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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会情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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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自屋里出来,便一直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南水边,这时暗中尾随的奉照才现了身。
水面上慢慢浮起一具死尸,约莫在水中泡了许久,浑身肿胀,已辨不出模样。白月弹出一颗石子,将死尸压进水里,之后扭头夸奖:“做得好,把死尸抛进南水里,过不了多久,死尸堆积腐烂,南水便会臭气熏天,再也饮不得。百叶家北边还有一条小河作为备用水源,可乌市一族全仰赖着南水维生。乌市云儿再能忍,只怕也忍不下去了,必将与百叶问日翻脸。”
“用不了多久了,这次下毒的事必然又会使一大批人冤死。”奉照直勾勾盯着白月:“他的性情愈发残暴,死去的族人也越来越多,处理尸身自然成了问题,我不过是指点了几句,省去他们一些麻烦罢了。”
白月咧开嘴,真想奖励他朵小红花:“选你果然是对的。”
奉照眉头紧皱:“凭你的力量,大可以一刀结果了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们神族就是无趣,”白月张开双臂,在水面上走来走去,每一步都带起一圈涟漪,“有些仇恨不是死一个字能化解的。我刚刚向百叶问日胡诌一通,自然不会真的给他解毒,为的只是趁机折磨他一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只是个开头,我还要一点一点地摧毁他。他从别人手中夺去的,全都要吐出来。”
奉照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你到底是谁?”
“我是和你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白月轻轻踏着水面一跃,转眼间来到奉照面前,眨着晶亮的眼睛:“你有野心,我有仇恨,百叶问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奉照忽的瞪大了眼:“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白月冷冷地看着他:“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说,我拿你这聪明的小脑袋该如何是好?”
奉照后退几步,失神的呢喃:“弓远白月,你不是要报复百叶问日,你是要灭了神界。”
杀他,还是不杀他,是个问题。
白月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朝前一甩,石子瞬间穿透了奉照的肩膀:“就算你供出我来,我自保不成问题,可你就不一样了。我不会放过你,百叶问日更不会放过你,你这样做就等同于把自己逼上绝路。你还有的选吗?”
奉照捂住肩膀,手指被血水染红,眼中充满愤恨。
白月向前走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好好想想吧,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
琴声悠远传来,白月不自觉挂上笑容,拨开层层竹叶,循着声音前行。
他坐于无边月色之中,披散一头银发,颔首低眉,抚弄清弦,抬头时眉眼含了温润笑意,将食指往下一压,琴弦突兀地鸣了一声。他狡黠地打量眼前陌生的脸,明知故问:“姑娘有何贵干?”
白月乐得陪他演下去:“我来会情郎,他以琴声相邀。”
“哦,”远流拖长了声音,“你的情郎是何种模样,或许我见过。”
白月噙着笑一步步靠近:“银发淡眼,妖中之王,心机深沉,谎话连篇。若你见到这样一只妖,就是他了。”
他的心跳声清晰传来,强烈的幸福感占据了她的内心,她看着远流,指尖轻触他的脸,忽然希望时间凝滞在此刻。
远流柔声道:“姑娘你这样轻薄我,可是要负责任的。”下一刻便抱她入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添了几分哀伤:“一生一世如何?”
白月故作愁闷地叹口气:“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下一世我与别人约了,没法给你,只好在这一世委屈些了。”
她故意用一世来形容三年,这样听起来,没那么短。
躲在一旁的汶浦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实在忍无可忍,相当煞风景地从竹子后钻出来。独眼儿也跟着走出来。
“哎哎哎,”汶浦抬起细长手指戳在远流身上,“能不能考虑下我们?”
