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谢清一

13、番外三

　　”相传很久很久之前，乌鸦不叫乌鸦，那时候他的毛不黑，比孔雀美，五彩缤纷的，唱歌也好听，也是森林里顶尖的好鸟儿。后来……“白小姐把手里的童话书按下了，耸了耸肩膀，“哎。后来怎么着你知道么？”
　　鸦没吱声，白小姐回头一瞥，嗓门大了点，“乌……”
　　“我怎么知道！”鸦似乎大梦初醒，还带了点儿起床气，扶着白小姐摇了摇，瞅准她看着的那本童话，“你问作者去呀。我又不是那个编故事的。”
　　白小姐哈哈笑了起来，听着这老乌鸦挺不满意的，也不知道是在吃画上的小乌鸦的醋呢，还是又被吵醒了在撒起床气。
　　鸦的装睡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现下好像都能站着了。
　　白小姐长长的嗯了一声。乌鸦眯着眼睛打量着白小姐的神色，好像又准备睡了。
　　白小姐嗖的往左迈了两步，鸦没提防她真翻脸，晃了晃又醒了，蹙着眉道，“你往那边又干什么？”
　　“干什么？来书店当然是看书啦。哪有人像你一样来睡觉的。你说是不是呀？”白小姐边说边自个儿憋不住笑，看鸦扶着书架看似可怜兮兮的站着，禁不住又把他的手指勾上了，“你说你睡了没有？”
　　鸦倒并没有害羞的意思，头一转，”当然没有。我跟着你看那故事呢，乌鸦的五彩毛被火烧了，嗓子也哑了。“
　　鸦的嗓子自然不会亮堂起来，好在嗓门也不高，书店里听着也就听不清，外人只说是情侣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可惜不那么搭。
　　为什么呢？
　　外人看着都是背影，这男人扎着个马尾拖在肩上，头发是黑的少，白的多，参差不齐看着有点邋遢样，可惜是脸看不清，身量瘦，站着都摇摇晃晃的，一副老迈相。
　　白小姐一手在面前一摞儿童读物里挑来挑去，一手还不忘勾着那人的手，腻歪着呢。
　　到底是公共场合，外人就有些见不下去了，有年岁大些的路过，瞅瞅也有些琐碎话了，嘀嘀咕咕，”哎。你看，又是个跟了老头儿的。“
　　白小姐看着昏昏欲睡的老乌鸦，心想他肯定听着呢，他都不恼，自己急着恼什么。
　　鸦似乎站乏了，翻了翻面前讲灰姑娘的故事，不多时偏头道，”你买哪些？“
　　白小姐心想，总算磨没了兴致，“顺手拎了本薄的就道。就这个吧。”
　　鸦低头一看，又是一本乌鸦的故事，恼了，不爱看了，先回了身，“你怎么就爱看这些？”
　　好玩呗。
　　鸦的眉眼如旧，纵是有些憔悴，面上看到底也不是老迈之相了，也没人乱说了，反有几个原在一旁翻着习题册的女学生瞥了两眼，“原来是个少白头。”
　　白小姐再也压不下笑了，转头一瞟，老乌鸦的眼睛都恼圆了。
　　果不其然，出门还没多远，鸦就道，“什么叫少白头“
　　”就是。那种年纪很小头发就白了的。你不算。“
　　”哦。我是不算。“鸦似乎释然了些，”我这年纪做他们的多少辈祖宗都够了。“
　　”你气的原来是这个呀？说你老头儿怎么不气呢？“
　　”我是老呀。“鸦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白小姐吃了个鳖，瞅着他笑得舒心，忙借机捅他一刀道，”如你所愿。你果真是比原先苍老多了。“
　　鸦似乎滞了片刻，仍又笑了。
　　白小姐有点意外鸦没有反驳她的诽谤，等了会回头才见鸦低头打量自己。
　　鸦的目光历来带点锐气，现下却多了些什么，指尖拨了拨白小姐同样垂在肩上的头发，温声道，“伤了元气就是这样。再过段日子就会好了。”
　　白小姐莫名心里有点酥了，听凭他勾着发尾在那儿胡乱摆弄，鸦并不擅长温情，卷了几下倒是扯断白小姐不少头发。
　　白小姐憋不住了，身子一偏躲了出来，“哎呦。你这是报复呢？”
　　鸦笑道，“不是。”
　　他不笑还好，笑起来白小姐立马笃定了。
　　鸦见白小姐提防，手又放了下来，没多就又树袋熊一样抱着白小姐的胳膊挂了上去，“你又走远了。”
　　不知不觉，白小姐就又躲远了。
　　老乌鸦虽然黏在她的身上，倒不算沉重，有点热，白小姐也就当自己多穿了件大衣，没多久扭头一看鸦还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脸，不由有点儿不自在了，感觉脸上也痒了起来，不由自主抓了抓，甩开鸦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老盯着人做什么？”
　　鸦说，“我看你是不是讨厌我。”
　　“讨厌。”白小姐没好气的答道。
　　鸦一点儿也不在乎，平白应了声，“哦。”
　　说起讨厌，白小姐倒是觉得这老乌鸦就是在故意招她恨的。
　　总是理所当然赖着她。
　　挑食。
　　懒惰。
　　连修炼也不勤快。
　　白小姐想想老乌鸦就没什么好的。
　　结果鸦似乎并不知觉，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感觉。
　　回家鸦就躺在了摇椅上摇着摇着继续睡觉，白小姐路过用力踹了摇椅几下也没踹醒。
　　鸦见白小姐不踹了，反手就把她拽住了，“我要梳头。”
　　白小姐用力踹了一脚，唾道，“你不是睡了么？！”
　　“你踢醒的。”
　　鸦眯着眼睛，摇啊摇的，估计又快会周公那老头儿去了。
　　白小姐真还和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气不起来了，摸了小梳子坐在他的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梳着他的头发。
　　鸦的发质很软很多，握着很舒服，白小姐梳着梳着气就消了。无论哪样，鸦的精神头是不如以前了，比之前懒得多，不那么跳了。
　　白小姐总巴望着一觉睡醒，鸦气急败坏冲着自己抗议，“你又睡到现在！难怪长得像猪。我要吃东西了你知不知道！”
　　白小姐梳着梳着说，“老乌鸦。你说做妖怪好还是做人好？”
　　“都好。”鸦慢吞吞的回答。
　　“哪有都好的。那你喜欢哪个呢？”
　　“妖怪时候有妖怪陪着。做妖怪也挺好的。周思勤就挺好的，一家老小都是妖怪。做人的时候有人陪着。做人也不错。长点短点，大伙儿都一样。”鸦嗓门不中听，话一多就让人厌烦，白小姐倒是够耐心，却不知怎么的，握着鸦头发的手抖了一下，扯得老乌鸦叫了起来，“哎呦。疼，疼，疼，你慢点儿……”
　　白小姐匆匆忙忙把鸦的头发梳好了，抱着他的脑袋道，“咱俩会一块儿死吧？”
　　“会的。”鸦还是慢吞吞的摇着，“你要是哪天死了。我也就死了。”
　　明明说着这么不愉快的话题，鸦却显得有点欣喜。

