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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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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沢田纲吉来到位于摩拉瓦河畔的牧羊犬谷时,仍有些战战兢兢。
直到如今,他对自己到这里的过程还是很迷茫。
基里奥内罗家族中唯一一位获得“贤者”称谓的预言师得到了启示:从无尽深渊底部爬出的恶魔尼康·谢瓦斯特已经于此重现于世。
这个消息稍稍走露一丝风声,就立马在帝都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这一带着浓浓的不祥气息的预言,以着黑死病也难以企及的速度,瞬间向着全国传染开来。
各种手段都无法遏制消息传播的情况下,国王大人只好向全国的子民发出了一条通告,他已派这世间最勇猛强悍之人去诛杀恶魔,民众间的骚乱才得以初步平息。
至于为什么勇者会是这个既没有矫健的体魄与发达的肌肉,又缺乏聪慧的大脑与能看清真理的双眼,只有瘦弱的身躯以及懦弱的性情的王室旁系子弟,就不得而知了。
他胯.下的坐骑是一匹英武的狮子,金色的鬃毛,高昂的头颅,喷吐着带着清晨白雾的鼻息。这是他那身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远房堂哥赠与他的,国王陛下得知后对其大为夸奖。
但事实上——
“呜啊啊啊!!!纳兹……别怕!!!那只是只老鼠!”
沢田纲吉需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箍着狮子的颈部…才不会被这个处于惊慌中四处逃窜的大家伙甩下背来。
一声嗤笑从身后传来,沢田纲吉摸着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纳兹的头,转过身向后方看去。
——那是一个嘴角挂着嘲讽,眼神空荡寂寥,浑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了带着明显的恶意的情绪的男子。
沢田纲吉受惊般驱使着纳兹向前奔去,因过分恐惧而走了调的叫喊声惊起林间飞鸟阵阵:“呜啊啊啊恶魔尼康啊啊啊!!!我是无辜的不是来杀你的啊啊啊——”
被留下的男子微微有些瞪大眼睛地看着疾驰而去的骑士与他的狮子,脸上带着惊诧。被突然飞起的鸟儿的翅膀挥下的树叶打着旋落下……飘在了男子扎起的头发上。
当逃亡了一天的骑士,带着他那不比主人胆子大上多少的狮子,累得一起垂着头气喘吁吁时,他们终于停下了急行的步伐。
不远处的村镇已隐隐可见,袅袅升起的炊烟将稻草的气息撒散。疲惫的骑士看着露出了屋顶的十字架的修道院,决定了今晚借宿的场所。
——如果是修道院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恶魔闯入吧?!
这么想着的骑士在院长慈祥温和的笑容中褪下一天的惊惧与慌乱,在安顿好纳兹和行李之后,尚带着羞涩地回应了一起去用餐的邀请,而后在进入室内的那一刻……
“!!!恶魔尼康!”沢田纲吉一边大喊一边向后退去,被在后面的院长扶住了差点倒下的身体。院长讶异的看着这个惊慌的旅人:“沢田,怎么了?这位是我们修道院的录事长。”
被称为恶魔的男子挑眉看向旅人,丝毫不对对方的无礼而产生恼怒。一双靛色的眸子拥有常人不及的平静与安详,却因那年轻的外表而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不一样了?
沢田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他之所以会认为今天遇到的那个家伙就是传说中的恶魔尼康·谢瓦斯特,除了对方出现在预言中恶魔复出的牧羊犬谷外,那一身浓浓的恶意的气息也不无相关。
更何况,那个家伙的一双异色的双瞳,即使只瞥过一眼也让人记忆犹新。
可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如此平和的气息……真的会是今天遇见的那个人么?
