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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四北大街458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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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洪成刚主动来约洛生梅,“洛护士,听说你家是老北京的,帮我去看看房子。租房太吵,我想买一套房子。我怕我一说话显出是南方人,他们会抬高价钱的。”“洪大夫,房子的事情我不懂。”“我只想选择一个安静的环境,钱能承受就行。”“护士长。。。”“我求过护士长,她说你能帮这个忙。”洛生梅见推辞不掉,又怕得罪护士长,答应歇了班去。
洪成刚看到护士的排班表,见到洛生梅的歇班时间来约她。等洛生梅下了夜班约好一早去,他们在医院门口一起走,两个人从金鱼胡同出来往北走,一直走过东四牌楼,一路上洪成刚走在前面,洛生梅跟在后面没说什么话。他们快走到钱粮胡同口时,洪成刚见到条子的号码停下了,在一家门口他敲了门,里面出来个男人,“您找谁?”“我是来看房的。”“哦,您是。。。”洛生梅赶快接过去说:“他是同和医院的洪大夫。”“是喽,听说了有人看房子,您请进。”他把他们带到一间大堂。前面还行,后半部分光线不甚好。“就这么一间?”“不呐,后面还有个院,院里有两层小楼。”
这个人又开了过道的后门,确实有个院子,院里有个小楼,虽不很大,有棵合欢树长满了片片绿叶,风摇曳着枝叶,在树下的空间和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有栋小楼像似砖木结构,小院里厨房厕所一应俱全。
洛生梅没住过楼房特别喜欢有木梯能通往楼上的房子,自己蹬蹬地就上了楼,进了屋,三面有窗户,只有一面有墙体,既敞亮又能望远。往下看竟能看到邻家院子里的人进人出,还有在做事情,像浇花,喂金鱼,洗衣服,晾被的。她下了楼对洪大夫说:“这里真好,临街又不吵人。”洪成刚微微一笑才慢慢上了楼,洛生梅又跟了上去,给他指了方向望去。突然她看到一角显出红墙和高大的屋顶。那个角度是什么地方?她在想,刚才从南边来路过隆福寺,对了!那里该是隆福寺才是,在空中离得并不很远,难道空间的距离会缩短?“那里大概是隆福寺。”洪成刚转了角度顺着她指的方向向远处眺望。“你觉得这里很好?”“可不是!比医院里亮堂多了。洪大夫,您不满意?”洪成刚点点头说:“满意,满意。洛护士,我们到下边看看其它房间。”“洪大夫,这里有书柜,您喜欢安静,这屋挺好的,怎么会没人住呢?”洪成刚没回答往楼下走,洛生梅跟在后面。楼下的房间光线比较暗,洛生梅向那个在下面跟着他们的人问:“这里离东四牌楼这么近,地址又好,怎么会没人住呢?”“主人携全家人去了南京,不再回来了。”“想卖掉?”“是的。”洪成刚问:“前面的大堂做什么用的?”“原先隔着一小间一小间,给仆人住的。现在让我守着房,我觉得一小间一小间,犄角旮旯看不过来把木板给拆了打通。晚上开个灯,一眼望过去全能看清楚。”洪成刚看了大堂,有水管,有地沟,又能同后院完全隔开,还算方便。“洪先生,您是想要大堂还是要后院?”“我考虑一下。后院一家人住是足够了。”“您是大夫,前面打上个隔断可以当个诊所用。后院住上两户人家也相互不干扰。”洛生梅笑了,“洪大夫可是同和医院的名大夫,怎么会自个儿来开诊所。”“啊,洪先生,请您原谅。我以为您要自个儿开个诊所。”洪成刚并不说话,洛生梅问:“洪大夫,您一个人要这么大的地界儿干吗儿?”“我准备结婚用。”洛生梅没想到这种直截了当的回答,使她的脸微微泛红。那男仆看着洪长刚的年龄和作派认为洪先生已经有妻室,要了这么些房间,准备全家搬过来;可听了这话又以为他在娶偏房。可娶偏房要不了这么许多的房子。洪成刚又走回后院踱了踱,洛生梅不敢说话了,怕他更直接地询问自己的态度。
