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艾格诺尔要塞城和安格罗德东堡垒之间隔着大半个艾路因湖，两者直线距离约为三十公里左右。

　　东堡垒位于艾路因湖的东北角上，两道山峦从东边垂直向北以及北边水平向东，将之包围在阿隆斯峡谷以内。从地图上看，就像堡垒的右边和上边都有天然的山壁形成的屏障，只在东北角峡谷口那边留出一个小缺口。

　　这个小缺口正位于东堡垒往东北斜角方向五公里左右以外，乃是阿德加蓝平原和洛丝蓝平原的交界处。

　　此时，庞大的青金色战甲大军犹如海啸般来到阿隆斯峡谷口，芬威家族的太阳军旗猎猎飘舞在夜幕中，密密麻麻的火光犹如银河星辰，将天边的浮云都烧成了火红色一般。

　　戴着头盔披着主帅大氅的库路芬命令军队原地整顿，扎营稍作休息。军令从头阵传达到尾阵都花了不少时间。

　　他们此次行军，并没有走山道，而是直接从洛丝蓝平原绕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让数目庞大的军队能够顺利而迅捷地移动。如果走山道，就不能带那么多兵力了，山中地势复杂，栈道狭窄，许多重装甲战马走不了，若勉强行军，可能会引起大量马匹失足坠崖。

　　不一会儿，简陋的军帐搭了起来。

　　库路芬在营帐中检阅行军地图，一盏银色风灯摆在桌角上，压着地图边角，烛光微微一摇曳，库路芬机警地抬起头，擅自闯进来的是他的三哥凯勒巩。

　　“库路芬。”费诺众子中最为美貌的凯勒巩神情忧虑地走进弟弟的军帐，纯黑的眼睛盯着行军地图看了一眼，轻轻蹙眉，充满了犹豫不决的意味。

　　库路芬向他笑了一下，“我们就休息半小时，你不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吗？”

　　“我不饿，我根本吃不下。”凯勒巩坐在桌子右侧的折椅上，和大哥一样微卷的头发正好被近旁的风灯照得流淌出一轮一轮的银色波光，几缕发丝卷曲地垂到他秀美的嘴角，他的五官就像少女一样优柔俊美，但是脸色和神情都非常糟糕，显得六神无主，“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知道，瑟兰迪尔最擅长打山地战，艾路因湖的地形对他非常有利，我怕……”

　　“如果情报没错，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库路芬不以为然道。

　　“可是这样去突袭，会成功吗？”

　　“我们有足够的兵马，而他无法事先调动比我们更庞大的军队。”库路芬踌躇满志道，“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只能仓促应战，而我们必然能抢先占得优势，将他围困住。即便他再勇猛善战，也只能做困兽之斗。在大军面前，一枝独秀又有何用。”

　　在七个孩子中，库路芬无论外貌还是性格都最像他的父亲费诺，而他也最得父亲真传，手艺与才干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智慧。辛姆拉德的军队别的不说，在武器精良方面，绝对是无人能胜之的。

　　七兄弟中，凯勒巩和他感情最好，两人回到中土贝尔兰大陆，也共同统治着辛姆拉德地区。

　　但是此时此刻，凯勒巩却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偏偏就和库路芬感情最好呢？

　　如果他和二哥梅格洛尔最要好，或是和两个双胞胎小弟最要好，那么他现在都不用来面对瑟兰迪尔这个可怕的军神。

　　除了大哥以外，没有人能劝得住库路芬。

　　除了二哥以外，就你馊主意最多！

　　除了你三哥我以外，谁能对你这样千依百顺，你家那位宝贝儿子都在闹着要回他母亲家呢，你还来这里找瑟兰迪尔消遣！没听说他是六百岁都还打光棍的婚姻杀手么！你想妻离子散，跟他一样打光棍是不是！

　　“三哥，别把内心的吐槽都表现在脸上，我都看出来了。”库路芬扁了扁嘴，拉长脸看了眼哥哥。

　　凯勒巩双手抱拳，搁在桌角上，盯着风灯的光芒，神情恍惚道：“我觉得这是个馊主意。还记得瑟兰迪尔帮我们把辛格多的半兽人清剿干净么？那些半兽人，我们屡次讨伐都拿它们没办法，而瑟兰迪尔只带了一千精兵就把它们消灭了。我觉得……你的主意再好，也打不过瑟兰迪尔的，他都被封为军神好多年了，从未吃过败仗……”