怀揣着满腹的疑惑,用餐时沢田纲吉频频向那位年轻人看去,在对方抬起头无辜地回视时却又匆忙埋头苦吃……如此反反复复,当沢田回过神时,已经在院长吃惊的目光中,咽下了三分晚餐的量。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看着他那假装猛吃时,颇具兴味的眼神,以及唇畔勾勒的优美的弧度。
又撑又累【?】而瘫在椅子上的沢田纲吉打了一个饱嗝,无力动弹的他只能看着那位令他不解的录事长先生在优雅的用完餐后,迈着相当惬意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恶魔尼奥啊啊啊好想知道怎么破!!!沢田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呐喊。以致于错过了录事长先生外门外回头望向他时那闪动的眸光。
黑袍的录事长轻笑,左眼忽的变成了闪烁着流光的绯红。
月光下的摩拉瓦河温柔无比,闪着波光的长河如同一块流动的玻璃——就是那种由四处流浪的吉普赛人带来的,让帝都的王室贵族们都分外喜爱的奢侈品。
屋顶的十字架仍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银光,沢田纲吉回头看了看只剩下了模糊的黑影的修道院,静静感受着这在帝都所不会有的,缓缓起伏的水波拂过脚踝的一刻。
皮靴敲击在鹅卵石上的声音于一片寂静中清晰可闻,在沢田纲吉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年轻的录事长踏着月色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依然是一身黑衣,束起的靛色长发看起来颇为奇特……说起来,那是和他的眼眸一样的颜色。
沢田纲吉站起身来,赤脚踩在鹅卵石上,疑惑着发出了一个音节:“你……”
“小骑士,”对方挑起嘴角打断了他,带着笑意的脸却显露出一股讥讽:“不要在现在打扰我。你只需要管好自己鲁莽的好奇心。”
这一刹那就像是将维持已久的假象打破——他那在修道院时一直维持的、温和无害的假象。这个人……或许不是人,瞬间与早上的形象融为一体。
“你是今天我在牧羊犬谷遇到的那个家伙?!如果你是恶魔尼康……我…我一定要……”或许是太过安宁的夜色让他忘记了去害怕,沢田纲吉急切地开口,却在想起今天自己那令人脸红的表现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打败你”的话说出口。
“呵~”录事长轻笑,微微倾下身,与面前的小骑士彼此呼吸相缠,用着那双靛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青涩的勇者。低沉而绮丽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知道……”
录事长慢慢起身,看着倏地红了脸的棕发骑士,摊开掌心,用着悠长而又微微上扬的语调缓慢陈述:“今天遇到的某只慌乱逃走的兔子,好像粗心地落下了什么东西。”
“不要在现在打扰我。”
已经是清晨,沢田纲吉没有离开修道院再去牧羊犬谷探查,也没有像当初幻想的那样,逃离这项被迫接受的任务。他用带着歉意与祈求的目光看着院长,马上就得到了“想借宿多久都可以,我们欢迎一切陌生的朋友”的答复。
昨晚……沢田纲吉几次想找录事长——从院长口中他得知了对方叫“骸”这个奇怪的名称,在那位【骸先生】手中的古朴的戒指,就是他昨日在匆忙之中遗落的物品,同时也是沢田纲吉身上唯一代表王室的象征的东西。这是他那身为旁系末支的家庭,所剩不多的能体现血统的高贵与尊严的祖传之物。
——要是他的管家巴吉尔先生知道了一定会被念死的好嘛!!!
越是在沢田焦急之时,那位录事长骸先生偏偏让人找不到踪影。而去向院长询问的话,缺只能得到“骸?那是个很独立并且有主见的孩子~不用担心,他会照顾好自己的。”之类的话。
不是没想到前往牧羊犬谷探寻,但每当忆起那句“不要在现在打扰我。”沢田纲吉就莫名的熄了这些想法。
一个又一个普通的日子因为等待和无谓的寻找而变得漫长无比。终于,在又一个夜晚,月已偏西之时,沢田纲吉看到了那位骸先生。
即使焦虑之极,沢田也没有立刻开口询问他的那枚戒指,只因为对方那狼狈的模样。
凌乱的长发散在肩上,一绺一绺的因凝固的血液而结块;黑色的袍子上满是划破的痕迹,只能说是堪堪挂在身上;苍白的手背上染着暗红色的血痕,突兀的色差对比出一种奇异感。
沢田慌忙将自己掌握的为数不多的治愈魔法用在对方身上,这种仿佛上帝之手般的的魔法只掌握在王室的手中。看到这位骸先生慢慢愈合的伤口,沢田纲吉蓦然从紧张中放松了下来,缓缓吐了口气。
他怀里的年轻人也慢慢睁开了双眼。一双一红一靛,异色的双眼。
沢田微微吸了口气,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一想到离自己如此之近的这个家伙是个恶魔,还是不免心生恐惧。
而对方则直接撑起身来,覆上唇去将那声尖叫咽下口中。良久,录事长先生松开了被他揽在怀里的骑士,颇有些好笑的看着因那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而呆愣至今的棕发的勇者——这个极易受惊而又温柔之至的勇者。
“不要发出太大声音。”狼狈的骸先生站起来,向着摩拉瓦河畔走去。他的手上牵着那位脑呆里仍是一坨浆糊,只知道呆呆的跟着走的小骑士。
“我不是尼康·谢瓦斯特……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他。”录事长先生慢慢说道:“我是六道骸。”
“你不是?!”沢田纲吉猛然回过神来,却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不是…啊,不是,应当是…不对,我找他不是有什么事情……啊啊啊——我只是被国王陛下派过来诛杀恶魔的。”
“可是你也看到了,”沢田纲吉垂下头,慢慢叹了一口气,“我甚至连一只老鼠也对付不了。”
六道骸看着他,目光中有着不自知的柔软和笑意:“尼康·谢瓦斯特已经死了……”
“死了……”沢田纲吉默默的重复了一句,突然他猛地醒悟过来似的看着六道骸:“诶诶?!恶魔尼康已经死了!!!”