当他往外走的时候,洛生梅跟上了,等走到大门口洪成刚才向男仆道谢。男仆关上门摇摇头,他没弄明白,这一男一女究竟是什么关系?说到结婚,这女的不说话了,也没先前活跃了,只跟在后面好似不乐意。是不乐意洪先生要娶的人,还是不乐意跟着洪先生的她?走到街上洪成刚说:“洛护士,你要不悃的话,我们再看一处房子,或许比这个还好。再把家具看看。”“我看这所房子挺好。那房间里不已经有现成的家具吗?”“即便定了那栋房子,我想也得换一些。”“我不懂家具。我看到我们院里有邻居在春天里找木匠到院儿里打家具,买了板子,做好给油漆上,这还得是有闲钱的主儿。不过,隆福寺有旧家具卖。都是些暗红色,说什么梨花木的,挺贵的。”“你懂啊。”“我不懂。”“不买旧的,买一套新的。”洪成刚把眼睛盯着她说。洛生梅把眼睛避开。她见他把结婚的事办得很认真,自己是其中一员,虽然谁同谁也没说明。看来已经到了这一步,父母已在在准备自己的嫁妆,想死守是不可能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其实外在的东西她一样也不管,可是仍感觉到自己没准备好,就像上班还没把药品,纱布,针头,棉花,胶条之类的放进盘子里一样。她只能随着洪成刚去他要去的地方,随着他的意愿挑选,忐忑不安地过着每一天,准备出嫁。
按照风俗应当年三十儿办事。不知他们怎么商量的,正月初一洛生梅被八抬大轿送进她所看过的院子里:东四北大街458号。说不清算个什么远房亲戚的三妈跟了过来。等洛生梅从盖头缝旁看到的院子已经变了样,不仅大堂里张灯结彩,摆满了桌子,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从大门口一直到后院的楼梯口。另一个岔道铺到院内。在合欢树旁修了个木亭,亭中摆放石桌和石凳;木梯被漆成枣红色,上面还加盖了雨棚顶。院子显得小了,却更加紧凑干净。
三妈扶着生梅走到楼下的屋里,外间布置得非常简单,一个大沙发,前面有个茶几,围着墙有排柜子,几把椅子挤在柜子旁,还有个落地灯。进了里间只有一个双人大床和一个床头柜,大双喜字贴在床头上。这里的摆设完全同自己家不一样,显得随意,不像家里都是些硬帮帮的木头,成方成角。
洪成刚进来把礼帽,马褂脱了,把它挂在衣帽架上,又把洛生梅的盖头掀了说:“生梅,中式的办过了,赶快换了婚纱去《丰泽园》。”洛生梅嗔眼地说:“那婚纱我穿不惯,蓬松地拖着,上楼下楼会把我绊倒。”“凑合一阵吧。”“不行,我换旗袍走路还随便点。”洪成刚已经换了西服,打着领带,穿上皮鞋站在那里等着,见自己说话不算数有些尴尬,没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她。洛生梅和缓地说:“天太冷了。”“我们在路上只坐一段路的小汽车。那边厅里大炉子生着呢。”三妈过来说:“小姐,换上吧,要不和洪大夫的西服陪衬不上。我把那件银狐大衣给带着点儿。”三妈抱着那套婚纱。别看三妈是乡下人,脑子灵活,她看了一遍如何给新人穿婚纱,她学会了。洪成刚说:“三妈,你给帮着,我在外边等待。”等洛生梅打扮好了,不知洪成刚从哪里借来的小轿车披红挂绿的把他们送到前门外《丰泽园》。
洛生梅的父母和哥嫂已经在门口等待,陆续迎接洪成刚和洛生梅的同事和朋友,除了几位医生穿着西服显得潇洒外,大部分人依旧穿着长袍马褂。仪式开始,由护士长主持。一对新人站在台上护士长笑了,洛生梅十分动人,穿着坡跟鞋几乎和洪成刚齐头。洛生梅想呢,怎么放在大年初一,洪成刚不懂,自己的爹妈也不懂哇!大初一,一般要在婆家过节,也有相互拜年的,哪儿有大年初一办婚礼的。想归想,护士长说什么她也没在意。等护士长说了:拜天地;洪成刚拉着洛生梅她才跟上。接着拜高堂,夫妻对拜,只不过是新式的鞠躬而已。等这套仪式完毕,洪成刚和洛生梅到各桌去敬酒。在《丰泽园》没摆几桌,因为过大年有些医生和护士已经回老家去了,洪成刚算计得准确,只定了四桌。有个大夫问:“成刚,你什么时候开业?”