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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园桃红似绣,艳覆文君酒;展开金孔雀,围春昼。
      白昼还未尽,玉琴楼的后院已经点亮了两只大红灯笼。
      金碧此时正穿着一身娇艳的海棠红旗袍站在灯笼下,金绯朝她招手:“你莫要站在灯笼下。”
      金碧扯扯旗袍,一脸不解的望着她姐姐,脚下未动。
      金绯气道:“跟你讲了还不听!”
      金碧又看向薇莺,薇莺笑了笑:“是呢,金碧。”
      薇莺也这么讲,金碧立刻乖顺的走到一旁,又扯了扯身上的衣裳。
      金绯低声咒骂:“我呸,凭什么婊-子就不能穿嫁衣?”
      薇莺眼神微微一动。
      正午的时候,潘府曾差来下人送梳拢之物,下人们抬着好几个箱笼往金碧房里送。
      金碧害羞,躲到薇莺那里去了。
      房里只有妈妈与金绯,两人俱都笑的合不拢嘴,特别是金绯,犹如嫁女儿一般的高兴。她没本事,不能带着妹妹跳出这火炕,能做的只有多护着妹妹,望着妹妹能碰上良人。
      打头那下人一身皂衫,拿出个匣子对妈妈说:“这是我家公子为金碧姑娘准备的助妆首饰。”
      妈妈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梅花纹金镯子。
      还未等妈妈开口,那人又说:“我家公子说夜里金碧姑娘莫要穿着正红。”
      金绯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什么?”
      那人似乎有些难以启口:“公子说,正红是将来成亲时正头娘子方可穿。”
      妈妈沉下脸,金绯骂道:“放屁!这不是作践人么?”
      那人一听,脸色就不好了,口齿伶俐的对骂:“你才放屁!你别给脸不要脸,个-贱-婊-子,还犯得着人作践?”
      金绯气的脸色通红,上前要与他厮打。
      妈妈赶忙拦住他,向那人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可梳拢之礼上不穿大红,没这个规矩啊,再说,也不够喜庆。”
      那人斜着眼看她俩:“除了大红,其余颜色随便你们。”
      说完,他理了理长衫走了。
      金绯“啪”的把装金镯子的木匣打到地上,妈妈拣起来:“你这是发什么疯哟。”
      金绯板着脸说:“我不管,我就要让金碧穿正红,我气死他。”
      妈妈拿金镯子对着光看,一惊一乍的:“这成色,是足赤老金的呢,嗳,瞧这里头的款,是老凤祥的哪。”
      金绯不语,妈妈劝道:“你莫再如此,潘公子已经算是有诚意了。就算他没有诚意,又能把他如何呢?你当刚才那人是谁,他是潘老爷二姨娘的哥哥,管着潘府对外往来的事体,便是这样的小人物也不是咱们能轻易得罪的。”
      金绯沉默了一晌,忽然问:“当初他梳拢我时,怎么没这么些破烂事体。”
      妈妈想了想:“许是他后来出洋那么些年灌了洋墨水,想法与人家不一样。”
      金绯低声说:“难不成墨水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

      金碧离红灯笼远了一些,她时不时抬起手,往镯子上看一看,她第一次从客人那里得到这么贵重的东西,觉得有些新奇。
      金绯又高声说:“你莫再看你那两个镯子了!”
      金碧不高兴的撅撅嘴,薇莺笑道:“潘公子送的这么重两个物件,金碧怕是觉得手沉呢。”
      金碧脸上露出一丝羞意,低头小声道:“才没有。”
      金绯与薇莺对视了一眼,薇莺轻声说:“金绯,今日是金碧的好日子。”
      金绯无奈的偏过脸,点了点头。
      刚刚金碧穿着海棠红,戴着赤金的镯子站在大红灯笼下,不是不美,却像一幅画的女主角与画起了龃龉,让人觉得别扭。
      韭芽站在角落里,双手拢在一起,正朝这边望。
      金碧瞧见她,问:“韭芽,你手里是什么?”
