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清波事》恰时欢

45、妖兵弯刀

　　被识穿了身份，翩翩和汀汀对视了一眼，还是翩翩先站了出来，“我们虽然是从妖界来的，但绝不是坏妖。”

　　白寻倚在门扉上，笑容不屑，“妖还分好坏？”

　　“偏见！”汀汀气愤道。

　　白寻点头，“不错，我就是对妖族心存偏见，你又能拿我怎样！”

　　“你！”汀汀就没见过这么让人生气的人，“哼！走着瞧！”

　　白寻挑眉，目送姐妹两人出了自家宅子，进了对面的宅子。

　　汀汀似乎是不解气，还转过身去对白寻比划了一个鬼脸。

　　白寻嗤笑一声，挥了挥手，动了动口型，无声道：走着瞧！

　　若不是他法力尽失，他才不会跟这俩丫头废话，依照他以往的暴脾气，他会直接将俩妖元神封印了，才算对得起仙界战死的那些将士。

　　自那以后，两姐妹常来找苗金。

　　白寻看在眼中，见两姐妹似乎真的没有害人之心，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着苗金与两姐妹来往。

　　不再担心苗金之后，白寻又常驻茶馆去了。

　　他会选在淇国国都落脚，是因为淇国国都中茶棚众多，处处有说书人。

　　白寻喜欢听说书人说故事。

　　又一次出门听书，回来已至夕阳西下，回到家中，得苗金留书一封：白大哥，我去穹灵寺住三日，勿念。

　　苗金去祈福也不是第一次了，白寻没放在心上，吃了两块苗金刚做好的糕点，洗洗便睡了。

　　三日后，苗金没回来。

　　白寻想着苗金应该是路上耽搁了，可是第四日，苗金还是没回来。

　　往常虽有意外，但不过一日，也便是隔日，苗金必然也就回来了，怎么如今还不归来？

　　白寻拿了把伞，准备去一趟穹灵寺。

　　刚出城门，便碰上跌跌撞撞要进城来的翩翩姑娘。

　　翩翩扯着白寻的衣袖焦急道：“阿金被大王的部下抓走了！”

　　大王？

　　“枸华？”白寻疑惑道。

　　翩翩连连点头。

　　“他抓苗金作甚？”白寻不解。

　　“我不知道，我好不容易从他们手里逃出来……”

　　白寻将自己的衣袖从翩翩手里扯出来，看了眼远处即将飘来的大团乌云，撑开了油纸伞。

　　“你得带我去一趟妖界。”白寻垂眸，看着翩翩。

　　翩翩对上他沉静如水的眼睛，很快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去前面引路了。

　　翩翩刚走到前面去，白寻唇角便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不管你们妖界有什么诡计，他都准备去会会。

　　……

　　人间去往妖界，要经过无生谷。

　　白寻也不是第一回来无生谷了，神妖大战之时，这无生谷便是战场。

　　这无生谷不知埋葬了多少神兵将士，也不知粘染了多少妖血魅魂，他每一次来这里，都觉得很不舒服。

　　这一次也不例外。

　　刚进入无生谷，白寻就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结说自己是哪里都不舒服。

　　但好歹还能克服，他和翩翩很快就穿过了无生谷，来到了妖界结界前。

　　翩翩朝他伸出手，他看了一眼，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一起穿过了妖界的结界。

　　等再次睁眼，白寻看见一堆森森白骨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些白骨约摸是来自远古异兽，骨干粗大，獠牙锐利，拼凑在一起，十分唬人。

　　翩翩引着白寻从那堆白骨底下穿过，边走边叮嘱：“白郎君请千万要小心，我们妖界与你们那不同。”

　　白寻四下打量，没回应。

　　两人走了约摸一刻钟，两人停在一个洞穴前。

　　“穿过无名洞，就真正抵达妖界了，白郎君你得自己去寻找阿金姑娘了。”翩翩道。

　　白寻似笑非笑，“翩翩姑娘已经将我引到妖界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该向谁去复命了呢，是你们的大王枸华？还是旁的势力？”

　　翩翩眼睛不敢同白寻对视，只垂着头。

　　白寻甩了甩手，“罢了罢了，我白寻生平最见不得漂亮姑娘为难，不管你听命于谁，也不重要了，我只要能将苗金带出妖界就好。”

　　翩翩闻言似乎是舒了一口气，她偷偷瞧了一眼白寻，只见白寻似乎真的不再计较她身上的秘密了，屈身行了一礼，随后转身消失。

　　瞧着粉衫姑娘在眼前消失了，白寻才摸出腰间的折扇来，折扇在虎口处敲了敲，自扇柄处飞出一杆三角银矛来。小小的银矛在他手心转了一圈，像是司南盘上的勺向，为他指出了一个方向。