“怎么也得过了正月十五。”“那还不到阳历二月后了?”“差不多。”洛生梅好生奇怪,洪成刚没跟自己提过他要开诊所啊。护士桌起哄非得让洛生梅同每人喝一盅。洛生梅不会喝酒,又被洪成刚挽得紧紧的只能从命,已经喝到脸色绯红,等到了护士长带着的一桌,洛生梅只能每人敬了一盅,对护士长得敬了三盅,洛生梅不敢推辞仰头喝了,护士们鼓起掌来,而生梅的心脏嘭嘭直跳。他们回到洛生梅父母这桌,由父母引见了不常往来的城里的亲戚,终于在酒足饭饱之后,闹到下午四点来钟才散。全家人在摄影师的指挥下照了几张结婚照。洪成刚特意把新郎的红条抻直了,摆放在胸前。等照完相洪成刚拿了大舅子收的婚礼钱要准备回家。洛生梅忙忙地叫着:“三妈,快帮我把婚纱脱下,憋死我了。”“别脱,回家再脱。”洪成刚阴沉着脸说。“我怕绊倒了,让人笑话。”三妈说;“忍着点,等下了小轿车,大门口还得再放一次鞭炮,让街坊四邻瞧瞧你这个新娘子。我在后面给你捧住了就是。”生梅只好又挺直了腰杆穿上大衣匆匆钻进小轿车里。爹妈送时,老爷子高兴地捋着胡须看了新式婚礼,“梅子赶上了好时候,倒饬起来真像个西洋画里的人,在医院里跟谁比也差不了儿。”“你看,我说找个留洋的好吧,要依你找个土财主能成这个摸样儿。”老爷子瞄了老太太一眼,不知是真感叹自己的女儿嫁了个新派人觉得好呢还是惋惜已逝的岁月,竟叹了口气。
洪成刚和洛生梅到达家门口还没下车,大门前已经放起了大鞭,小鞭和二踢脚,响成一片。大年初一放鞭炮没啥希奇,可这密集的响声还是招来了好些人。大人,孩子围观看着洛生梅下了轿车,小孩子叫起来:“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洛生梅没有盖头,看到人们的欢呼叫着也高兴地笑了。虽说北平不跟着时尚,新式婚礼也不属于很希奇的事儿,看着穿着白色婚纱,披着银狐大衣的新娘子,大家也还觉得新鲜,不是每天能看到这样的风景。男仆指挥了放完鞭炮,又撒了些喜糖,随着主人进去,门口的人也渐渐散去。
由于洛家坚持要按照中式办婚礼,而洪成刚坚持要按照西式方法来办,两方只能相互妥协。中式在洛家办,洪成刚穿着长袍马褂,戴上礼帽之类,行三拜九叩之礼后用八抬大轿吹吹打打送过门。西式仪式在《丰泽园》举行,只有同和医院的同事参加。
洛生梅好辛苦,一早按照传统穿上红缎棉袄,盖上盖头举行仪式,完后赶到东四洪成刚买下的房子里换上另一种行头赶到《丰泽园》。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东四的屋里她说;“三妈,快,赶紧解开。”三妈一直在身后跟着,这才把手中捧的婚纱放下,先给脱了大衣,然后解开后面的扣子,把包得紧紧的胸带和束腰给解开。洛生梅不习惯挺着高胸,收着腹部,一直要保持这种姿态。她除了酒什么也不敢吃,这时的她既不兴奋也不饥饿,只想放松身胸和腰腿闭眼歇一会儿 。在脱下婚纱的当时她说:“这辈子再也不穿这玩意儿了。”洪成刚听了这话心里乐了心想:你还想结几次婚?在三妈护着生梅下车的时不少人在叫喊新娘子的时候也有啧啧的称赞声,让他听了心中很舒服。他觉得自己应当拥有一个如花的妻子和一个稳定的家庭生活。他把所有的积蓄买了房子,又借了些钱把婚事办得像个摸样,以便满足自己的要求和她父母的虚荣心。
三妈拿了红缎棉袄给生梅穿上。生梅说要穿平时穿的棉袄随便点,三妈说:“不行啊,小姐。少爷马上就到,您还得上前堂给敬酒。”“还有谁呀!不是已经在《丰泽园》办过了吗?”“你家的亲戚,上不得台面的,还得在这儿吃一顿。”生梅在前堂是见到许多人,而且厨房里也有许多人,她以为是前来凑热闹的,没想到还有一堆亲戚要打发,只好哭丧着脸问洪成刚:“谁家的亲戚?”“你爸家的有头有脸的几个去了《丰泽园》,这里还有一部分,大部分是你妈家的亲戚。”生梅没话了。她想了想又说:“洪大夫,为什么不住楼上,多敞亮。”“这不是冬天嘛。楼上要生大火炉子,把煤球搬上搬下多费事,不如住在楼下生个小炉子又暖和又谨慎。你以后别洪大夫洪大夫地叫。叫我成刚。”生梅脸红了,“三妈,我那些衣服呢,给我换件素净点的。”“小姐,箱子还堆在墙角没整理呢,一时半会儿的翻腾不出来。我倒是想,这红缎棉袄穿不了多时,结婚这大喜的日子儿,穿上这件儿多吉祥。”生梅一听没办法只能穿上红锻衣裤随着洪成刚到大堂来。
