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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92 明月血河泪相别 ...

  •   负责进攻南面任勋襄与谷烨卿,在梁寅领兵绕到大军后方前,已经从哨探那头窥得动静。
      聿珏把攻城的力度增加了些,让褚千虹主攻北面,东面则持续交给白丽;她来到谷烨卿这头,除了带来傅迎春遭缚的消息外,更紧要的是研讨迎击梁寅的对策。

      “梁寅自蓝田县来,打算趁咱们攻城之际杀咱们个措手不及。”聿珏指着地势图,根据哨探的消息,画出了辉烈营驻扎的地点。“上一回白丽迎击傅迎春堪称胜得漂亮,不管兵源还是兵器都节省不少,虽说此回他们占据了地利之便,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朱唇浅勾,对上两人视线。

      任勋襄登时明白了她的打算,“聿珏莫非是要咱抢先他一步,反过头来率兵突袭辉烈营?”

      “舅舅说得对,我正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咱们最好现在立刻就动身!”谷烨卿手握大弓,对聿珏淡淡说道:“就请殿下任命我率兵突袭,我一定要尽全力败此来将!”

      “烨卿你……”聿珏一脸狐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积极请战。

      “烨卿你且稍安勿躁,老夫手下并非无人可用,我能先派两支兵马作为你的马前卒,探探梁寅虚实。”任勋襄赶忙开口,换来聿珏一记感激的眼神,“若可以,老夫才是那个想亲自与梁寅一战之人!素闻梁寅极擅守城,对上老夫的子弟兵,却又不知胜负如何?”

      “舅舅既是贵为国舅爷,又是咱们此回攻长安的主力,举足轻重,亦是不可轻易请缨出战。”

      谷烨卿皱眉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让我……”

      “你也不准!”聿珏不容置喙的打断他,“谷家军上下以你为是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向爹娘交代!向弟兄们交代!”

      “那我问妳,我若不出战,试问国舅爷麾下的战将有谁通晓地形地貌?”谷烨卿也很是坚持,“白丽已为妳赢下一战,只消再退梁寅就能大举攻城;咱们屯在这儿的可有十七万兵马,十七万!对上梁寅,我有把握得胜!”

      握紧素手,聿珏互不相让的回瞪他,“你告诉我,你为何非得与梁寅交手不可?”

      谷烨卿闭口不语,而聿珏铁了心要他吐实,“你要是不说,我绝不会同意让你发兵!”如今号令谷家军的实权已经全数转交给白丽,谷烨卿形同被她给架空了,除了待在任勋襄身边,他哪里都去不了!

      他这回真动了怒气,“妳……皇甫聿珏!”

      眼看苗头不对,任勋襄赶紧出来劝架,“好了、好了!妳们夫妻别吵了!”他揽着谷烨卿,以身躯阻绝了聿珏的视线,“聿珏不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嘛!你就别急忙想请缨出战,让我的人手显显威风不也挺好?”
      他回过头,对聿珏撇了撇嘴,“聿珏呀!虽说妳是主帅,可烨卿毕竟还是妳丈夫,说话也得留些情面!”聿珏被他这么一训,仅是默默撇开俏脸。

      “是为了报大哥身亡之仇……”

      谷烨卿低哑的声调悄悄传入聿珏耳里,她忽地一楞,而他闪过任勋襄,全身上下彷佛注满了怒意,“妳当时人在京城,并不知道事情始末!大哥当时人在神武营阵中,完颜朗来袭时首当其冲,就这么壮烈牺牲了;可咱们兄弟全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除了聂琰待咱们不公之外,一味龟缩、据城固守的梁寅才是罪魁祸首!”

      谷烨樊的死,是梁寅间接造成的;而这也是司徒勒得知他被留在兰州时,如此不满的主因。
      然而除了他们谷家之外,满朝上下谁还在乎谷烨樊的牺牲!被洋洋洒洒写入史册的,只有聿璋领兵二度大破完颜部,只有聂琰用兵如神,只有梁寅固守辽阳抗女真有功!

