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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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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酒如涌泉,一线清冽划破虚空,稳稳落入杯中。
一滴也没溅出来。
“萧曙,你的天赋不低呢,比二哥好多了。”贺七衍赞许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映着晨晖的脸若有光芒。
唤醒念力之后,又在贺七衍每天孜孜不倦教授之下,萧曙的念力一日千里。也许是有酒星体质加成,比起原主来,他显然有悟性多了,才一个月,已经能和护卫们交锋了。
萧曙将念力融入酿酒过程中。
酒的味道是好了,但并没有什么奇效。萧曙猜测,之前的桃花酒并不是什么催.情作用,只是简单的酒后乱性而已,所以没有太介怀,依旧着重酿好酒。
越天宗有高山峻岭,却没有味道绝佳的甘泉。一直往西,抵达越天宗边缘,倒有一眼远近闻名的甘泉:琉璃泉。泉水滴滴,如琉璃琥珀,若用来烹饪美食,味道绝佳,饮之令人欢愉。
不过,琉璃泉是另一门派的地盘,跟越天宗不对付。
贺七衍坚决不让萧曙过去。
这天,新酒初成。
味道一如既往,甘冽、清甜,但欠缺点惊艳,不能让人拍案叫绝,果然,还是水质的问题,萧曙决定无论如何都得去琉璃泉,取水酿酒。
恰好贺七衍修炼,萧曙带上两个护卫就出发了。
草长莺飞,又逢阳春三月。
醺醺的暖风一吹,烈阳一照,重裳就穿不住了。萧曙脱得只穿一件木槿花纹的轻绡单裳,快步前行。两护卫跟着都有点吃力,不断夸萧曙进步太快。
“萧公子,翻过竹林就到琉璃泉了,这一路真安静啊,连个鸟叫声都没有。”
护卫以手扇风,气喘吁吁。
萧曙停下,看了看天,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刚刚还明媚的天空,忽然布满黄尘,像沙尘暴来了似的。
一个护卫看着天空,挠了挠头,忽然猛拍大腿:“糟了,这是枭龙变。”
枭龙变,是指天气骤变,空中忽然聚集强烈的瘴气毒气,呈橘黄,来时如巨龙翻滚,笼罩范围可达数里,所以被称为“枭龙”。枭龙过处,人畜都将瞬间毙命。除非屏气不呼吸,或者钻到地势低的地方,才能躲过去。
难怪一路安静得过分,天性灵敏的动物早就避难去了吧。
三人连忙往山底下狂奔。
虽有念力加身,萧曙也跑不过枭龙,眼看着就要被枭龙吞噬。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前一带,他瞬间就飞了起来,一去二三里——半点不夸张。
呼——呼呼——
萧曙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枭龙”肆虐过后,又腾回空中,眨眼间就散了。太阳重新普照大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春意依旧盎然。
等气喘匀,萧曙打量救自己的人。
这是一个二十三四的男子,面容清朗,鼻子清挺,双眼狭长。可能是性格腼腆的缘故,自始至终不曾跟萧曙的视线交锋,抿紧的薄唇显得面容冷漠。他穿着一件素色的单裳,敞着半个领口,皙白得不像阳光下生活的人。
最奇特的是,他赤着脚。
站在石砾与残叶上,双脚倒很干净,十个脚指头削瘦纤秀。如果说,酒星赤脚,是因为性格洒脱,眼前的男子赤脚则更像不食人间烟火。
“多谢相救,不知道少侠怎么称呼呢?”
“秦书。”
听上去真像情书,萧曙忍住笑,一施礼:“在下萧曙,承蒙阁下照顾了,真不知道怎么答谢才好。”
“给我一壶酒就行了。”
直白得,简直不像偶遇。
萧曙惊讶了一下,细问之下,才知道酒和萧曙的名声早都传出去了。好些人也是想抢酒的,没想到萧曙教所有人酿酒,丝毫没有保留,所以明抢的反而不见了。当然,贺七衍也还是打走不少人的。
距越天宗不远,秦书也知道酿酒之法。
但他想尝尝萧曙酿的酒。
“所以,你就一直在琉璃泉边等着?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呢!”
