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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   “不能这么出去……”杨满警告乔正僧,“外面站着守卫呢。”
      乔正僧颇不耐烦,口气里还带了一丝沮丧,“你总是不能信任我,我是这么莽撞的人么?”
      这有什么可说的,乔正僧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杨满再清楚不过。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做不到无条件的服从和信任,以至于这两年冲突不断。有时候杨满反省自己,认真想要回到最初的状态,却总是难以如愿。
      用乔正僧的话讲,无非是翅膀硬了。这话杨满仔细嚼过,品出些许难言的滋味。如果自己真有什么硬了的翅膀,他是宁可折掉它或者剪掉它,然后继续服服帖帖的呆在乔正僧身边。可惜的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也寻不出个答案来。
      莫非,真是世上无不散之筵席?杨满很担忧,他怕就此下去,有朝一日与乔正僧的关系破裂。
      没有血缘的羁绊,又不是相约白头的夫妻,还有什么理由能与另一人厮守?他们的雇佣关系是不会天长地久的,乔正僧要辞退他,或者他要请辞的话,两句话一个转身,就能落得干干净净。这真是一个文明又自由的时代。
      上海的江南船厂对他着意很久了,杨满不是不知道,一直没有动作,应该是顾及到乔正僧的股东身份。但这次连聘书都直接寄了过来,怕是闻风而动,有了乔正僧撤股的消息了。
      乔正僧有心成全自己,杨满也是清楚得很,但他不要这么没头没脑的施舍。这其中的道理,简直没法细说,一不小心就是个自作多情。
      这一盘解不开的局,是走还是留?这个问题,真的在他心里盘桓已久。
      “你走不走?”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满看到乔正僧立在门前,人黑瘦了,不由分说的架势丝毫不减。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力才找来这里,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一软,随即应了一声。
      乔正僧轻轻的开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转身过来牵人。这时候,就听到杨满的一声惊呼。
      “下雪了?”
      跟着杨满扑到窗前,抹开上面的水汽。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起,地面上已经积成了白色。风小了一些,但依然卷着雪片盘旋,吹得眼前一片缭乱。
      这场风雪来的汹涌,为南方人所罕见。
      乔正僧听到身边人的轻叹,看到他鼻息呼到玻璃上,又复是一层淡淡的水雾。
      杨满凝神盯着窗外的大雪,不无沮丧的说,“哎,明天不能走了。”他自顾自的叹息,没有注意到乔正僧的脸色凝重。
      “走吧,再耽搁下去,我们也走不成。”
      杨满站直了,看到乔正僧已经转身往外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的跟了上去。
      这一夜出奇的安静,就连守夜的人都不见踪影。两人出了房间,贴着墙走,由乔正僧领路,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杨满从未来过的地方。
      周围没有一点亮,接着窗外雪地的反光,杨满打量这个屋子。似乎是间书房,但又不很像,因为靠墙的壁柜上还摆放了不少药品。然而没有时间细想,乔正僧已经到了挪开沙发的位置,掀开地上的一块钢板,让他先下去。
      踩着梯子下去,发现下面很宽敞,站直了头顶尚有空间,壁上的石头也砌的整整齐齐。杨满想起黄鹤提过,这栋房子里有地道,但没想到是修的这么规整的防空地道。
      乔正僧下来后,掏出火柴,点燃了地上的一盏马灯,然后便挤到前面去带路。这里的空气没什么异味,说明通风良好。
      马灯的光亮有限,提在手里,也只能照到脚下一尺有余,左右两面墙,前后都是不可知的一片漆黑。杨满跟着乔正僧,心无旁骛的走,周围只有他们迈步的声音。
      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乔正僧将手里的灯递给他,自己先攀了上去。出口在一个斜坡上,这是杨满出来之后才发现的,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他就一无所知了。
      外面的风吹得杨满睁不开眼,更不要说劈头盖脸的雪花了。乔正僧看到他这个样子,马上解下自己的围巾,帮他把头脸包了。
      杨满不愿意,但他马上屈服了。一来他知道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逗留,二来他也没法抗拒此时的乔正僧。
      接下来乔正僧带他走一条几乎不成路的小径,隐秘在乱石间,加上天气恶劣,他们前进的非常艰难。中间杨满停下来歇息,乔正僧便立刻转回来拉他。
      “不能停,要一鼓作气的走,不然你会冻僵的。”
      这一场夜奔,事后想起来,杨满只记得漫天的风雪。还有就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劲头,放在平时,他是不会有的。但在那一夜,他确实是全心全意,不问缘由的跟着乔正僧。