      真正牺牲自己,保全大军兵力的谷烨樊,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被遗忘了。

      如今辉烈营、梁寅就在眼前,正是他替谷烨樊、壮烈牺牲的谷家弟兄出一口怨气的大好机会!

      “烨卿……我……”聿珏登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大嫂……知道么?”

      谷烨卿嘲弄的笑了,“我没说给大嫂明白!要是她知道了,说不准在围攻洛阳时就忍耐不住来对梁寅下手了!”褚千虹可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他回头对任勋襄道:“此番出征,请国舅爷派人领兵探路,只需借我一万兵马,我必定要杀得梁寅措手不及,割下他项上人头!”他拱手行礼,随即绕过聿珏离开。

      “等等!烨卿,只一万人……哎!”

      “他说的对。”聿珏咽了口唾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道:“行军的人数越少,突袭的速度越快,越有机会得手。”

      “妳真的要让烨卿打这一仗?”

      “不然我能怎么办?”她无奈一笑,话都已经说到这个节骨眼,饶是她以主帅的身分相逼,只要扯到死去的谷烨樊,谷烨卿恐怕也不会听她的安抚。

      任勋襄闻言皱眉,“但此回的对手是梁寅……老夫就怕妳这份打算,他早就猜到了。”

      “这也是我担心之处。”梁寅能凭一己之力当上大将军,绝非等闲之辈;她有谋略,未必梁寅就会待在自己的寨中乖乖挨打。聿珏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道:“舅舅,我要拜托您一件事……”

      *

      回到营账里整装待发的谷烨卿,听见门帘一动,不由挑眉。

      来者他再熟悉不过。“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与梁寅还有这点心结。”入内的聿珏垮下肩来,摆明是来求和的。

      “很多事情不说妳是不会懂的。”

      “你莫不是在怪我太不近人情,还是对自家人不够关心?”聿珏总觉得谷烨卿近来对她态度有些尖锐,仔细想想,大概是从发兵上京之后就……

      “我没这么说,只是……”他挂上腰间佩剑,而身穿兵甲的她也已来到他身前。“只是觉得咱们这夫妻名分,越来越像虚设来着,不管是造兵器还是行军,妳多找白丽商讨,让我以为自己才是个外人。”

      “我……”聿珏唯一能说的,仅是一句虚弱的反驳。“我没把你当外人!”

      “哦!算来白丽跟妳也是亲戚来着。”谷烨卿撇唇一笑,“也罢!都已走到这个地步,该是做好准备的时候了。”他握紧大弓,一切像是准备就绪的样子。

      “什么准备?”聿珏总认为他指得不是出兵事宜。

      “咱们离缘的心理准备。”他望向她,眼神出奇的冷漠,“妳记得吧?我不做皇夫,在妳登基之前得先把这事做个了断。”

      聿珏不明白他为何挑在此时提这种事!“你……你是认真的么?”

      “我看起来哪里像说笑?”他逼自己别去瞧聿珏的泪眸,“事不宜迟,梁寅驻军在蓝田县,对咱们就像是芒刺在背,我去替妳将他除了,也是为大哥报仇……”他举步欲走,却冷不防给聿珏自身后抱住。

      “妳这是做什么……放手。”

      “我才要问你在做什么……你这不是逼迫我对你心狠?”额头抵靠着他的背,聿珏竟觉心如刀割。“烨卿!别要这样……”她们一旦不做夫妻,关系究竟会变得怎样她不知道;可她至少心里有底,她们将无法再回到成亲前的模样……
      那些个称兄道弟、互相打闹的过往,将永远成为过去。

      “不然妳以为还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谷烨卿咬牙,空着的右手贴上她手背,“聿珏,湘君跟妳说过没有?”

