吃了午饭，时承很想知道她的请客爱好从何而来。

　　“第三次了。”时承态度坚定地拒绝，每次和仝星出来一起吃饭都她都要付钱。

　　“有人请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仝星笑着问。

　　“和女生一起出去，不该让女生花钱。”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今天是第三次了。”

　　同一句话，宣红飞说的时候，仝星只会翻着白眼吐槽一句直男癌，但从时承嘴里说出来，异常真诚，听着十分受用受用。大概是因为前者痞里痞气，而后者气质清正，长相也讨喜。仝星默默腹诽，气质对人的影响真大。

　　“就当答谢你借我地理笔记，”仝星说，“今天考试的时候还看到原题了呢。”

　　“你说北斗星那一道？你选的什么？”时承问道。

　　“A。反正不是A就是B，二选一，我很有把握，”仝星回想了一下，信心十足地回答，“你不是写了吗？南半球看不到北极星。”

　　“答案是B。”然而时承的回答让她自信受到了打击。

　　“所以我最讨厌和学霸一起对答案了，”仝星忍不住嘀咕，“好了，我唯一一点成就感也没了。”

　　“你都没有认真看，为什么还把笔记给任迎迎看？”时承语气平平地问。

　　仝星捧着杯子暖着手看他，总觉得他毫无起伏的语气里有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