　　2016.2.16补齐于下

　　“什么叫我死了，你也就死了？”白小姐随口问道。
　　“我够老了。到时候也可以算是寿终正寝。”鸦闭目答道，白小姐又扯了几根头发下来。
　　鸦叫了起来，“你为什么总拔我的毛！”
　　白小姐索性不碰他头发了，“你不是不会老死的么？你是妖怪呀。你都活了三千年了。”
　　“也已经活了三千年了。水滴石穿，沧海桑田。哪里会有不变的事物。”鸦夺回了头发，嘲讽着白小姐的见识浅薄，开始还有点怅然，几句下来又眉开眼笑的，“也好啊。天长地久的怪无聊的。”
　　“你的意思是咱俩性命相关？”
　　“算是吧。”鸦吱吱唔唔瞥了她一眼，“你真的那么喜欢孔雀毛的颜色？”
　　“嗯。”白小姐心不在焉的琢磨着鸦说的话，丝毫没听到老乌鸦嘀咕着，“五彩鸡毛掸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你那身哭丧的衣服呢！”
　　编排了白瑾两句，鸦可是识趣的很，大声抗议着，“反正我不喜欢鸡毛掸子。”
　　白小姐立刻改了口，“我喜欢你这样的。黑的最好看。花白的也行。”
　　鸦也不管真假，权当好话听了，被她哄了两句又道，“那当然。”
　　白小姐抱着他到暖和的地方晒着太阳，鸦照旧是在太阳下面打起了瞌睡，白小姐赤着脚悄悄的走到了他的背后，“我为什么会和你性命相关？”
　　鸦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遮了光，口气恶劣，“不就是最后的本命血给了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白小姐也不知道鸦这会儿是清醒着还是睡糊涂了，恶狠狠的，说了小情话。
　　当然。
　　那是白小姐的一厢情愿。
　　鸦才说不出好话来。
　　不过是一句大实话。
　　他的血脉，与之相连。便是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故也是。
　　一消俱消，一荣俱荣。
　　——
　　然而某年某月某日。
　　白小姐打了个瞌睡。
　　鸦从外面得意洋洋的回来，灰白的头发变成了漂亮的奶奶灰，土豪老古董摇身成了时髦青年。
　　白小姐揉了揉眼睛，“谁给你挑的这颜色。还挺好看的。”
　　鸦无形的尾羽似乎翘得更高，“还能有谁。那当然是我自己。”
　　【完】

作者有话说

　　把这个番外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