      “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湘君说不会把妳身边的位置让给任何人,却又把妳托给我照顾。”他拉开她的手,转而揽她入怀,同时托起她的俏脸,“为了成全妳与湘君,我付出的还不够多?为了妳,我什么都愿意做!只差没能替妳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唔……”

      谷烨卿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她挣扎了一瞬,但没推开,就这么放任他在唇瓣上恣意肆虐;她的唇尝来冷凉,檀口的温度却极为温暖诱人,他不断加深这个吻,直到聿珏做出反应,“妳真的知道我委屈的话,那就更应该早早做个了断!”

      遭吻过的朱唇如花瓣般绽放,她梨花带雨,虽美丽得不可方物,却不再是属于他的人。

      他眼眶含泪,眷恋的抚着她的俏脸,“我去发兵!”他丢下这几个字,再无迟疑的昂首出战。

      *

      任勋襄知道他报仇心切,除了派遣麾下最得力的助手外,所领的一万人马皆是百中挑一的精兵,根据哨探来报,梁寅驻扎于蓝田县郊外,但在他发兵之前似乎还有其他动静。

      明白梁寅亦随时可能行动,为免扑空,他不等探子再传回消息,而是引任勋襄派给他两名前锋将领,沿着山道策马奔袭!

      梁寅的兵马还有至少五万,他为了求快,一万兵马固然少数,不过,纵然无法顺利割下梁寅首级,也至少要求重创对手;一旦事成,据守长安的太子对他们而言无疑是瓮中捉鳖。

      得利于他对京城附近地形熟稔,一万精兵不到天黑便靠近蓝田县;谷烨卿于是命全军人衔枚、马摘铃,换上弓矢,寻得一处高地,居高临下的窥伺梁寅驻扎的营地。

      梁寅虽擅守城,但在攻洛南时亦展现了攻城的实力;五万兵马对上他们的十七万大军虽无太多胜算,真要奔袭起来亦是不得小觑。
      冬日天色暗得极快,营地里的篝火已然可见,谷烨卿观察了一会儿,随即命将士大举行动;一万兵马自暗处杀奔而出,一举冲垮了寨栅与许多营账,然而一冲进去不久,他便发现事有蹊跷!

      “不对……敌兵,太少了!”谷烨卿正想调动兵马后退,冷不防四周鼓声震天,四面八方的敌兵或藏或掩,这下全都奔了出来,手持战枪、陌刀的步兵伍将这一万人团团围住,毫不留情地砍杀!

      退路遭到封死!谷烨卿别无他法,只得引着己军继续深入,不过早有准备的梁寅在营寨旁沿途埋下伏兵,而等在寨栅深处的,自是他们的中军主力!

      在失去速度与匿踪后,谷烨卿的一万兵马已毫无优势可言,他们弃弓持枪,在近乎深不见底的大寨策马冲锋,“全军撤退!跟着我沿浐河脱逃,万万不可恋栈!”他牙一咬,在敌兵环伺的情况下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在辉烈营集体围剿之下,所领的一万兵马已是损伤逾半!

      不知是步兵伍跟不上他们速度,还是梁寅另有所图,谷烨卿很快便发觉敌兵并不积极追击,然而到了浐河河岸,答案立见分晓。

      河岸边火光漫天,两旁皆布满了蓄势待发的辉烈营将士,而且个个兵强马壮!

      梁寅在众亲卫的簇拥下策马来到阵前,“何人领军?报上名来!”

      方才在大营里头杀出一条血路的谷烨卿策马上前,“梁寅!你终于现身了!”他手握战枪,愤恨的嗓音在河谷间格外响亮。

      梁寅一楞,随即大笑几声,“本帅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谷家的二少爷,早就预料到你们会来……原来多了地头蛇带路,也难怪你们这一万兵马来得如此迅速!可惜……”他故作惋惜的低叹一声,“可惜你们全都要死在这儿!想好遗言否?”

      “这句话是我要问你的!”谷烨卿一声令下,仅存的数千精兵亦跟着策马冲锋,与数倍于己的辉烈营展开激烈拚搏!

