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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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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釐观里琼花树,天地中间第一花。此种从何探原委,春风无处著繁华。
琼花之美,名扬于世。宋室欧阳修做扬州太守时,在琼花观旁建无双亭,以示天下无双。相传隋炀帝不远万里来观赏此花,龙舟抵达前却毁于一阵冰雹,因而历来有不屈从权贵的清高品格。
孟家小姐素爱珍稀异花,费劲心思将其从扬州移栽于湖园,仰赖于森冷碧寒的水汽,才将花期延至夏日时节,别是一番清幽奇景。
且说这日,黛玉携了两个丫鬟而来。辅国公府邸的兽头大门洞开,左右各蹲一只大石狮子,在此换软轿抬至内苑后,两列婢正恭迎各家宝眷,将诸人引入花厅吃茶。
辅国公府与荣府格局相类,正是飞檐绣阁,雕梁画栋,厅堂摆设悉皆富丽精巧,院中随处之花木繁茂,山石嶙峋,流泉澄碧,疏林如画。
辅国公的老封君是先帝的奶娘,原有一份体面在,如今的当家主母乃理国公的次女柳氏。黛玉由婢女引领入花厅,孟柳氏忙笑容可掬的上来迎接,拉着黛玉的手问候,说话十分随和儿,黛玉耐心的答应。
一头说,孟柳氏方一一指与黛玉众人道:“这位是修国公夫人,这位是陈国公夫人……这位是廉王妃。”说着,黛玉与众人彼此见了礼,难免叙一回家务套话。
众夫人见黛玉年纪虽小,但其面容清丽,如空谷幽兰,举止娴静,言谈不俗,满身钟灵毓秀之气,便笑道:“全京城都在说呢,什么样的人物能与廉王相配,谁知老天爷有如此能耐,真托身了一位仙子般的姑娘!”
黛玉忙谦辞了,笑回说:“夫人们拿我消遣了,哪敢称得上‘仙子’二字?听闻孟小姐琴棋文墨无一不通,德容妇工无一不好,方担得起这声名。”
这番恭维得恰到好处,孟夫人听得十分受用,直笑得合不拢嘴,众贵妇与她交好,年岁又大了不少,待黛玉越发亲热,气氛颇为融洽。
几位贵妇随意起坐讲话,其中陈国公夫人着实爽利,无心口快的说:“咱们这些人里,我看最有福分的还要数辅国公夫人,未来的当今岳丈母,可好大威风!”
众人一听,都心领神会的掩嘴笑起来。唯有孟夫人嗔了她一眼,怪道:“你那嘴里还有正经的没,芙选还没开始,哪里来的岳丈母?”
还欲再玩笑,只见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姑娘从回廊走来。那丽人雅服淡妆,年可十八九,生得容华端妙,行止明秀大气,令人见之忘俗。黛玉亦不由多打量了两眼,再看众人表情,心知应是孟家小姐。
待走近了,果见她在孟夫人的身畔停下,相熟的贵妇都由衷夸赞:“不过几日未见,嫤妤出落得益发俏丽了。”黛玉方知孟小姐的小字原是上嫤下妤,的确配得上她的品格儿。
孟嫤妤不过报以浅笑,依次上来一一拜见。临到黛玉时,忙搀住对方的一双纤手,嘴内谦让:“岂敢?姐姐若执意如此,真是折煞我了。”她既知对方的身份,故也不肯怠慢。
惊讶在眼中一闪而逝,孟嫤妤这才留意起这位廉王妃,观其人是个出类拔萃的,同样挽笑应对:“这原是规矩,王妃和善,嫤妤却不敢僭越。”
彼此推让了一回,最终还是以姐妹相称。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话,渐觉亲敬异常。原来,这孟小姐虽出身尊贵,自幼读书识字,但自守豁达,见识非常,与别家女子又有不同。
当下茶果撤下,孟夫人携了众人往景致绝佳的琼华榭去。这水榭立于湖园之侧,亭前绿池碧波,蓄倏鱼粉荷,亭内数张竹案竹椅,另有风炉烹茶,意趣天然。
数步开外,便有两株琼花树,树大四人合抱,竞相开花吐艳。仔细再看,其花攒聚成团,中间一点嫩黄蕊芯,花色如玉,俨然冰雪之姿,气息芬芳,清雅宜人。
众人正欣赏间,后头忽然响起一阵笑语声,那笑声脆若银铃,只太恣意放纵了些,便有女眷皱起眉,悄悄的问:“此处人人屏声敛气,何人如此荒诞放肆?”