“越天宗没有好泉水。”
萧曙很佩服秦书的洞察力,更佩服他守株待兔的毅力:“我们先取点儿泉水,你跟我上越天宗,我正好酿了一壶新酒。”
秦书摇头:“材料都有,你在我家酿就行。”
看到秦书的家后,萧曙惊呆了。
他曾看过一个小说,主角就是住在树上的人。秦书,就是住在一棵巨大的树上。这棵树的树干被掏空了大半,呈屋子形状,但没掏空的地方,依旧抽枝,着花,风扬起,一树白花纷纷飘落,说不出的凄恻、诡谲。
周围,树木丛生,不远处有一口池塘。
果然万事俱备。
萧曙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就开始旁敲侧击,这一问,才知道,秦书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秦书的父母双亡。
因为性格过于孤僻,被亲戚扔在了这里,独自过了十多年。因天资极好,所以念力也强,平日里他就以鸟兽和树果为生,衣食无忧。
可秦书很孤单。
他期望能融入人群中,然而因为性格内向,又少与人打交道。不是他提防别人,就是别人提防他,无法亲近。一月多前,他出了深林,遇上一个喝了酒的老头子。这人半醉,拉着秦书的手就开始侃大山,从小说到大,都快把家底翻完了。
秦书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亲切。
这,正是他向往的。
“我若有好酒,可以送给他喝,我很喜欢听他说那些事。”那些,他家老婆子、他家不孝子、他家调皮小孙子、邻居阿猫阿狗的琐碎的事。
“只是这样?”
为了让一个陌生老头子能喝上最好的酒,就像猎人一样等在琉璃泉边,遇上酿酒的兔子(自己)。
“有什么不对吗?”秦书疑惑地说,“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些,很亲切。”
“亲切?”
“嗯。”
看着秦书落寞的脸,萧曙忽然明白了。
跟同类相处,是一种世俗的快乐。不需要交心,不需要深刻,甚至不需要了解。只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就足以慰藉长久以来远离同类的孤单。
像两只蚂蚁,路过,也会稍微停留一下,然后离开。
并不需要有什么意义。
同类之间,只是相互停留一下、相□□头微笑、互相倾诉一些或者有意义或者没有意义的话,就足够了。这就是同类存在的意义,不一定非要有什么作用或者意义。
被遗弃在人群之外的秦书,渴望与同类相处,却找不到方法。
终于,他发现了酒。
酒让陌生的人卸下所有防备,让大家可以肆意敞开心怀。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会发生什么,醉酒时刻只需要放开心尽情舒怀就好了。就像最原始的猴子一样,争吵、打闹、嬉戏,而没有人为的无形藩篱隔阂其中。
酒,某种意义上说,是最原始的心。
萧曙微笑着说:“这样啊,那一定要很特别的酒才行,花酒有点轻浮了。”
正沉思时,秦书托出半框子果子出来:“这是去年的万寿金果,储存得很好,可以用来酿酒吗?”
这种果子长得很扭曲,有点像拐枣,颗颗饱满,在阳光下,是金褐色的。万寿金果秋日成熟,一经风霜就会掉落,但这些金果却是秦书从雪下摘的,当时觉得稀奇,就用特殊的法子储存下来了。经过了冬春两季,依然像刚刚摘下来一样。
好果子,好泉水,自然会有好酒。
萧曙能想象美酒开摊时醉倒一方的情景了。
一切忙完,就等酒发酵了,萧曙详细地交代以后需要注意的事,秦书听得很认真。
可惜,不管怎么邀请,秦书都不愿意离开那个深林一步。被遗弃过的人,心底的提防远远大过交流的渴望。
暮色渐起,春寒仍然料峭,秦书的身影很单薄,敞开的衣领不断往里灌风。
“你为什么不把衣领系上呢?”萧曙忍不住问道。
“什么?”
见秦书真的不太明白,萧曙上前,替他整了整衣裳,两边衣领交叠一收,衣带一束。原先看上去四面招风的衣裳立刻就变得严实,连锁骨都没露出来。
“这样就不冷了,虽然你们会念力的人也不怕冷。”萧曙喃喃。
秦书低头看着齐整的衣裳,一言不发。
……
匆匆赶到琉璃泉,已经快到半夜了。
琉璃泉边正瘫着两个护卫,早都面如土色心如死灰。一见萧曙,眼泪直飙,纷纷扑过来,争先恐后地说:“吓死属下了,还以为萧公子你出事了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二人都快找疯了……”
萧曙哭笑不得:“我幸好遇见了秦少侠……”
等他回头要介绍秦书时,背后已没有任何人影了,他几疑是梦。两个护卫傻愣愣地说:“没见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