      河岸平整,却不利于大军交锋;两军并未安插特别阵形,而是纯粹人数与力量上的较劲;谷烨卿与麾下精兵尽管勇猛过人,到底人数差了对手一截,气势上很快就落居下风。

      在昏暗的河谷间不见明月,唯有铺天盖地的火光与杀伐声响不绝于耳;谷烨卿宛如化身成一头凶猛野兽,手上的长枪早已沾满敌兵血迹,他近乎愚勇般的扑向梁寅所在的位置,然而梁寅仗着兵多将广,且战且退,就像是把谷烨卿的兵马拉入泥沼似的。

      杀伐声渐稀,唯有鼓声隆隆,明月下的浐河河水染上血红,谷烨卿身旁的兵马也一个个倒下,敌兵却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就算铁打的身子也要耗弱、力竭!

      曾几何时,谷烨卿脑海间的想法已不是为了得胜,仅是报仇,他心甘情愿的命丧于此,只求能在死前拉梁寅垫背,但梁寅的身影早隐藏在重重辉烈营将士身后,他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

      “将军!您看那里!”仅存不多的己军将士忽地一喊;谷烨卿于乱军之间回头——

      在不远的上游处,忽地冒出一面大大的帅旗,而上头绣着的,竟是个“谷”字?

      这翩然而至的援军宛如救命仙丹,更像未卜先知的知晓他们会受到伏兵袭击,因而紧跟在他身后;这也让盛怒下的谷烨卿不禁疑惑,究竟是谁率兵来援?

      前来的援军快如奔雷,将士们在领兵者一声令下挽弓齐射,让迫近的辉烈营兵马迅速后撤,仅存的谷烨卿一行终于觑得些许喘息空间。

      “烨卿!”借着旗手身边的火光,浑身浴血的谷烨卿终于得以瞧清来者——

      “妳……妳怎么来了!”谷烨卿吓得魂不守舍,若非情况紧急,他差一些骂出三两句粗口!

      率兵前来的,竟是聿珏!

      聿珏手持硬弓,在听闻他的嗓音后瞬间破涕为笑,“我来救你……事不宜迟,有话等回营再说!”见他的座骑受了伤,她立马对他伸出手来。

      然而深知聿珏目的的梁寅却没这么轻易让她如愿!

      “想走?”梁寅冷哼一声,手持绞盘弩的他一眼就瞧见了隐藏在旗手身边的领军者,他举弩瞄准,毫不犹豫的出手射击!

      急着跟聿珏一齐后撤的谷烨卿眼角瞄到辉烈营也拿出弓矢,他就像母鸟般的敞开臂膀,将策马前行的聿珏给牢牢护在怀里;他嘶哑的喊着,“走,快走!”

      那支驰援的兵马来得快去得也快,梁寅见一击不中,暗骂几声,“不必追了!全军回寨拔营,另觅下寨处!”

      而亲率三千兵马来援的聿珏,则是在敌兵环伺下勉强走脱。

      “妳怎么会来……还带着咱们的子弟兵。”谷烨卿一双铁臂牢牢箍住她,整副身子近乎贴靠在她的背上。

      “我只是带着谷家的旗帜,是舅舅借给我兵马……你伤着没有?”若非他的嗓音早已听惯,她简直要不认得这满身血污的男人是他。

      “还行!妳继续专心驾马……直到回营前都别回头。”

      聿珏即便忧心,然则夜晚山道难行,她也只能紧跟着引路的将士,待到奔入营中才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烨卿,咱们赶紧入营账,我让费医官来给你治伤!”聿珏侧着脸,不预期与谷烨卿的脸面相碰,“哎……你这是……烨卿?”
      紧箍在纤腰的臂膀陡然松脱,谷烨卿紧闭着双目,好似断了线的人偶自马背重重摔下!

      “烨卿……烨卿!”心慌意乱的聿珏急忙跳下马背,在瞧清谷烨卿的伤势时,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气。

      一把兵箭,自背后深深扎入他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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