远流仅仅是瞥他一眼,仍然没撒手。白月知道汶浦和独眼儿躲在一旁,刚才只是一时陶醉,浑然忘我,现在不由得红着脸挣开远流的怀抱。
独眼儿迅速进入状态,一本正经道:“主子,我认为您在这个关头以身犯险进入百叶家实在不值得。”
白月淡淡道:“不亲手折磨百叶问日,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远流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的悲惨境遇,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予支持。白月望向他,一颗心给他的目光烘得暖暖的。
汶浦翻个白眼:“又来了。”
白月瞪他一眼:“怪不得没姑娘喜欢你。”
汶浦一张脸红个透,没底气地争辩:“是我不喜欢她们。”
独眼儿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从好的角度看,你这样的妖怪留不下后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白月把手搭在汶浦的另一边肩膀上,表示赞同,远流也想表示表示,找了半天地方,最后不得不把手放在汶浦的脑袋上。
汶浦当场石化,考虑着是不是把他们咬死比较好。
*
听百叶问日嗷嗷叫唤,确实挺爽的。为了防止他挣扎,白月特地把他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手里握住匕首,不紧不慢地割着。每一次,百叶问日都会攥紧拳头抵着扶手,几乎快要把扶手杵碎,血水混着汗水落在大腿上。
该割的地方割完了,不该割的地方也割完了。白月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百叶问日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族长大人不愧是神界至尊,忍耐力当真过人。”
百叶问日虚弱地瞥她一眼,有气无力地呢喃:“下一步,该做什么。”
“蒸笼早就准备好了,火烧的正旺呢。”白月指挥着两个小仆,小仆抬着硕大的蒸屉走来:“来,把你们族长放进去,这可是你们自家的族长,手脚轻一点儿啊。”
小仆顺从地一边一个搀扶起百叶问日,不知是不是受到白月的启发,其中一个手一滑,直接让百叶问日跌进了蒸笼里,百叶问日血肉模糊的脸摔得生疼,又是一阵哀嚎。很快,他的哀嚎就给闷在了里面。
一听说要蒸自家族长,百叶家的族人各个精神百倍,火也烧的相当旺盛,好像众志成城地要直接把百叶问日蒸熟。
白月站在外边嘱咐:“三天之后才能熄火。不管里面传来什么动静,都不能中途打开蒸笼。”
小仆信誓旦旦地点点头,仿佛就算蒸个一年半载,也乐意一直添柴火。
百叶问日在族人心中的丑恶形象可见一斑。
白月朝外走去,拐了个弯便看见一大群族人围在一起,她凑热闹似的往前钻了钻。中央跪着一个女子,不住申辩:“我没对族长下过毒……”
护卫长绷着张脸:“几月来都是你负责奉上族长的膳食,要做手脚容易得很,族长说了,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不要怪我。”
白月的视线飘到站在护卫长旁边的奉照身上。真凶明明就站在他身边,他却毫不知情,唉,不知道最后要冤死多少个。此时奉照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也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深沉。
跪着的女子忽的站起,想要逃走,三下五除二便被护卫长拿下,白月这才看清,这个女子原来是落风。
落风竭力挣扎着,已经失去理智:“不是我!不是我!”
再次对上奉照的目光,白月心下明白,奉照这是在对自己表明忠心。待人散去,白月走到他身边:“我记得她是百叶一梦的婢女。”
“一梦小姐早就疯了,”奉照平淡道,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们的这个族长将她撇在河下氏不管,听说一直是原先河下锦身边的跟班在照顾她。”
青言心思单纯,感情真挚,百叶一梦机关算尽,却傻得可怜,有这样一个男人摆在自己面前不珍惜,非得苦苦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走到如今的境地,也称得上是自作自受。
奉照小心打量着她,忽的开口问:“河下锦是真的死了吗?连你都还活着……”
“死了,”白月斩钉截铁道,“要不然你家小姐疯的岂不太冤枉?”
奉照移开眼睛,倚着红柱望向天空:“她我是不在乎的。”停顿片刻后,嗓音变凉:“长生台一役你在,可否告知我,汲川小姐最后是怎么死的?她……是百叶家里我唯一景仰的人。”
他的感情太淡,难以捕捉。
白月却由衷感到喜悦,原来,还记着汲川的不只她一个。心头百感交集,一声叹息落下:“与妖魔厮杀到最后一刻倒下的。你若了解她,该知道这是她想要的死法。”
奉照发出一声轻笑:“也对,她总是那个样子。我常常想,她与百叶家还真是格格不入。我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入不了她的眼。”
“你这是在污蔑她,”白月望着奉照的背影,忽的觉得其中有几分凄清,“汲川从不怀挟偏见,胸怀坦荡,对所有人全都一视同仁。”
“是吗……”奉照失神地呢喃,“我见她太少,又离她太远,所以总是看不清。想来最了解的一件事,不过是她喜欢你。”
头一次,白月真真正正对奉照生出了些微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