进堂后,桌上已经摆了酒和酒菜。洛生梅的哥嫂见到他们笑着过来招呼,还给介绍着:“梅子,成刚,这是姑爹,姑妈”,洪成刚用酒杯举起表示了一下,生梅也抿了一小口,笑着点了头算敬酒了;“这里是大姨夫,大姨妈一家;这是二姨夫,二姨妈一家;这是三姨妈一家;还有舅姥爷,表侄;远方的表兄弟,表姊妹。他们可说生梅有出息儿,长得又水灵儿,嫁了个好主儿。说给带来些杂豆,倭瓜,芝麻,花生,核桃等等,都让妈给留下了,妈说留给姑爷,他不爱吃这些东西。”弄得生梅哭笑不得还得直道着谢。一个桌上还有个满脸刻上皱纹的人,让生梅管她叫‘太姥姥’,住在得胜门外皇什么的庄头,还说祖姥爷怎么来不了的话。生梅想:天哪!这些算什么亲戚呐。平时没有见过,怎么到自己结婚全冒了出来。准是妈爱显摆,招来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真是够烦的。她巡视了一圈把哥拉出大堂说:“哥,到今天为止,明天再来人我不再接待,让妈去应酬。等会儿席散去,每家给点儿钱得了。”
给钱的事得和洪成刚商量,可洪成刚不见踪影。生梅听了那么些亲戚头已经够大了,没注意洪成刚到哪里去了。洪成刚不懂得这些烦琐的礼节,又听不懂讲得很快的各种地方方话,或者说根本够不上国语的那些话,更搞不懂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怎么钻出来的。他见兄妹俩人笑着应酬,觉得转得差不多了,也满足了洛生梅妈的要求就擅自离开了。他叼着烟,烤着火,习惯地拿着一大本厚厚的医学书来,坐到楼上的书房看起来。洛生梅见大堂里七桌没有洪成刚,到后院卧室里也没他,她问;“三妈,洪大夫呢?”三妈指了指楼上。生梅上了楼隔着玻璃看见洪成刚在看书,时不时还趴在桌上写些什么。她没敢叫,她知道他一个人清净惯了,在大喜的日子里也没改变他的生活习惯;面对一大群乱烘烘的人吃菜喝酒,连自己都烦,何况他呢。怎么说他已经成了自己的丈夫,顺着他一些,自己去处理这些跟娘家有关系的人,再说了还有娘家哥在前面招呼呢,她叹了口气,轻轻地下了楼从柜子里拿了些钱去打发。
结婚后的第三天,洛生梅要拽上洪成刚回娘家。洪成刚真不愿意再穿上大褂,戴上礼帽,仍旧要穿上他那身深色西服,洛生梅让他换一套浅色的,他说;“你不懂,深色西服算最庄重的礼服,也是最庄严的时刻才穿的。”洛生梅不再勉强他。她自己穿了一件蓝色底儿,红色和粉色花团的旗袍,外边罩上洋红的外套,再外面穿上银狐大衣和洪成刚坐上人力车回家。
院里的街坊四邻的过来看,大姑娘有些羡慕;小媳妇儿指指点点;老女人窃窃私语。洪成刚谁也不理径直走到北屋。洛生梅在院里从包里拿出糖果来给每人几颗地分发着。“梅子,他是大夫?”“是啊。”“瞅什么病的?”“内科。”“内科算什么病啦?”“什么头疼脑热,伤风感冒,胸口疼肚子疼,腰酸腿疼,腿肚子转筋,全治。”“是日本人啊?”“谁说的!在日本国留过学,中国人。”“我们瞧那架势,身板儿笔挺笔挺的,还以为是日本人呢。”洛生梅乐了一乐对她们说:“我进屋了。”
洪成刚同两位老人没什么话可说,坐在那里应付着老太太的发问。老太太问见了多少亲戚?给了多少钱?总共花费了多少?洪成刚是管着钱,不过他讨厌人家来查他的细帐,含糊其辞地说:“都由生梅她哥哥管着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老爷子烦了说:“行啦,别婆婆妈妈的算帐。我和姑爷聊几句。听说鬼子已经突破了长城,在长城的北边和西边驻扎下来了?”“是的,报纸上登的。”“是不是想打北平城儿。”“我不懂军事,说不清楚。”老太太插嘴:“打不进来的。两朝京城,皇帝老子在阴曹地府里镇着呢,小日本敢进!”“你不懂,别乱插话。”“我是不懂。我可跟成刚说了,哪儿也别去,就守在京城。要是瞧不见闺女我还不许配给他呢。”