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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烟笼寒水月笼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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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无长物之时,总想着一朝富贵时是何等的繁花似锦。岂料当天大的富贵真正降临之时,得来的除了失落,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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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之家,连温饱都不得保证,更毋论生活无忧。日日看惯了被贫穷压弯了脊梁的双亲,看着他们为了可怜的几斗米卑躬屈膝,总是不由得握紧了双手,心中发誓总有一日要脱离这个贫贱之地,出人头地。
成长的日子里,伴随自己的,除了父母的叹息,便是他们眼中的怨与恨。我眼见其他同龄人的双亲望着孩子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暖,包含太多太多爱和担忧。即使同样处在窘迫之境的,对于孩子,仍是拼尽全力倾之所有只为满足孩子的一个愿望。
而对于我,就连一颗小小的糖果,都是奢望。我所祈求的,不过是每日平安的躲过拳头与责骂,安静的过完这一天。
也曾努力的分担一些事以讨他们的欢心,但换来的除了冷眼,就是日渐增多的活计;也曾哭过闹过,但换来的除了眼不见为净就是与黑暗和饥饿为伴,两者的多少只取决于他们的心情;甚至曾偷偷跑到山上的寺庙中恳求收留,但当一次次被送回之后除了灰心绝望,只剩低头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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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没有希望的日子里,她的笑容是这昏暗中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
相遇于偶然,见惯了仗势欺人和冰冷的不屑,早已学会了低着头乖乖站在一旁等着或拳头或恶意的辱骂。但正准本起身之时,却在抬头间见到那双纯净的眼眸,稚气未脱的脸庞,就那样对着我微笑,满怀歉意的担忧我手上的伤口。
多少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关怀的温暖;多少年来第一次,得到平起平坐的尊重。
只可惜,她灿若星辰,高高在上。而我,卑微如草芥,命贱心灰。
她不介意,那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知疾苦二字,只道多了一个玩伴以排解她的孤独寂寞;她不在乎,那样身份之人怎会介意钱财与地位,只道有人能听她说话,让她多了一个新奇之处可以逃开那个气闷的家;她不明白,那样被人精心照料呵护的未开的花苞怎经历过现实残酷的风雨,只道她眼中的平民穷苦游戏是另一种更有趣的所在,抱怨着她那些华丽的偶人让她怎样的厌烦。
与她在一起,很快乐,也很痛苦。
快乐于她无意识间赐予我的尊重与认同,尽管那不过是少不更事时对于门第观念的模糊。
却在同时厌恶于她对于那样锦衣玉食的生活仍旧不知足,抱怨无聊与多余,夹在这样的矛盾中,不知所措。
等到日后想来,不过是源于自身心中一种名为自卑的阴暗心理,以丑恶的形式表现出来。于是在相处中,会莫名其妙的恶语相加,用的是市井之徒的粗鄙之语。
久而久之,她有了真正与她相配的玩伴,同样的无忧无虑,同样的琴棋书画。
而我,渐渐变成了童年的模糊记忆,也许长大后偶尔回忆起,只会自嘲的一笑。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这一生,也就这样在贫苦与哀怨中挣扎,日日被永无止境的债务压迫的喘不过气,让岁月吞噬掉年少匆匆的青春。
不过命运有时会跟人开些玩笑,有时是一生的伤痛,有时是天大的惊喜,同样的都让人难以忘怀。
我的以后被这个玩笑逆转,从底层突然转到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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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衣着华丽的众人出现在我面前之时,残破与簇新,灰暗与光亮的强烈对比让这本就如话本般的传奇演绎的更让人如坠梦境。
不过当我那所谓的父母被抓走时眼中的绝望让我在梦境中仍感受到丝丝的痛楚,尽管那痛楚中夹杂着快意,我宁愿在梦中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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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年后坐在亭台楼阁间无病呻吟之时突然感慨人生果然如戏,从初入宫中时的惶恐不安与不知所措,到后来不动声色的小惩一近身侍卫以警示那些曾经暗地嘲笑过我的人。那些曾经的粗俗与无知早已渐渐淡去,留下的只有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皇子躯壳。在这些年的蜕变中,在一步步变得越来越符合所谓的身份的同时,我也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当年的那份坦诚。
在这太过残酷的宫廷,在乎的人,有心的人,永远都是输家。我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如若没有她当日愚蠢的善良,就不会有我那些年的悲苦。甚或她将我本有机会到手的皇位就那样轻易的丢弃了。
于是今日尽管我回到这宫中,却成了兄长兄友弟恭的活生生的佐证;于是尽管我要叫那个女人母亲,其实她却恨我的母亲夺去了本属于她的恩宠和关爱,恨不得将我捏在手中,日夜折磨。
我不得不在这夹缝中小心翼翼,多方讨好,以换得短暂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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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史书中我却发现,唯有将权利握在手中,才是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若是不争不逐,不夺不抢,等于将自己的命运交与了世上最多变的心境,沉浮将由天定。
既然那命运曾是天授予我,为什么不能属于我。成则王,败则寇,大不了就是早一些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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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积蓄实力之时,必须继续配合兄长演出这所谓的兄弟手足之爱给世人看,甚或伪装自己,学着远离权利中心,声色犬马,以便对手放松警惕。
在没有把握一击全胜之时,听从谋士建议,从一桩婚事中得到一些额外却稳固的支持,说白了,不过就是没有感情的政治婚姻。
不过是往这火坑里拉进一人与我共同堕落,生死与共。可偏偏,她的名字出现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那童年的模糊记忆怎还会有了续文,我怎会料到有今日,在此情此景下见到她。
控制自己勉强不去失去理智,顺从计划娶了对我最有利,死心塌地的人与我共同进退。那个人身后的家族正是我未来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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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再见到她之时,她已站在兄长身边,入他的后宫,得他的宠爱。
对于我失神的痴望只会疑惑的一愣,然后躲开,笑着对向兄长。
那曾经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抹亮色的笑容,她那样轻易的给了别人,留给我的,只有那遥远的背影。
在那瞬间会很疯狂的想着有朝一日要让她为她的遗忘付出代价,恶毒的从那想象中得到快乐。
那一天,不会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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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问鼎天下,指点山河之时,心中没有了豪气的激情,有的只剩疲惫。
吃力的分辨周遭或谄媚或嫉恨的眼光,灰心的应对后宫虚假的情意里那太过明显的恐惧与疏离,失落的折磨于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恨。
恨我夺她所爱,毁她生活。更恨她自己现今尴尬的身份和为了族人不得不准备委身于我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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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世上有种遗忘的药,我会与她服下,然后就可以将过去一笔抹去,从新开始,同游山河;又或,我们从此陌路,停止伤害。
既然世上没有此药,那么,远离彼此是最好的结局。但需要多远才够遗忘伤痛,学会释然,我没有答案。
所以当她向我走来时笑得那样迷离,我想她已经找到答案了。
可是为什么在失去意识前那样的不甘心,竟会用尽全身力气开口唤她涣涣,然后看到她眼里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后缓缓闭上双眼。
她,果然忘记了。我于她,真的不过是童年的一段模糊记忆,久远的足以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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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心间,在我生命里划过。然后,我为了追逐流星,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