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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叙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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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目送白雪离去,待不见了她的身影,宇文拓方道:“先生有何话说?还特意将她支开?”古月淡淡道:“在下不知她是否已然知晓自己的真身元神,若贸然开口坏了你的大事,又怎生了得?想不到连这转世成人的女娲石竟也被你寻着了,阁下意志坚决,在下好生佩服。”宇文拓道:“哪里,若非先生送信告知此地崆峒印一事,只怕现下我还在中原苦寻不得。”古月道:“此事个中关节,她可晓得?”宇文拓道:“并不知晓。”古月沉吟道:“在下只在何欢谷中见过她一面,但与谷主私下闲聊时,曾听他提起,他这位义女看似娇柔,心中却极有主意。你若始终将她蒙在鼓中,只恐生出变故。”宇文拓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先前听阿如说起,梦姑不久前曾与先生提起过我,却不知说的是什么?”古月微微一笑道了句:“这丫头就是嘴碎。”便即正色道:“梦姑前来寻在下说话,为的是她为阁下卜的一卦。”宇文拓奇道:“我只知梦姑善于观人梦境,却不知她也精于测字巫卜?”古月道:“在下虽三五不时的算上一卦,也小有灵验,却只能卜小而不能测大。在这天外村,精善此道的却是梦姑,便是在下这点微末本事,也是向她学来的。只是当年你在此地养伤之际,她并未显露,故而你不知晓罢了。”宇文拓颔首道:“那卦中如何说法?”古月道:“雾里看花,拨云见日,否极泰来,焉知非福。”宇文拓沉思半晌,才道:“梦姑可有说起,这卦象何解?”古月道:“应你现下所作之事,你心中竟无半点主意么?”
宇文拓心道:既是否极泰来,如何又焉知非福?这卦象当真好生古怪。只听古月又道:“自在下得知太师欲行之事,便已相托梦姑卜过一卦,那卦象远比如今凶险万分,现下出现如此转机,足见命数千变万化非成定局。所谓相由心生,相逐心灭,梦姑卦数固然灵验非常,但这日后之事尚需尽心为之。”宇文拓道:“多谢先生解惑。”古月道:“还有一事,如今五样神器,你已寻获三件,剩余两件可有线索?”宇文拓道:“确有眉目,多谢先生挂心。”古月摇头道:“若是那事败了,三界失衡,只怕这里亦要受到波及,身在事中,如何能不尽心尽力?那阵法一事,又如何了?”宇文拓道:“那天书只得半卷,关于阵法记载不尽详实,若是妄加臆测,勉强为之,恐有意外。待搜寻神器事了,我欲往西南走一遭。”古月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茶水,方道:“西南疆域,古来传说颇多,据说至今尚有通天之路,行走一遭或有收获,亦未可知。这两个姑娘去了那么久,不知做了些什么好吃的?”经他一说,宇文拓方才察觉,阵阵饭菜香味正从后厢飘来。
白雪跟随阿如走到后厢的厨房内,但见这厨房小小巧巧,收拾的颇为干净,只有灶台一面的墙上被烟熏的很了,其余三面倒是光洁如镜。灶台上搁着许多菜蔬,西边墙上挂着几条海鱼,还有几块熏肉。阿如走到灶边,拿打火石点燃了灶火,便从一边拾起一根竹管吹了起来。白雪立在一边瞧着,待她把火吹旺了才道:“你将我喊来,可是有话要说?”阿如直起身子,笑道:“能有什么话说?只是咱们在那儿,他们有许多话不好说罢了。”她一面说一面从一只粗口坛子里舀了些米出来,径自洗米去了。
白雪跟着她走出厨房,道:“你打算煮粥?还是烧饭?”阿如道:“就这么点米烧出了饭够谁吃?自然是煮粥了,你把灶上摆着的陶罐装半罐水进去。那上边不还摆着几颗白菜?你把它洗了切切,再取一条鱼下来,待会儿咱们炒个素菜,把鱼红烧了,再炖个蛋羹好了。”白雪听她说话不大客气,颇有些颐指气使,忽而忆起先前宇文拓与她所说,便问道:“阿如,你……今年多大了?”阿如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啦?究竟多少岁,我也不记不大准了。只记得十二年前宇文哥哥来这里治伤的时候,我就这么大了,所以不论怎么样,我比你大就是了。”白雪心道:既如此说,你岂不是也比他大上许多?如何又管他叫哥哥?十二年前,他来此地治伤……却不知他受了什么伤,竟要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她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并未说出,只是转身走回厨房,洗菜切菜去了。
