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十年生死两茫茫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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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听苏寒江一番解释，反应却是各自不同。
房月听他说与自己师父商议，想的是要问他议了什么，结果他还没开口，便听金陵公子急道：
“抗拒之心？我所授弟子中，属你天分最高，也是最肯下功夫苦练的一个，如今怎会……”
“我早就不再跳舞了。”房月扭头，似是不愿提起此事。
“这是为何？”金陵公子追问道。
“我……”房月咬了咬唇，一再迟疑，但面对金陵公子执着的目光，不容逃避……终于恨声道出缘由：“我厌恶那些看客下流的目光！”
这件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亲密如寒江春眉都只隐约知道他讨厌跳舞，却对他为何讨厌毫不知情……但面前这人，金陵公子，是他的授业恩师，是领着他成为舞伎的引路人，也是他在舞艺上永远追赶不到的那盏灯火……他终于决定将自己对此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师父，这些年来我都不明白！
我们为舞伎者，从小苦练技艺，不分寒暑，长年累月才能有所成，那时一腔真心，只觉得毕生所学能为人所见所赏，便十分得意满足了！
可到当众献舞时，被台下看客指点品评，才知道世上有几人看我们看的是舞艺，而不是柔魅惑人的肢体？！又有几人在看我们跳舞时，看的是舞者想展现的含义，而不是在脑子里想着，要怎样在床上将那人□□？！
师父，我们苦练舞艺，难道就只是为了献媚他人？”
金陵公子哑然，周围练舞的子弟们听见此话，面上也似有戚戚然。
“更何况！……更何况，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及不上您一分境地！”
提起心中尘封多年的弃舞之因，房月在师父面前也难得的表现出愤慨不已，甚至流露出几分压抑许久的痛苦和不甘。说到后来，眉间更是难掩戚然之色，不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似乎连身体也感受到了与金陵公子之间的距离。
“房月…师父没想到，你竟会这样想……”
金陵公子叹了口气，将神色游离的房月重新拉回怀里，虚虚搂着：“人活世上，都需得要安身立命。都怪师父当初教你们时间太短，来不及告诉你更多，我们为舞伎者，安身立命的根本。”
说罢，他定定看向房月，如同十多年前在醉红院里，看着自己亲手挑出来的那个天资异禀、眼眸清澈的小房月，第一次对他淳淳教导那般，沉声道：
“房月，你要记住，我们舞伎的伎字，是指身怀技艺之人，并非坊间娼妓可比；舞之蹈之，原不是为给人观看玩乐的用途，而是为给神，更重要的是，要给我们自己看的一种表达。”
“给神？给自己看？”房月猛然听得此话，十分不解，睁大了眼睛望向他那师父。
“正是如此。上古之时，人神不能互通，只有巫觋能以舞降神，为人们祈求庇佑，驱除灾病、五谷丰登。我们后世的乐舞，便是因巫觋祭祀演化形成，绝非是为供人玩乐之物！”
“这…真的是这样？”
他从来不知道！
自己从小练到大的舞艺，竟有如此深远渊源，甚至还和天地神灵有了莫大关联！不仅房月，其他子弟们倾耳听见，都跟着又惊又喜！房月看着金陵公子，对方脸上笃定之色，他已是信了八分，又转眼去看苏寒江，眼里一片微光闪闪。
“云先生所言甚是。”
苏寒江亦点头附和：“《礼记》有云，‘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自古以来，诗、歌均与乐、舞一体，是祀天地、祭鬼神的社稷大事，譬如《诗三百》中的周颂三十一首，便都是周天子祭庙谢神的乐舞。”
以房月对苏寒江才高八斗、通古晓今的高看，他这么有根有据的一说，便是全心的信了。
原来…原来……
原来为舞伎者，并不是低贱之人！
原来自己从小修习的舞艺，并非是为供人亵玩的淫巧之技！
原来那些神秘莫测的巫觋祭祀，那些激昂振奋的狩猎战斗，那些太虚缥缈的仙乐…这才是他身为舞伎的根源所在！
这是沉积在房月心中的多年痼结，一朝得解，不由心怀激荡，对这练了十数年，即便又爱又恨也早渗入骨髓的舞艺，生起了无数渴求。
“那…那！师父，我们自己又怎能看得到自己呢？”
“用你的身和心去看！”金陵公子谆谆道来：“你起舞时，去感受乐声中蕴含的思绪，你静停时，去感受肢体所展现的情感，是愉悦还是痛苦？是舒畅淋漓还是压抑苦闷？你须得将它们一一看清看懂，才能去向世人传达每一个含义、每一丝情绪的具象……如此，就算我们眼睛看不到自己的舞姿，心里也能感知道，肢体所展现的，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姿态！”
房月闻言，如若醍醐灌顶。
他终于明白自己比不上金陵公子的真正原因！
不是看客的心思和目光，甚至不是关谁是清倌，谁堕入了风尘，而是他们舞蹈时面对的对象！
金陵公子是为神灵，为天地，为一个舞者对技艺的追求和坚持而舞，因此他可以漠视台下任何眼光和心思，甚至令那些人面对他出尘的身姿，无法生出猥亵之心；而自己呢？他却是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在为台下那些厌恶的看客施展舞艺，起舞是在献媚讨好欢客，因而便更被他们的不加掩饰的目光影响了心绪！
“你会懊恼及不上我，说明你对舞艺并未放弃。师父也一直想看看，当年我寄予最大希望的弟子，如今境界成长如何？”
“师父！”
房月再次紧紧埋进金陵公子怀里。时隔多年，恩师再次给予自己教导，令他解开舞艺只能献媚娱人的心结，还意外得知自己竟是师父心中最看好的弟子，不由得又一次濡湿了眼框。
“不知小房月能否让为师一偿心愿？”
“师父说什么……”
“咳咳！”
此时门外传来几声干咳，一个锦衣男子正从马车上下来，绷着一张脸故意看向别处，勉强做出副我不介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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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