　　库路芬抬头看着凯勒巩，不以为然地耸了耸眉毛，“首先，据说去年伊斯托拉德之战，他就全军覆没，这算是败仗吧？”

　　凯勒巩说：“跟他打的索伦大军也全军覆没，谁算吃了败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照我看，索伦那时候是故意输给瑟兰迪尔的，为了接近瑟兰迪尔，进一步诱惑他，不是么。”库路芬打开了强大的脑洞，分析道，“真正的军神瑟兰迪尔，说不定那时候已经挂了，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已变成索伦傀儡的瑟兰迪尔。”

　　“但他还是消灭了辛格多的半兽人，不管是军神瑟兰迪尔还是傀儡瑟兰迪尔，他的战力还是那么可怕。”凯勒巩严谨指出。

　　远在西堡垒那边的瑟兰迪尔和索伦双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不约而同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这是谁在背后讲他们坏话啊！

　　“不败神话总会被打破的，世上没有永恒的不败传奇。”库路芬趾高气扬看着军事地图道，“再说，难道我们跟辛格多的半兽人一样蠢吗？”

　　凯勒巩本想说，他不觉得库路芬比辛格多森林里的半兽人首领聪明多少，但想想毕竟是自家的弟弟，还是闭上了嘴。

　　库路芬用羽毛笔的笔杆测量着地图上的距离，神采飞扬，志在必得道：“他的亲卫军人数再多，也不会超过两千，而城中还有格兰诺德。”

　　“还有索伦。”凯勒巩打岔道。

　　库路芬抗议地眯着眼睛瞪了哥哥一眼，说：“据我安插在多瑞亚斯的线人打探，索伦有严重的方向识别障碍。一个路盲，不足为惧。”

　　凯勒巩望天：“伊露维塔在上，谁能相信魔苟斯的心腹大将会是个路盲？这也许是索伦故意散布的假消息。”

　　“他在我们城堡住过，我找了几位宫女确认，他是有一点路盲症，从花园走到前庭大殿要半个小时。”

　　——索伦的喷嚏是止不住了。

　　库路芬继续道：“如果届时，格兰诺德愿意与我们里应外合，瑟兰迪尔区区一支亲卫军能抵抗得了多久？”

　　“万一格兰诺德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呢？”凯勒巩瞻前顾后道，“他是艾格诺尔的亲信臣属，费纳芬家族的臣属与我们关系很疏远。”

　　“再疏远，他也是诺多精灵，不是辛达精灵。”库路芬胸有成竹，“凯勒巩，相信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将是一次万无一失的围捕战，瑟兰迪尔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就算格兰诺德不愿与我们合作，他也不会帮助瑟兰迪尔，我们有足够的大军，不会出现任何闪失的。”

　　库路芬眼中闪烁着烈火的光彩，野心勃勃道：“如果我们能抓获他和索伦，立下大功，就能作为交换条件，让芬国昐答应将王位顺位继承权重新归还给大哥。”

　　凯勒巩摇摇头。

　　“大哥恪守信用的固执程度，你难道不知道么。”他唉声叹气道，“王位继承权是他拱手送给芬巩的，他不会再接受送出去的东西。”

　　“那也不能让芬巩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库路芬不甘心道，“诺多至高王的权位本来就是属于我们费诺家族的，我们要替父亲讨回我们家族所失去的一切，包括荣耀和地位！”

　　“你就是不喜欢大哥和芬巩成天厮混在一起，所以看芬巩特别不顺眼吧。小时候，你问大哥讨的玩具，大哥却不给你，反而给了芬巩的弟弟，你就心里不平衡。说起来，我们的大哥确实有些偏心，关爱别人家的弟弟比对自己家的弟弟还多一些，梅二哥也常常被你吵得很难做。但是父亲大人是最宠你的，我很羡慕你这点，你知道么。”凯勒巩不小心把心里话吐了出来。

