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堆满天》薜荔锦

2、chapter2

　　把外套递给仝星之后，时承也被冷风吹得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看向仝星的目光里隐含着敬佩，真不知道她穿这么少怎么能在冷风里吹这么久。听说有爱美女性下雪天也要坚持光腿穿裙子，这位大概就是其中代表。

　　“下次再见啊，好少年！”仝星缩在暖和的外套里，目送少年一手插着口袋离开。男士风衣盖住了牛仔裤大腿上的破洞，逐渐暖和起来的仝星甚至有一种想要高歌一曲“人间有真情”送这位好心人回家的冲动。

　　不过还没等她开嗓，对方的身影已经融进了黑暗里。

　　又坐了一会儿，看着远处越来越多亮起来的灯，仝星把冻得僵硬的双手缩在袖子里，站起来抬脚离开。

　　甩上门，仝星一手拎着关东煮，踢掉碍事的细高跟，在黑暗里摸索电灯开关。“啪——”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

　　对这个场景，仝星早已习以为常。吃掉塑料袋里变凉的关东煮，打开电视，她回了卧室，一头栽到床上。吹了一下午的风，脑子昏昏沉沉的。
　　仝星蹂躏着床上的玩具小熊，暗骂自己脑子糊涂了才穿这么少出门。要是真的发烧了，受罪的不还是自己。

　　“仝星，开门！”不知过了多久，粗暴的敲门声把她从半梦半醒中拽回现实，仝星扔掉怀里的枕头，暴躁地下床：“干嘛！”

　　看到她的第一眼，梁雁就不满意地皱紧了眉头。指着她数落，“我说过多少遍不看电视就关掉，吃完东西丢进垃圾桶。我在外面忙一天已经够累的了，回来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洗脸。”仝星推开她的手，有气无力地走向卫生间。

　　女儿敷衍的态度让梁雁的怒火更上一层，“站住！你就这么跟妈妈说话！”

　　“我去洗脸，回来慢慢给您道歉。”仝星背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挤出一个笑，“这样的态度您满意了吗？”

　　“你、干嘛去了？”看到她花里胡哨的眼妆和身上的奇装异服，梁雁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仝星言简意赅地解释，“要转学了，宣红飞请我吃饭。”
　　“你跟他混在一起干什么？还嫌......”即将出口的指责硬生生被咽了下去。别跟孩子置气，她默默劝自己，今天还有正经事和她谈，压着气挥手，“快去洗脸去，糊成什么样了。”
　　真丑，看着眼睛上糊了一片的眼影眼线，仝星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洗掉脸上的粉，镜子里的女孩子褪尽脂粉，这时候才有了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巴掌印耀武扬威地盘踞在脸上，她和镜子里的人对视，清楚地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

　　“你在纠结什么？”她眨眨眼睛，问镜子里的自己。

　　“纠结说什么不会被骂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带上了隐约的回响，仿佛是镜子里的回答一样。仝星擦掉脸上的水珠，磨磨蹭蹭地出了卫生间。

　　客厅桌子上的垃圾被扔进了垃圾桶，沙发上的薄外套挂到了架子上。厨房开着灯，有切菜的声音传到客厅。

　　梁雁从半开的磨砂玻璃门探出身子，看到仝星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隔空指挥道：“去换厚睡衣，在你衣柜的第二层。也不看天多冷，穿着短袖就敢往外跑，赶着去医院吗？”

　　正在换衣服的时候，她听到熟悉的大嗓门，“动作快点！土豆还没削呢。”

　　“来了来了！”她随手把乱糟糟的卷发扎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燃气灶上火开得很大，切肉，倒油，下锅翻炒，梁雁炒菜的间隙，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削土豆的仝星。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缩在衣领里，专心对付手里的土豆，乖乖巧巧，哪还有之前混世魔王的混样。

　　看到她脸上有碍观瞻的手指印，梁雁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疼。她从小没动过自家闺女一根手指头，真打下着一巴掌的时候，她比仝星更难受。一想到这里梁雁鼻子就发酸，她掩饰地用袖子擦擦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听话的女儿怎么这两年就叛逆成这样了？仝星初二的班主任也给她说过什么青春期，当年她还一口咬定自家姑娘聪明懂事，绝不可能有什么叛逆。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仝星站起来把削完的土豆放到洗菜池，一边洗一边问，“土豆切丝还是切片？”

　　“切片切丝...都行吧，”正在想事情的梁雁反应慢了一拍，“你想吃什么？”

　　“切丝。”仝星厨艺一般，但跟着妈妈打了这么长时间下手，切得一手好菜。炒菜的间隙母女俩一问一答，气氛还算温馨。

　　面对面坐在饭桌上，莫名的尴尬又开始蔓延。吃过关东煮的仝星并不饿，但梁雁特意回来做饭，她也不想说自己吃饱了坏妈妈的心情，一直低着头扒米饭。

　　“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也别老是去便利店，”看到她睡衣袖口下露出的细瘦手腕，梁雁把一块肉夹到她碗里，“吃正经饭，你看你现在瘦的。”

　　“哦。”仝星摸了摸脸，好像比开学前确实瘦了一点。

　　“下星期一，我送你去市三中。”沉默了一会儿，梁雁放下筷子，“你爸费了不少劲儿才让你转到那个学校，在三中老实一点儿，别搞什么幺蛾子。”

　　“干嘛去三中，”仝星下意识攥紧了筷子，竭力装作满不在乎，“哪里上学不是上。”

　　梁雁一看她这种表情就想发火，但看到小姑娘嫩生生的小脸上刺眼的巴掌印，又有些气弱，“你知不知道为了不让你背上处分我们找了多少关系，为了让你进三中我们花了多少钱！”
　　“我没说要去三中！也没让你们给我花钱！”仝星一下子就炸了，“天天说对我好对我好，怎么没问过我怎么想！”
　　照例是一场不分胜负的争吵。梁雁一成不变的指责仝星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梁雁又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星星，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你，我就想让你上个正经大学，你听妈妈的话，行不行？”梁雁用这句话落下了争吵的帷幕，最后的语气接近于哀求。
　　仝星快速扫了她一眼，有一种喉咙被噎住的错觉。

　　然而，梁雁没有等到女儿的答复。

　　仝星含糊说了一句“我困了”，撂下筷子快步回了卧室。

　　吵架让人身心俱疲，但仝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知道所谓的亲情能够禁得住多少这样的争吵，即使不争吵，这个家又能维持多久。
　　半睡半醒之间，仝星突然想到那件挂在椅背上的男士风衣。她爬起来把风衣塞到了衣柜最底层，缩到被子里之后，仝星想：要是被妈妈发现，估计又要多想。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看到了又怎么样？

　　应该让他们都看到才好，她不无恶意地想。

　　临睡前，仝星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名为时承的少年一首插着口袋离开的画面，他侧脸的线条很好看，是和以往接触的男孩子完全不同的俊秀文雅。

　　和这样的男孩子做同学，那也不赖。她默默安慰自己，反正三十三中也待够了。不对.....半醒半睡的仝星一下子坐起来，不会下午就糊成熊猫眼了吧？要是那样的话，她还怎么和时承见面！丢人都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