      韭芽一惊,把手往后藏了藏:“没什么。”
      金碧走过来:“你这死丫头,快给我看看!”
      韭芽无法,只得露出一道缝隙:“我抓的蝴蝶。”
      金碧往她拢着的手心里瞧了眼:“呀!这种蝴蝶身上的粉掉在眼睛里,眼睛要瞎的!”
      韭芽吓的连忙放开手,一只绿色带黑点的蝴蝶在她手心里停驻了少时,翩然而去。
      蝴蝶飞走了,韭芽把手心往衣裳上直蹭,金碧忽然哈哈大笑:“憨韭芽!”
      韭芽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涨红,叫道:“坏金碧!”
      金碧柳眉倒竖,拽她的辫子,两人又闹在一起。
      薇莺望着她俩,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金绯一声深沉的叹息。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玉琴楼热闹的不同寻常,后院里开了五席,席间尽是永安城的达官贵人。
      从门口到院子,凤琳楼订的菜点一样样的流水一般传进来。
      潘曲觞一身月白长衫坐在众人间,如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的与人交谈饮酒,一点也看不出今晚他是另一个主角。
      待到金碧出来,众人起哄要潘曲觞与金碧喝个交杯酒,潘曲觞大方的应承,跟金碧手臂勾着手臂,喝完一满盅酒之后,忽然捏住金碧的下颌,将嘴里的酒尽数渡了过去。
      大家高声叫好,灯笼下的金碧羞的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又有人起哄:“再来一个。”
      金碧忙把通红的脸侧到一边,潘曲觞捉着她下颌扭过来,搂着她的腰,又亲了上去。
      “潘公子,香不香啊?”有人问。
      潘曲觞一笑:“等日后你与金碧成就好事,你自然知道。”
      金碧一颤,潘曲觞搂紧了她,低声道:“哟,你莫不是害羞吧?”
      金碧小声道:“望公子怜惜。”
      潘曲觞说:“怜惜,怎么不怜惜!”
      他执起金碧的手,含情脉脉的望着她,拖长了调子拿腔拿调的唱:“情如芳草连天醉,身似杨花尽日忙。娘子,小生爱慕娘子已久,今日做了夫妻,来日必不负你。”
      金碧的手直颤,极细的“嗯”了一声。

      薇莺坐在最末一席,红鸾满场交际去了,身边是面沉如水的金绯。
      “薇莺,”金绯忽然说,“日后金碧会不会恨我?”
      薇莺说:“金绯,金碧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幸运。”
      金绯苦笑:“但凡我有半分能耐,我也想叫金碧像那些大家小姐,去学堂里念念书。”
      薇莺说:“我在学堂里念了不少书,如今不也在这里?”
      金绯捏捏她的手:“那也不一样,你在这里也同我们不一样。”
      薇莺笑着给她斟了杯酒:“好啦,你莫发感叹了,一点也不像你,来,喝杯酒。”
      金绯无奈的扑哧一笑。

      酒过三巡,席上一片狼藉,红鸾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往他嘴里灌酒,大声说:“你有本事叫我一声娘,我就放了你。”
      那人被灌的酒从鼻腔里喷出来,杀猪一样大叫:“娘,娘,你放了我。”
      红鸾放声大笑。
      喧哗声中,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欸?怎么这几日不见谢少爷?”