黛玉听了一会,还没来得及说话,紫鹃已凑到她耳边说:“姑娘,这声音怎么听着像云姑娘的呢?”
虽越听越熟悉,黛玉也不作声。不一会就有两个丫鬟过来回报:“夫人们受惊了,原是忠靖侯家的史姑娘贪玩,一时迷了道而已。”
不一会忠靖侯夫人携史湘云过来,她一瞅见黛玉便喜出望外,也不理会旁人如何,笑嘻嘻的快步赶上来,一探身拉住她的手,嚷道:“林姐姐!在这儿遇上你也真是意外之喜了!”
黛玉同样多有欢喜,只是心下跟着一叹,自思道:云丫头以前在姐妹中大说大笑也罢了,在外仍旧这般随性,恐怕难以自处,尤其此地都是长辈,未免失于教养。
果不其然,众夫人都是何等人物,纵然不快,脸上也瞧不出端倪,只是眼神有些许的变化,透着隐约的不屑。
史湘云心性疏朗开阔,对周遭异样浑然不察,只觉得与黛玉经年不见,自然更添亲密。直到她婶娘使了好几个眼色,方恹恹的向各人行礼,又忙拉着黛玉在旁叙了一回契阔。
湘云不知想起什么,难得扭捏了半日,方吐出来:“林姐姐,这话我原不该问出口。在家时我婶娘曾闲话两句,听闻二哥哥要和宝姐姐成婚了?”
瞥见她面上淡淡的,湘云亦不免自悔失言,低了头懊恼的说:“你别生气。现如今各人都算得尘埃落定,只是我意思里有时候叹息,以前在闺阁中还能任性,咱们一块儿起诗社,吃鹿肉,赏雪景,何其快哉?谁知白驹过隙,任他说亲道热的姐妹们,最终还是风流云散了。”
黛玉心有同感,便不语颔首,半日遂念道:“我这人你也知道,天生的喜散不喜聚,觉得千里相聚总有一别。你也别太颓丧了,好生保重自己才是,这话先前都是你劝我的,如今我也来拿来劝慰你。至于金玉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你们相识总算造化一场,我倒无憾了,其他的有什么要紧。”
湘云听其语气一派挥洒,便吃一大惊,竟不敢辨认这是印象中好耍小性儿的黛玉,不禁失笑道:“不成想,你的觉悟比我们又高了十倍,说得全是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
因湘云又问起出嫁之事,黛玉将始末缘由含蓄的告诉,湘云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样的孩子,原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又做不得主,你离了那儿也不见得是坏事。”说着,复凑近了轻声的问:“那廉王对你还好么?”
提起水澜,黛玉一时臊了脸,却依然大方的抿嘴一笑:“他极好。”
史湘云度其声色非往日可比拟,内心暗暗纳罕,嘴上格格笑个不住:“瞧,我当日怎么说的来着,果然寻了个合意的林姐夫,爱啊二啊随意你咬舌头去了!”
黛玉听了,忍不住笑着把湘云的腮上一拧,说道:“小骚达子这张嘴,竞日里没个正经的话。说来,你定的那位夫婿呢?不是听说年里该成亲的。”
湘云早红了脸,扭过头一声也不答应。黛玉见了,在旁嗤的一笑,拿她打趣道:“算起来定下婆婆家都有好些年了,这会子又害臊了。平时那么性儿急,讲到这里就跟锯嘴葫芦一样了,只会在我跟前装乖!”湘云的脸越加红了,掌不住也跟着笑。
二人笑闹时,亭榭中恰巧有片言入耳:“此地有好花美景,咱们不如也斯文些,不拘作诗画画儿的,方不负这等良辰。”
说话的人与孟家素昔密厚,自然为了抛砖引玉之用,让孟家小姐一展才华,众女大多心知肚明,都笑让孟嫤妤起头。
谁知,史湘云一听有诗作,越发高了兴,遂忙兴冲冲凑近前去,无时无刻的高谈阔论起来:“咏何题,拿何韵脚?我虽不能,勉强出丑,只得夫人们不嫌,我也情愿。”
与此同时,入目湘云的神色,黛玉微微的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