看着满脸【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啊啊啊】的表情的沢田纲吉碎碎念个不停“露切的预言怎么会出错不对啊恶魔死了为什么没人知道啊啊啊尼康死了我还来这里干嘛”。终于,欣赏够了面前的人那颇为有趣的表演,六道骸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恩,就在刚才。”
面前震惊的人忙抓了下自己蓬松的棕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啊,因为是我杀的他。”六道骸不急不缓的加上了一句,“和你一起。”
“尼康·谢瓦斯特从深渊中走出来,想要降临在人世,就必须舍弃自己的躯体——无尽深渊可以接纳任何事物,却从不允许他们的离开。所以,他只能诱.惑无数的人签订契约,而后从中选出一副躯体降临。
“我亦在此列。”他的眼里闪烁着月光,嘴角一成不变的嘲弄就像在讥讽那只恶魔的愚蠢。即使那是令全国闻之而骚乱的恶魔,从骸的口中道出,却染上一股挥之不去的蔑意。
“但是没有人甘心会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力,我在一个月前他的降临之日上偷袭了他,此后尼康·谢瓦斯特一直在我体内。直到今晚,尼康试图再一次夺取这个降临的机会——满月下他的力量会达到一个巅峰。不过他大概忘了,从他那里得到力量的我也会在今晚获得助益。
“我们的只能看谁先能磨灭对方灵魂,但争夺一直没有结果,在战役接近尾声时我想回到修道院,借此间的力量来压制尼康·谢瓦斯特,却没想到还是有所不足——倘若不是你治愈的我,恐怕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要诛杀的恶魔尼康了。”
呆立的小骑士好不容易消化完这段话,脸色渐渐转为惊喜:“这么说……恶魔尼康死了!太好了…我不用去打败恶魔了?!我可以…回去了?”
录事长先生整理着自己身上破烂的袍子,闻言,戏谑的看向棕发的小骑士:“你就是国王派来诛杀恶魔的勇者吧。但是恶魔可是被我杀死的~你要怎么回去向国王陛下复命?”
“诶诶?”那个天真的骑士睁大眼睛看着他:“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是我们两人一起杀死他的?”
“Kufufu~【结束的时候终于让尾音冒个泡了】我说过么?你又怎么才能证明恶魔死了?”
看着哭丧着脸的勇者,他恶劣地提醒着那个已经被勇者遗忘的事实:“而且,你刚刚才夺去了我的吻……想要翻脸不认账么?”
“喂!”瞬间将脸蛋变成玫瑰色的勇者大喊:“什么是我!那明明是……”
“Kufufu~呀突然觉得手里的这个戒指好碍眼好像丢掉呢~”
“什么!千万不要啊!!”
“Kufufu~”
“啊啊你那个奇怪的尾音到底什么回事啊~”
“恶魔上身的后遗症罢了Kufufu不要在意~”
“……”
晨光熹微,旭日撕破了凝固的黑夜。
帝都,王城,贤者之塔。
戴着奇怪的白色帽子的预言师将手中的水晶球放下,那纹着花朵符文、略有些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身边的守护者拿起斗篷披在她身上:“露切大人……”
“我没事……告诉国王陛下,我们的勇者以经完成任务了。”
“还有,奖赏不必颁发了……那位勇者,可能不会回来了。”
彭格列帝国的国王陛下听闻之后万分悲痛。在特许了巴吉尔管家前往该处追思旧主之后,向全国的国民宣布了这条悲喜交加的消息,并且追加了勇者的谥号为满天星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