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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始就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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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是实实在在的疯子,近三十的人只会对天长嚎,总在自家院前蹲着,一天到晚,啥也不干。
A多年没回村了,感到有些好奇。问村里的人:“她咋…”人们闲着嗑瓜子,桌旁竹席上吸水烟嗒老大爷眨巴两下眯缝眼,说:“唉,这是作孽啊,那么要好的小两口…”大家跟着叹气。A不知道他们在感叹什么,或者说,在感动什么,她不急着催别人把话说完。她好奇归好奇,但从小就不是急性子。她看大家一时半会感动不完,就溜达着离开了。
即使是傍晚,疯子仍蹲在门口。A在她蹲的那石板另一边也蹲下了,没坐,因为虽说是春天,也还带着三分凉意。
A左右看看没人,开了口:“花儿,你咋不声不响就疯了。这不像小时候的你啊。”疯子,或者A记忆里那个花儿把头转过来,一声不吭,眼睛里都是光,不跟她视线想接还好,一对眼,A心里顿时渗的慌。
那光慢慢暗了下去,两颗眼珠子终是又暗又沉,花儿像意识到左右没人,也开了口:“该疯…”声音可能因为长久的哭嚎,沙哑不堪。A沉默了半晌,问她:“走吗?过两天跟我一起走?”花儿扯扯嘴角,没回答,眼珠子越来越亮。
等了一会儿,腿都麻了花儿都没再出声。A无奈,站起来踢踢腿,准备回去收行李。她从小就喜欢早点准备。
第二天,A在收行李,同院的李二姨来了,坐在屋里跟她唠嗑,也想了解了解外面。她也就直白地问李:“花儿前年结婚,后来咋啦?”李二姨一听着话头,来了精神,却偏做出郁郁伤感的样子,但话明显多了起来。原来,花儿前年终于跟多年相恋的爱人成了亲,那年他们小两口确实甜蜜,甜蜜到村里人从没碰到过他们两分开的时候。后来,前年过了,昨年到了,花儿守寡了。那男的,起夜摔倒,磕到头,当夜就死了。后来,过了大半年,花儿疯了。
A停了下手里的活,也坐了下来,问对面的李:“那也过去了这么久,按理,花儿也不该大半年过去了反而更加难过啊。”李二姨不赞同地看着她,说:“咋不应该难过啦?那小两口,多要好啊。但也奇怪,那孩子了疯的时间不对,花儿那孩子,合该在她男人离开那天就疯…”
A听了这话,震愣了一会,觉得李二姨这想法,有些奇怪。再有一天她就该离开。她想了想,收拾完行李,晚上又去了村口。几乎每个晚上,只要不是暴风雨雪,村里大部分人都会到村口来,这是好几辈的习惯。A和花儿小时候就是分别跟着各自父母来这儿,然后变成伙伴的。她又问了花儿的事,这次,大家终于不再只会感动。还是那个老大爷:“唉,作孽,他们小两口太要好,那孩子,受不住啊。”大家又跟着叹气,纷纷讨论,感叹,像终于找到了今晚的聊头。但在A看来,那么多张嘴,那么多词句,可以总结为:小两口感情好,那男的去了,花儿也不该活着。但花儿活着,所以,她只能疯了。
那晚回屋,即使在厚厚的被窝里,A仍觉得心里冰涔涔的。但她是个早做准备的,于是大家知道,她早晚是要离村的,没有十分深的交集。
最后一天,A呆在屋里玩手机,跟同事聊天,打算在返回去工作前联络下,免得回公司时觉着尴尬。晚上了,她又去找了疯子一趟。疯子又醒了一次,这次持续地比较久,她看着A,口气幽幽的:“头一个月,我要跟着去。但忍住了,后来,我想活了,大家说,我俩那么要好,我不可能不跟着去,你说,他们的语气,咋就那么笃定,我不出门,他们就到家里来说,满脸的同情…我不想死…”A说会带她走,不知道她听进去没,一直自言自语。
第二天,A在村口等了很久,疯子都没来,于是,开着车踏上了归途。这里,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在车后的尘土里,像是路过。
再過幾年回去,A发现,其实自己还真是这个村的血脉,因为,在几年前的最后,她就已经把疯子称为了疯子。现在,疯子,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花儿再没出现过,或者,花儿就是疯子,疯子,却再也不是那朵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