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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故地静夜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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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瑾瑜在候车厅里等人,抬眼看到自家妹妹走过来,身边跟着个高个女人,正是季然。
她与季然不过一面之缘,还是在一心扑在妹妹的前提下。但那人高挑瘦削,气质出众,属于只要稍微留心就很难忘记的类型。再加妹妹知会过,看到两人一路同来,并不惊讶。
“初初。”叶瑾瑜唤她一声,冲季然微微颔首,伸出手,“你好,季小姐。我是初初的姐姐。之前太过冲动,冒犯到你,很不好意思。”
姬云都握住递来的手:“叫我阿然吧,那些小事不必再提。雨初带我散心,以后几天给你添麻烦了。”各自礼让,两人气氛愉快。叶雨初在一旁抱着画轴,识趣地没插嘴。
叶瑾瑜颇有深意地瞄她一眼。
叶雨初自然读懂:分明熟悉人情世故,怎么叫有点闷?
“初初,你抱的是什么?”一来就看她抱着卷轴,看起来是尺寸挺大的画。
“我收到的新年礼物。”叶雨初卖起关子,“算上你的,现在就收了两份,有了比较。”
“哦,怎么比?分高下?你敢嫌弃姐姐的?”叶瑾瑜佯作生气,“谁送的,人还没露脸先和我杠上了。想这烂主意追你,我这关一定不让过。”
叶雨初忍不住佩服自家姐姐的脑回路,被她逗得直笑。目光扫过姬云都,正巧四目相对,那人眼底光泽闪烁,像漂了层舒卷荇藻,只一瞬就让雨初心底柔软起来,直觉姬云都心情也很不错。
“走吧。”
再回到上塘河畔的古董店,已是晚上九点多。
铺子几天没有打扫,展架上积了层薄灰。天晚人疲,瑾瑜决定明早扫除。叶雨初有伤在身,也有些累得昏沉,点头应了。
她放下背包道:“姐,你歇吧,我去布置下客房。”
客房和书房本是一体,当初设计的时候,将床和立柜合二为一,柜子放平了铺上褥子就能睡。姬云都跟在雨初身后,听她解释了下,扫两眼屋子,大致心中有数,开口道:“你去睡吧,我自己来。”
叶雨初先拉合窗帘,随即半跪在柜前,抱出被褥:“那怎么行。”
姬云都见口头劝不动,干脆上前接过棉被:“去休息。再客气的话,还不如住酒店省心。”
叶雨初咋舌,讷讷。但她的确有些累,也许一点疲态都逃不过姬云都眼睛。她无奈笑起来:“好吧,你自己来。记得早点睡。”
她小心把门虚掩,轻声道:“晚安。”
姬云都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走远,直至听不见。站在床边,倒不急于动作。反而踱步窗前,将合上的窗帘又慢慢拉开。
外面夜色黢黑,路灯成行逶迤到寒山寺里。寺庙里灯光明灭,远远勾勒轮廓,似要复现某个想象里的景致。
枫桥夜泊,又怎会少了闪烁灯火。
比起久远的印象,真实的风光反倒陌生。恍然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故地重游,理应喟叹的罢?
但她却半分感伤也无,或许因为此身非独。如果远观反招莫测风波,那便索性寸步不离。
——“你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姬云都闭上眼。她不在,反而有了询问的冲动。何以见得……我不会?
叶瑾瑜有晨跑习惯,起得早。她下楼时却发现楼下壁灯亮着,展架边站着个人,吓了一跳。片刻后反应过来那是季然。
抬眼看钟,刚到五点而已。
“早。”两人简单打招呼,叶瑾瑜笑问,“阿然没睡好?”
“早。没有,只是习惯早起。”姬云都看着她颈间掉了根细绳,明显也是戴着坠饰,“你的玉坠,也是夏老师给的?”
叶瑾瑜没想到她一来就注意到这个,愣了下笑道:“是的,老师眼光很好。昨天早上初初还说,这玉坠辟邪。”
姬云都几不可察地点头:“是好玉。”
瑾瑜猜她看过雨初的坠子,但没想到她居然对玉器也有涉猎,登时觉得拉近了很多:“阿然对这玉感兴趣的话,哪天可以和我老师聊聊。”叶瑾瑜已经是玉器鉴定的新生代行家,她的老师定然更受追捧。姬云都道了声谢。
叶瑾瑜打开店门,冬天天亮得晚,夜色朦胧。见姬云都无事,有人作伴晨跑也不错,问:“要不要一起?我那儿有运动服,借你换上。初初平日也会来,不过现在她头上伤不能出汗不能吹寒风,锻炼着不住。”
姬云都没有拒绝,道:“没事,我只是走走,不跑步,不用麻烦。”
叶瑾瑜大概跑了四十分钟,姬云都沿上塘河岸散步,两人约在桥头汇合。天色渐渐明朗,冬风吹过河面,带着湿润水汽拂过脸。她们踱步返回。
叶瑾瑜刚拿下耳机,就听姬云都问:“雨初说,十七岁时她出过车祸。”
没料到大清早她会提这出,叶瑾瑜疑惑,但依然应了:“……是。那件事对初初影响很大。”
“中度脑震荡,手术清净了瘀血。休养了很久,忘了以前的事。”
叶瑾瑜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开始纳罕:眼前这人对初初来说,可能不止是一般朋友。她性子温和,但算不上自来熟。除非极亲近的人,比如自己,才会亲昵放松,显得纯真不知世故,偶尔露出撒娇或者迷糊的神态。
哪怕是自己,对妹妹很多心事,也了解不多。可季然不过相处个把月,就已经知道她曾出过车祸的事。
“刺激性失忆存在恢复的可能,你尝试过吗?”