      去哪里,到什么地方,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在前面,自己就追上去,这一刻,杨满是很想与乔正僧并肩的。
      最后两人终于到了大道上,找到停在路边的一辆车,乔正僧将杨满推进后座,自己则钻到驾驶位。
      杨满当过乔正僧的司机,但自从转到仙月林当经理后,乔正僧就没再找人,大部分时间自己开车。之后寥寥数次的同车而行,也都是乔正僧载他。杨满想起来,似乎每一次坐乔正僧的车,也总是一言难尽。
      有个铁皮壳子避风挡雨,当然比刚才好多了。但山路陡峭,地上积了雪,视线又不好,行车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乔正僧开得很慢,车子蜗牛一样的爬行。透过车玻璃,杨满看另一侧的路面,边上无遮无挡,而下面就是悬崖。
      风又小了一些,雪却下得更大了,就好像顶头拆了一床鹅毛被子,极目之处都是纷纷扬扬的白色。
      车子没有下山,走了一半杨满才发现,这是去往另一个山头的。怕乔正僧分神,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心里却生出几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离开大路后,他们驶入一处缓坡,再往前,就又平坦了很多。草木经过修剪,没有了横生滋长的样子。等车子走近,杨满便看到了传说中正在修缮的山庄。
      从外面看,这宅子确实破旧了,但是红墙绿瓦,还能看出点前朝贵胄的排场。杨满跟着乔正僧进去,看到了院子里堆着的材料,还有各处散落的做了一半的活儿,说明这里正在施工。
      乔正僧没有带杨满往里走,而是进了南边的一间小屋。
      屋子里很整洁,墙刷的很白,地面也干净,与外头断裂的窗栏,还有腐朽了的木门不太相称。看得出来,这里是有人收拾的。
      乔正僧解释,“本来是要带你下山的,没想到天气这么坏,只好先来这里躲一下,等雪停了再说。”
      杨满取下围巾,上面的雪落到地上,莹莹的一片。屋里没有生火,几乎跟外面一样的冷。
      乔正僧看到了,于是便说,“你歇会儿,我去烧水。”
      杨满听了吓一跳,急忙回应,“不用不用……还是我去吧。”
      对方却没言语,看了他一眼便出去了。但是要乔正僧动手干活,自己则等在屋子里,这种事情杨满无论如何还不能适应。
      看到杨满跟了出来,乔正僧也没理会,他推开隔壁的房门,径直走到灶台前生火。
      柴是现成的,缸里也有水。杨满头一次看乔正僧干这种粗活,惊讶的发现自己插不上手。对方说不上多熟练,但也没太大困难,几股烟过后,那些干燥的枝条便温和的燃烧,生出通红又服帖的火来。
      乔正僧让出一把矮椅,示意杨满坐下来烤火。于是杨满坐到炉边,打量周围。与隔壁那间不同,这屋子大了很多,但也脏乱了很多。炕上光秃秃的,连个铺盖都没有。
      “暖气还来不及装。里面的屋子都太破了,没法住人,只有把这排佣人房先修一下,让工人们住。”
      杨满问,“那工人呢?”刚才他进来,可是一个人都没看见。
      乔正僧答,“马上过年了,都下山了。”
      杨满这才猛地记起,没有错,后天便是年三十了。
      看门外这雪的势头,恐怕是要留他们在山上过年了。这时候杨满想到秋雁,连忙问乔正僧,“我干娘……她怎么样了?”
      乔正僧正在捅火,头也不抬,没好气的答,“活着,没死。”
      既然对方不想提秋雁,杨满只好打住。他想问乔正僧是怎么找到他的;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离天津城多远。
      毫无疑问,宅子的新主人就是乔正僧了。他还有点好奇为什么要买下这里。就算这地方山林秀丽,可房子老的不像样了,修起来比重建还费事。
      这么多问题压在心里,杨满一句也没问出口。他体谅乔正僧的劳苦,想让他歇一会儿,或者说,把提问的机会让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他知道,对方不可能没有想问的。
      木柴烧得噼啪响,两个人盯着炉膛里的火苗四散,没过多久果不其然,乔正僧开口问杨满。“你该跟我说一下,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这个问题杨满不知道怎么答,他在廖枯人那里吃饱穿暖,被人伺候着,过少爷一样的日子,除了不自由,没其他可抱怨的。
      乔正僧看他支支吾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来。“看来真的不错,怪不得不想走。刚才是我太性急,没怎么问就把你带出来了。”
      “我不是不想走。”杨满急忙否认,“本来他们明天就要下山……如果不下雪的话。黄副官答应送我回家……”
      “那么我不该来?或者是,来的不是时候了?”
      杨满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很丧气的发现,乔正僧的赌气话竟然是真的。无论他来不来找自己,事实都惊人的一致:不下雪他可以下山,反过来一旦下雪,人就只能滞留山上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现在跟乔正僧在一起,在这个破落的大宅里面自己动手生火,不知道还要渡过几个夜晚。
      想到这里,杨满是没有丝毫不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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