白雪自是精于厨道,阿如手段也颇为不差,不出一个时辰,一素一荤两道菜肴便热腾腾的出锅了。阿如将饭菜都搁在一个托盘里,对白雪道:“你去将那合欢树下立着的桌子搬出来,咱们晚上就在那儿吃饭。”白雪看看外面天色,道:“天晚了,只怕看不清楚。”阿如道:“你去,我自有道理。”
白雪依她所说,走到院中。这是一方四方院落,庭院当中种着好大一株合欢,观其树龄,怕不有上百年。此时并非花开时节,树上并无半个花朵,郁郁葱葱的树冠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白雪见一张竹桌靠着树干放着,一边并排放着两方凳子,便将其挪到了院中,取出手帕拂去了上面的尘土。阿如将饭菜端来,搁在竹桌上,道:“你去喊他们来吃饭罢,这里凳子不够,我到后面取去。”话刚落地,她一眼瞟到从前厅走来的两人,拍手笑道:“不必啦,这两人自己闻着味儿来啦。”
古月道:“白姑娘是客人,你怎可让她动手下厨?成个什么道理?”阿如撇嘴道:“有什么打紧?左右宇文哥哥又不是外人,做都做好了,哪还有那么多说处?”说着,她撇下三人,径自向后去了。古月问道:“你去哪里?”阿如道:“凳子不够,取去。还有,没有烛火,难不成要两位客人摸黑吃饭啊?”嘴里说着,脚下步子却不曾稍缓,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宇文拓道:“还是这么个急脾气,半点也没曾改得。”古月道:“她要能改了这脾气,泰山都要化土了。”说着,两人都笑了。白雪插不进话去,只好摆弄着碗筷。
不多时,阿如取了凳子和蜡烛来。待得铺排停当,四人坐下吃饭。席间,古月三人不时谈些别后情形,及故旧去向,白雪多是听不明白,只得闷头吃饭。
吃罢晚饭,阿如与白雪将碗筷洗刷了,古月又煮了一壶新茶来,四人在合欢树下闲坐。
古月道:“阿如,客人住处可都收拾下了?”阿如道:“早就收拾停当了。宇文哥哥的屋子,自他上次走了之后,那屋子隔上几日,我就会扫洒一番,随时都能入住。白姑娘么,东厢房我也收拾出来了,床铺被褥我也换了新的,虽然小了点,不过地方干净。”古月道:“此处地方小了些,委屈了二位,莫要见怪。”宇文拓道:“哪里,我二人没曾事前告知便闯来,是我等冒失了。”古月抬头看了看天,道:“风里湿气重了,只怕夜间有雨,喝了这盏茶,大家都回房去罢。阿如,宇文太师明日一早还要赶路,需的早早休息,你可莫要去吵他。”阿如嘟嘴道:“人家好久没见过宇文哥哥了,方才一直是你们在说话,我还没有说上几句呢。”古月莞尔道:“不是说了一路了么?行了,一会儿来我房里,我要查三日前给你的功课做得如何了。”阿如脸上一阵难看,不再说话了。
四人喝完了茶,便各自归房,白雪那间却是紧挨着古月的卧室,果然如阿如所说,地方虽狭,却是干净整洁。房中茶水热水一应俱全,只是墙壁壁板稍薄,古月苛责之声,阿如顶嘴话语不时传将过来。白雪心中一阵烦闷,便出了房门,走到庭院中去了。
屋外果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月色半掩,屋外草木一片朦胧。白雪走到那株合欢树之下,回想起日间情形,忽而觉到宇文拓过往不知还有多少是为自己所不知的,心底便有些闷闷不乐,扶树静立。仰头任凭雨丝细细的飘在脸上,凉凉的十分舒爽。
正自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一人道:“这般淋雨,不怕着凉么?”白雪转身,却见古月正立在房檐之下,便道:“没听见先生来了,失礼了。”古月走下台阶,也来到院中,道:“惊扰了姑娘,是在下不是。只是这雨夜寒凉,姑娘怎么在院中淋雨?”白雪道:“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先生……不用再检查阿如的功课了么?”古月微笑道:“她已回房睡觉去了,要她背书可比什么都难。她自幼嘴快,若有得罪之处,姑娘勿怪。”白雪摇了摇头,道:“她心直口快,说的也都是实话。”古月淡淡一笑,道:“自上次在下在何欢谷初遇姑娘,至如今已有年头了罢?却不知姑娘的心思可有更改?”白雪不明,道:“什么?”古月道:“在下曾在何欢谷湖畔对姑娘说起,以身相许以作答报,乃是世间报恩最不可取的一种。时过境迁,不知今日姑娘心中所想是否还如当年一般?”白雪不料他竟提及此事,微微一怔,道:“先生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古月淡淡道:“见到姑娘,自然想起此事,便随口问问。姑娘若不愿说,只当在下造次。姑娘今日与宇文太师走到一处,在下即便不问,也知今后路途必然坎坷,只望姑娘遇事谨慎行之,千万莫要冲动行事。夜间雨寒,姑娘再不回房,衣裙就要湿透了。”说毕,他又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白雪望着他的背影,掠去鬓边流下的雨水,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