　　他下到凡间时，浑身法力皆失，唯一还带着点神力的，就是他的这柄银矛，可惜的是，这银矛无法幻化成兵器大小，只能小小一点缩在他的手心，除了司南之能，再无他用。

　　幸而，这银矛指的，乃是他心之所向。

　　他曾经想要找到苗金，银矛便带着他来到了淇国，这一次，他相信银矛也能如他所愿。

　　事实也证明，这银矛确实是神物，白寻进入妖界，很快就找到了苗金。

　　彼时苗金浑身是伤，被吊在一处魔窟洞口，唇角血液发黑，证明之前经受过一场恶刑。

　　在苗金四周，围了七八个举着妖兵利刃的妖怪，那是看守着她的妖吏。

　　白寻掂了掂手中的银矛，寻思着这玩意儿干架无用，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苗金四周看守严密，白寻找不到可乘之机，准备硬碰硬。

　　等真正跳出去，将那七八个妖吏踩在脚下，他才发觉这些妖怪实在是不堪一击。

　　白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浮尘，随手拎起一把弯刀，扔飞刀一般地将刀朝吊着苗金的绳子扔去。

　　弯刀割断绳子，苗金直线下坠，白寻早有准备，伸手一揽，将下坠的苗金径直圈进怀里。

　　这是他与她相识以来，挨得最近的一次。

　　解开苗金手上的绳索，白寻又抬手，抚上苗金的唇角，正要擦去她唇角的血迹，他突然觉得自己小腹刺痛，低眸瞧去，便看见那被自己扔出去的弯刀，此时正扎在他的腹部，再移一寸目光，在弯刀的手柄处，停留的是苗金那双带着点肉感的手。

　　白寻眼神哀怨，一脸的不可置信。

　　站在他眼前的可是苗金啊，是天真善良到了极致的苗金啊。

　　苗金怎么会想杀他的啊……

　　苗金眼神冷如寒铁，她抬手，推了一把白寻的肩，白寻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白寻刚一倒在地上，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妖吏便围了上来，手脚利索地将他架了起来。

　　原来那些妖吏也并不是不堪一击，只是伪装出来的脆弱无能罢了。

　　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让苗金给他一刀。

　　“把他关入垂死海。”苗金启唇，宣告了白寻的归宿。

　　妖吏领命，齐声道：“是，护法大人！”

　　护法大人？！

　　白寻被拖走的路上，他才反应过来，苗金这么对他，不是因为被谁胁迫，也不是因为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是妖！

　　神妖势不两立，苗金她拿着妖刀砍死他本就是应该的。

　　白寻被投放到垂死海。

　　一片狭小的海湾，水波湛蓝，这片海水中有一种名为“浮汐”的物质，致使海水比盐海还要咸上八分，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够在这里长期存活下去。

　　当“浮汐”积累到一定程度，经日照，会形成雪白的结晶体。

　　因此放眼望去，湛蓝海湾之上，雪色结晶盐此起彼伏，像是一个个雪色的坟冢。

　　“苗金你是真狠得下心啊！”白寻看着困住自己的海湾，眯了眯眼睛。

　　白寻以为自己在垂死海活不了多久，可事实是，这垂死海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怖，至少对于他来说，这垂死海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甚至——他被妖刀刺伤的小腹，伤情不仅没有加重，反而在渐渐好转。

　　在这里，只是寂寞了一些罢了。

　　苗金放任白寻在垂死海等死，结果白寻不仅没死，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拿着一把小刀在垂死海里玩雕刻。

　　汀汀把消息告诉苗金的时候，苗金正替大妖枸华办完事回来。

　　苗金垂下眼皮，道了一声“知道了”，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心下没由来的，居然松了一口气。

　　明明父母死于天神降下的刑罚，兄长死在神仙手中，她应该将所有神仙视作仇敌，但是，面对白寻，她做不到果断决绝的置他于死地。

　　当年妖界与魔域大战时，她带着一队妖兵潜入魔域，不料被魔域公主封伊拦截，封伊仗着手中有万年玄铁炼成的魔弓，将她打下荆棘山崖，夺取了她一条命。

　　她醒来之后，忘记过往一切，只记得背着自己走出荆棘山崖的白寻。

　　后来每一世，她都会因为白寻丢了性命，但是每一世跟着蒋文酬走过奈何桥，她都希望自己还能够再见一次白寻。

　　如果白寻不是下凡历劫的仙人，那该有多好。

　　又或者，她不记得自己是九命猫妖，不记得自己是妖界的大护法，该有多好。

　　偏偏她又跟着汀汀回到了妖界，觉醒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她就是九命猫妖，是与天神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妖。

　　站在身份的立场上，她弄死白寻一百次也不会愧疚，可是私心里，她一点也不想伤害白寻。

　　她是那么依赖他，是那么喜欢他。

　　听闻九重天上的筑梦仙人，来自风光绮丽的北冥之海，如果他注定要死在自己手里，她希望能把白寻埋葬在垂死海。

　　因为垂死海，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