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白-破阵》秦惠文王嬴驷

2、探医

　　章二探医

　　回转到枫林街上不久，就又遇到了之前送信的军士，略一打听便知道了医馆的所在，息衍闻言便打马而去，息辕挥退了想要领路的士兵，策马跟上息衍。
　　“这秋叶山城，是个好地方呐。”息衍在快到医馆所在的西平街之时，放缓了缰绳徐徐而行，他将烟杆重新攥到手里，指点着周遭景色，脸上一派轻松闲适，倒像是在酒足饭饱之后秋游远足。
　　“叔叔说的是，”息辕回话，“我在进城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虽然富庶比不过南淮，端庄不如清江里，但人们自有从容意，很好。”
　　“你知道什么？你看出这里的从容自在，却不知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好武好酒，都说秋叶出美人，却不知这里出好武好酒的美人。”息衍朗声一笑，打断了侄子方正平和的感慨，“你看这里，此时花正好啊。”
　　息辕愣了：“叔叔，哪里有花？”
　　息衍也微微一愣，随后敲着烟杆教训道：“人世几多风雅事，看见叶落就能看见花开，你小子还嫌太嫩。”
　　息辕默默摇头，发现自家叔叔越来越高深莫测，自己是愈发地看不清了。

　　这医馆坐落于西平北街与柏亭街相交之处的一个转角，外面看着占地面积不大，房屋也稍嫌简陋，也没个正式的牌匾，只一杆白色大旗挑了“陆家医馆”四个大字在风中招摇。
　　“今天求医的人可真不少，”息衍看着医馆门前排成数列的病人，对息辕说，“这医馆中的主人不简单，这得有上百人吧，其中贵族黎庶分明，可是队伍却分毫不乱。”
　　息辕看过去，果见求医问药的有穿着显贵的，也有衣衫褴褛的，却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时不时还出来几个伙计给一些老弱送些茶水，将他们领到一侧的简易棚子里坐着，他也算见过许多的医馆，有热闹的有冷清的，却没一家有如这陆家医馆的秩序井然。
　　息辕握紧剑鞘：“叔叔，可要叫人来？”
　　息辕独领一军已经数年，但在自己叔叔面前，还是忍不住做个事事求问的好学生，息衍试了几次，知道他改不了这毛病，便也随他。
　　息衍摇头：“其实所开的药方并无问题，至于人嘛，咱们进去看看。”
　　息辕带着一身狐疑同息衍走进这家声名鹊起的医馆，门口的童子颇有脸色，见他二人衣饰华贵气度非凡，其中一人更身穿战甲，也便没有阻拦，听之任之。
　　医馆之内也是秩序井然，药味浓重，却不算难闻，息辕看见息衍盯着那坐堂的大夫发愣，心中更是警惕，也不知这家医馆是何等来头，一日之内，就让叔叔失神几次，看来得下功夫查一查。
　　“最近这两餐都用了些什么？”大夫的声音温和厚重，但有掩不住的老迈，息辕打量了一下，见他白发苍苍，脸上也是皱纹丛生，少说也有七十岁，他身侧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正在称药，相貌并不出色，却显得生机勃勃。
　　病人轻声漫语地回答，一字一顿，老大夫听着，捋着自己的胡须不住点头。
　　息辕转头，看见息衍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他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心里更多了点苍老。
　　“回去？”息辕心里想，有几分犹豫。
　　息衍却站在一旁，并没有走的意思，老大夫身侧的医女走过来问道：“两位大人过来，是要瞧病的，还是来问罪的？”
　　息辕面露难色，这姑娘有些气势汹汹，但他无论是说来瞧病还是来问罪，都实在没什么底气，看息衍的样子，倒有几分过来寻人的意思，可他寻的是什么人自己也是不清楚的。
　　息衍笑笑，对这女孩儿拱了拱手：“好叫姑娘知道，我叔侄二人来此，自然是来瞧病的。”
　　女孩儿叉起腰，想是要说什么不去排队恕不接诊的话来，老大夫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阿行，不许无礼。让两位大人过来。”
　　“爷爷！”小医女阿行跺了跺脚，显然有些生气，但还是乖乖将他俩引了过去。
　　老大夫对屋内其他的病人们解释几句，虽然有人面露不忿，但息衍到底是顺顺当当地坐到案前，伸了一只手腕递给大夫。
　　老大夫自是极有名医风度的，轻嗽两声，喝了几口孙女递来的茶水润喉，便将三指搭脉看诊，息衍将烟杆插在腰侧，一言不发。
　　“大人身体很好，若说有什么问题，唯有三者，”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烟多、酒多、愁多。”
　　息衍闻言将手腕收了回来，笑道：“大夫说笑了，烟多酒多有之，愁多何来？”
　　老大夫亦笑：“哦，没有？”
　　息辕插嘴：“有的。”
　　息衍看了息辕一眼，起身向老者行礼：“多抽点烟，多喝些酒，那是人间乐事，息某是改不了了，今日得见老人家医者风度，便是真有什么愁，也烟消云散喽。息辕，咱们告辞。”
　　老大夫阻拦道：“陆某得见大人风采，也很是欣喜。相见便是缘分，还是由老夫写一张方子让大人好好调理一番。”
　　息衍道一声“多谢”便又坐下，息辕也只静静站着。
　　这位陆老大夫看了看案前堆积如山的医案，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女孩儿道：“爷爷老眼昏花，你去把小白喊来，叫他给我帮把手。”
　　“什么？”息衍闻言一惊，差点将烟杆子磕到桌案上。
　　女孩儿瞪他一眼，蹬蹬蹬地往后面跑，然后就听到她扯着一把清脆的嗓子喊：“小白，小白，爷爷找你！”
　　而后她又跑回来，向老人表功。
　　陆老佯怒道：“小白小白，老头子叫他小白，阿行，你也能叫他小白么？”
　　阿行道：“我不管，他是我捡回来的，我就要叫他小白。”
　　息辕看见叔叔有些失措的模样，又听到这对祖孙说笑的内容，想到一个可能，心里悚然一惊。

　　息辕跟着息衍的目光看向屋内一侧，发现通向后院的竹帘被一只手掀起，这只手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太过苍白，但再看一眼，就仿佛能看见其下隐藏的力量，这只手，修长、白净、有力，观一叶而知秋，这个将要进来的男人如何，想必不难推测。
　　但也无须息辕推测，这只手已将竹帘完全掀起，露出其后男人的脸庞来。
　　这张脸白皙清秀，带着些饱经沧桑的疲惫，但这男人站在那里，却又仿佛是一柄含在鞘间的名剑，他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鬓间染了明显的霜白，更给他增添了几分清枯冷冽。
　　息辕盯着这男人看了很久，直到他自叔侄二人身侧走过，安静地坐到案前，执笔开始誊写医案。
　　息辕的手握紧剑鞘又放开，他看了看自家叔叔，说不出话来。
　　息衍的脸色变了又变，忽而带上了几分玩味，对着这男人轻笑着喊了一声：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