洪成刚裂了裂嘴算笑了,也算默认。“我遛鸟听说北平城外的大学校在迁移。”“是的。”洪成刚离开医院时医院已经研究方案,哪些要即刻迁移,哪些可以缓一步,什么东西可以留下。如果他留在医院也许要疏散到大后方去。他衡量来衡量去,只有同洛生梅结了婚他才能放心她,可是代价是不能离开北平。开个人诊所也许是最好的方法能让洛生梅过上好日子。老爷子又说:“看来传闻不虚。”“听说国军的长官来视察过阵地,也做了部署。或许一年,两年也不吃紧。”老爷子听了这话儿对上了自个儿的心思,女婿也没谈虎色变的惊慌,还能审慎地看待。见他如此老练持重,心中也很满意。女婿这一剂强心针使老爷子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你留学东洋,懂日本话,日本人来了你也不吃亏。”“父亲,我不会给日本人做事情的。”听到女婿第二次这样称呼自己,老爷子乐滋滋的,“这个,我明白。你是大夫,给病人看病就是。”“父亲,我想早些回去,把我开诊所的事情料理一下。”“梅子呢?”“生梅让她留在这里,陪母亲说说话。”老太太听了有些急,“怎么,连吃饭的功夫也没有?”“妈,他和咱们吃不到一块堆儿。他得吃米饭,抄菜,还得来个汤,缺一样都不行。”“吃饺子!吃饺子不比那些个玩意儿强。梅子,你笑什么!”“妈,您忒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不过是个大夫,吃也要有什么特殊啊!”“唉,妈,您就让他走吧!今个儿咱们是吃饺子还是吃面。”“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都过了。今个儿吃馅饼吧,梅子,你来做。”“哥嫂,侄子来吗?”“来。好不容易吃个团圆饭,非得走,不让人笑话儿吗!这,怎么个儿说呢。”
洛生梅不顾母亲的埋怨拉了洪成刚走出院子。她知道洪成刚和自己家人的观感,看法,以至于生活习惯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在这里会很不自在。就这共处的两天她也摸清了南方人把饺子和面条只当个点心,早餐之类垫补儿点补儿而已,不能当正餐吃,吃也吃不饱的。家里已经请了厨师是个江苏人,多少能凑合对付着成刚的味口。至于面食统由三妈来做。“生梅,我看你在这里自在多了。你玩到晚上再回来。”“唔。”“晚上可一定得回来啊。”“你以为呐,我不想回去我妈也会把我撵回去的。”洪成刚见生梅满面春风的样子,把她的手拿到自己的胳肢窝里夹住。“哎呀,这在大街上,你这是干什么!”“你已经是我的老婆了,难道不行吗?”生梅飞红了脸,“这里可都是封建脑袋瓜子的地方,不兴这样的。”“好”,洪成刚松开了两臂“晚上你早点回来。”“行。”他们分了手。
猪肉白菜的馅饼在饼铛上吱吱作响,等生梅烙得差不多了也快到晌午,哥嫂和侄子全回来了。全家吃馅饼时老太太问:“梅子,成刚开诊所你还要到同和医院去上班?”“他说他随我的意,要愿意就回来帮他;要不乐意,我可以干我的事由。”“他一个人又瞧病,又打针,又拿药忙得过来?”“我要是还去上班,他要请一个护士来。说最麻烦的是算价收费,其它的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这算价收费又是最重要的一环。”“梅子,要是请了女护士,你还得回来。让他们俩儿人呆一块儿,你放心呐?”“妈”,生梅拖长了声音,“成刚不是那种人。”老太太瞅了生梅一眼说:“你呀,心眼太少。成刚可是南蛮子,心眼儿可多着呢。”“行了,成刚不是你看上的!我看他还不错,为人沉稳,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老爷子发话了,老太太也不敢言语。梅子的婚事是老太太坚持着订下来的,听到老爷子的话有点儿褒奖的味道,老太太脸上也挂了笑,心里着实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