　　维林诺提理安城那段一家美满团圆的时光，对于精灵的寿命来说，实在太过短暂，凯勒巩不禁有些黯然悲伤。

　　那时候他们和芬巩兄弟的关系都还不错，尤其是梅斯罗斯、梅格洛尔和凯勒巩他们上面几个年长的，和芬巩、特刚经常一起出游采矿，建立了不浅的交情。

　　芬巩他们家三兄弟都是吃货，每次野餐聚会时，梅斯罗斯护着芬巩他们，手慢抢不到蛋糕的库路芬就在凯勒巩怀里又哭又闹，拽着他衣领吸着鼻涕嚷嚷要吃大哥亲手做的蛋糕。那时候的库路芬是个大胖娃，小脸肥嘟嘟的，眼角挂着泪珠，一哭就停不下来。芬巩可喜欢他了，总会从特刚手里抢过剩下的一点蛋糕塞给库路芬，揉他的头发哄他不哭，“你们五弟长得有点像费诺大伯，将来说不定也是个工匠大师。”

　　芬巩一贯眼光犀利，吃人嘴软。

　　特刚当时也还小，一听大哥的夸赞，以为大哥要宠爱别人家的小弟了，扑到大哥身上，勾着哥哥的脖子瞪库路芬，一副“你这个小妖精，不许勾引我哥哥”的模样。

　　芬巩是个很温柔的人，亲民和善，温文如玉，和梅斯罗斯几乎形影不离。凯勒巩总以为，有这样两位领头大哥建立起来的手足情深，他们一家七兄弟会和芬巩家的兄弟一辈子交好。

　　那些时光如今看来，却如扎在心脏血肉中的荆棘刺。一切都没有梦想中的那么完满。

　　“你说什么？”库路芬脸色泛青，冷冷说，“扯那么久远以前的事做什么，我从来不把芬巩他们放在眼里。”

　　“唉……”凯勒巩起身在营帐里兜了一圈，找到一只茶壶和一罐茶叶，便泡了一壶热茶，给弟弟倒了一杯，重新坐下说，“我不希望你受伤，库路芬，在我眼里，大哥、二哥、四弟、你，还有双胞胎，你们的性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曼督斯的殿堂恐怕已无我们的安身之处，我只希望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再不会离开我们这个大家庭。”

　　他们都经历过两百多年前的星夜之战，父亲的誓言和惨死在他们兄弟心中埋下沉重的记忆，令他们的心再也无法明亮起来。

　　库路芬冷冷地闷哼一声，显得相当不屑。

　　凯勒巩幽幽叹了口气，“大哥也不会希望你冒险的。”

　　“在希斯隆的时候，我们有机会除掉索伦，当时我们就不应该对瑟兰迪尔掉以轻心，让他有机会劫走索伦。”库路芬用力捏紧笔杆，咔嚓一声，脆弱的羽毛笔在他手中折断，而他却浑然不觉地怒视前方，掠过飘动的门帘，跃向虚妄的远方。

　　他们的父亲在与魔苟斯大战时丧身，兄弟七人皆亲眼目睹惨况，捡回父亲支离破碎的尸体带回贝尔兰埋葬，家族血仇比之欧罗费尔家族可谓更加深重，对索伦的仇恨自然也更为刻骨。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库路芬咬牙切齿，目光中透出尖刀一般的冰芒。

　　凯勒巩伤神地盯着行军地图，虽然说万事俱备，他们的兵力倾轧而上的话，瑟兰迪尔和索伦插翅也难飞，但他仍然十分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他们没有拦截渡鸦，而是根据从中央主城出发的渡鸦飞行的方向，听取几位军事参谋的意见，结论应该是没有错的。

　　趁着瑟兰迪尔与欧罗费尔分隔两地之时，偷袭瑟兰迪尔，一举拿下他，幸运的话，如果索伦和他在一起，那么这便是一箭双雕之计。

　　库路芬和凯勒巩刚回到辛姆拉德不久，便收集各方情报，决定把握此次良机。

　　冰森堡前不久刚刚被半兽人大军袭击过，城防设施惨遭重创，此刻正是疲软之际。加之领主女儿大婚，纸醉金迷的欢庆之后，必定人心涣散，疏于防备。

　　可是，凯勒巩仍然担心其中错了什么环节。

　　不祥的预感就如曼威的诅咒一样缠绕着他们费诺家族，无论在哪里，他们都好像摆脱不了那种阴影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