叶瑾瑜点头:“试了,一直就有心理医生,出院后也没中断治疗。她没有因为车祸出现心理疾病,但失忆也没恢复。我当时觉得,比起找回记忆,快点适应眼前生活更重要。她考上大学后自己辞退了心理医生,之后再问她,她只说不需要。”
“雨初去过青海。”
叶瑾瑜皱眉。吹来的风变冷了,姬云都回头看她。那双眼睛漆黑如洞,像要将人的灵魂吸纳、挣不开身,好似睿智的老人在无声审视。
她怔了一下才琢磨:刚刚她是在问“雨初去过青海?”
“怎么突然问这个?”叶瑾瑜反问,她已经结束晨跑,但身上热了,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不走吗?”
“……不急。”她定神,冲姬云都指了指,“前面那家卖蟹黄包的早点摊子人有点多,等会买了带回去。”
姬云都微微一笑:“她应该醒了。”
叶瑾瑜周身一松,笑着附和:“闻着包子香,比谁都精神。”
“我是青海人。”姬云都先开口,“以后有机会,想带雨初去玩。如果她以前去过,正好可以再走一遍同样的地方,也许有助于恢复记忆。”
叶瑾瑜听完解释,打消最后疑虑,微笑摇头:“没,倒让你费心思。小时候在去过川西,她那天饿了肚子老喊身上软没劲儿,头疼,爸妈误以为是高原反应,后来不敢往高原带。”
姬云都莞尔,叹道:“她那剽悍劲儿,高原都不敢惹吧。”
叶瑾瑜朗笑,买了汤包和粥,冲姬云都道:“她很喜欢蟹黄包,只要晨跑就会买。偏偏又爱睡懒觉,要不是为了包子,死活不肯晨练。”
接过包子,姬云都唇角微扬:“恭喜,找到吃货软肋。”
叶瑾瑜得意颔首:“多年实战经验成果。”
回到店里叶雨初正揉着睡眼下楼,看到姐姐在玄关换鞋,道了声早。喝水时姬云都则拎着早点进门,登时睡意全无:“你也去跑步了?”
“初初,快去洗漱。”叶瑾瑜催她。
坐在餐桌上,叶雨初满足地吃包子,感叹:“大冬天不上班,起那么早简直不懂生活。”
“不早起哪来包子,边吃边揶揄我,初初你越来越恶劣了啊,小心没下次。”叶瑾瑜开玩笑吓唬她。
叶雨初挑眉头,一副自恃你不会的样子。可这次叶瑾瑜请了外援——那人慢条斯理喝粥,一针见血:“不懂生活的家伙不懒,也不嘴馋。至于懒姑娘……”她点到即止,悠悠然收了口。
叶雨初正讪讪拿包子:“……”
才不是我懒。分明是你俩没有周末赖床的情趣,就是不懂生活。强行压下突然爆棚的心虚感,她赌出了骨气:一个包子而已,才不会打击我的立场。
盘子里一碟小包子点着蟹黄蕊,玲珑剔透,小巧诱人,香气四溢。
她暗暗咬牙收回了筷子,特地横放在碗上:这下看你们还说……
凌空一双竹筷荡来,稳稳从盘子里提走她刚准备夹的那一个——是姬云都。
另一副筷子不甘示弱,更为灵活,一夹下去,提走了俩——自然是叶瑾瑜的杰作。
她俩慢条斯理享用,气定神闲好似瞧不见赌气的叶雨初一般。
被彻底忽视的叶雨初,突然有点委屈。
她俩啥时候站的一条线?
叶瑾瑜眉眼弯弯:“初初今天胃口不好呀。”
“要拿点药么?”姬云都一本正经。
叶雨初:“……”
天光清朗,几人吃完饭做清洁,叶雨初跑去涮拖把,重回店面这边发现姬云都已经在抹桌子了,知道自己来不及劝,只好小声向叶瑾瑜表达愧疚,以期寻得同感:“她是客人欸。”
哪知叶瑾瑜反倒看得开:“阿然可是勤快姑娘。”上下扫了初初两眼,“你多学点。”
想了想,忍笑加了句:“被客人说懒,是该羞愧些。”
叶雨初:“……”
姬云都这段数,再加上姐姐,大概是没机会翻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