      后院静了一瞬,众人都看向薇莺,薇莺低眉敛目慢悠悠喝着酒。
      潘曲觞清冷的声音破空而来:“思桥去傅团长的营里做客了。”
      薇莺眉头都没抬一下,潘曲觞脸色沉了沉:“薇莺。”
      薇莺站起身:“潘公子。”
      潘曲觞嘴唇动了几下,薇莺恍然大悟般,端起酒盅,一口仰尽,笑眯眯的说:“薇莺给潘公子道喜了。”
      潘曲觞气的一个倒仰,抬手指着薇莺:“真是,真是婊-子无情。”
      薇莺抬起面孔,笑了笑:“潘公子精辟,薇莺也这么觉得呢。趁着潘公子今朝这个好日子,薇莺再敬您一杯。”
      潘曲觞脸色发青。
      薇莺斟满,又喝了杯中酒,亮了亮杯底,朝潘曲觞温婉一笑,心中想,你怎么没被气死?
      金碧有些害怕的看了看薇莺,又看潘曲觞。
      金绯小声说:“一口一个婊-子,你妈的,瞧不起你还来,狗-日的龟-孙子。”
      等到月上中天,席间众人都散了。
      潘曲觞醉醺醺的被金碧扶着,指着薇莺道:“亏得思桥对你那么好,你良心被狗吃了。”
      薇莺看都懒得看他,抬脚就走了。
      潘曲觞还在后面叫:“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你回来!”
      金碧柔声劝道:“公子,早点歇息吧。”
      潘曲觞醉眼朦胧的转头看她:“金碧啊,你可不要学那个女人。”
      金碧拖长了腔调哄他:“嗳——”
      潘曲觞又喷着酒气说:“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好。”
      金碧顿了顿,脆生生的说:“嗳!”

      第二日,薇莺早起无事,便到礼拜堂去找泰勒牧师还书。
      薇莺认识礼拜堂的泰勒牧师还是刚来永安城的时候。
      那时寒冬腊月天,她穿着单衣去当铺,将仅剩的一点首饰换成钱。从当铺出来,阴沉沉的天忽然下起大雪,雪花顺着她后领往里飘,她整个人冻的视线都模糊了。
      整条街,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礼拜堂里有温暖的光,从开着的门里照在街上。
      薇莺迷迷糊糊的走进去,礼拜堂里空无一人,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的就睡着了。
      忽然有人轻轻的推她:“别睡了,别睡了。”
      她觉得这个语调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奇怪,她费力的睁开眼,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关切的看着她:“姑娘,你还好吗?”
      薇莺有些神智不清:“这是哪里?”
      灰蓝色的眸子眨了眨:“这里是圣恩堂,我是牧师。”
      薇莺渐渐清醒过来,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刚才太冷了。”
      牧师想了想,说:“稍等。”
      薇莺坐在木头长椅上,揉着眼,过了一晌,牧师回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有些赧然:“厨房里只有这个。”
      薇莺道谢着接过来,热粥喝下去,温暖的想哭。
      喝完粥,牧师什么也没问,取出自己小女儿的棉袄让薇莺穿上,又递给她伞:“天气不好,快些回家吧,不然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薇莺撑着伞走出去很远,回头望去,牧师瘦高的身影在礼拜堂门口温暖的光中,如剪影一般看着她。
      自从那次之后,她就不时去礼拜堂,特别是遇到觉得自己过不去的坎时。
      只有中间有一段,她刚进玉琴楼,成了清倌人,薇莺难以面对自己的新身份,除了出堂会,哪里也不去。
      等薇莺再去礼拜堂时,她问牧师:“妓-女在上帝的眼里是罪人吗?”
      薇莺觉得自己听出了牧师的声调里藏着一丝悲哀:“世人都犯了罪。”
      薇莺低头沉思,牧师悲悯的说:“神要我们悔改。”
      薇莺难以理解,她像课堂上没有听懂老师讲课的学生那样忐忑的看了看牧师,牧师没有失望或是生气,只送了她一本黑色金边的小圣经。
      再后来,薇莺与牧师一家都熟络起来,牧师太太自从知道她会讲英文,就大方的将不少藏书借给她。
      这次牧师太太借了两本诗集给她,她看了不少天,诗意的语言总是不太好理解,还有些用词太晦涩,她正好一并去向泰勒太太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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