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策》枫露清愁

5、婵月云扬 章肆

　　三日后。

　　三骑并辔立于山巅。

　　下面即是广寒殿领地，但是竟然看到农田数十亩，还有农庄绣坊花房数十间。
　　但是不知为何，本来应该是一片繁荣景象，此时却空无一人。

　　叶悠然在马上也不忘一派悠然自得的娴雅模样，但看到广寒殿的内部也有些讶异，“没想到，广寒殿避开江湖耳目在这个地方竟然不愁吃穿，自得其乐。如世外桃源。若是任何一个门派之主看到，也会心念之。”

　　萧无影淡淡得道，“很快，就会是清风阁的了。”

　　任云扬神色冷硬，“十年前，广寒殿主就能带领一帮弱女子建立这样的地方，实非常人，要小心行事。”

　　这是一个黑衣男子消无声息落地，躬身道，“堡主，水源处安置妥当，十三骑部署完毕。”

　　任云扬伸出五指，突然握拳。

　　霎时间，隐藏众人向四面八方疾奔而去。

　　听到“水源”而字，叶悠然秀气的眉峰突然一紧，随即还是自在一笑，悠悠得道，“阁主……当真谨慎啊。”

　　任云扬长长吐出一口，并不言语。

　　*

　　是时，北宫婵入冰宫闭关。
　　寒月功以至阴之气凝结而成，是以纯阴体质之人在严寒之地修炼最佳。

　　小婵急急走过来拍打闭合的冰壁。
　　以往北宫婵闭关时，不可有人干扰，但是事出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北宫婵推开冰壁。
　　小婵急忙道，“殿主，一行至殿外，说什么殿内窝藏罪人，要进殿查实，替江湖讨回公道。还摆了一个奇怪的阵法在外面。”

　　“来的好快。”北宫婵眉心一紧，“传人摆缠月阵。守住大殿。”

　　小婵应道，“是。”刚一旋身，身子突然一晃。
　　北宫婵忙问，“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也有些眩晕。
　　小婵扶住冰壁，“没什么，可能有些跑的急了。”
　　北宫婵苦笑，若是常人急怒攻心也就罢了。小婵跟着她已久，若出去行走江湖也足够闯荡一番，自己的功力更不用说，怎么也不至于头晕手足发软。

　　“我看，他们定是下药了。”北宫婵冷静的说。
　　“有什么麻药能让我们两人都，是嗅到的吗？不对，不会这么远。除非……”小婵反应极快，“啊，水源！”

　　北宫婵点头，“殿外有三处水源，殿内还有数十口井……”她吸了口气，平复眩晕感，“好毒的手段，下手就绝不留后路。”

　　说罢，她朝外走去。小婵跟在后面，“既然打定主意要来攻占广寒殿，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北宫婵淡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想出这条计策的人，可也谨慎的很啊。”
　　心中却想，如此一来，只怕是有些忌惮她的寒月功。

　　“不知道是何毒？”小婵隐隐担忧。
　　“让人手足发软，头眼昏花，大约一时三刻就能解了。想来只是让殿内人恐慌一阵子，也未见得是真毒。”
　　“哦？”
　　北宫婵并不担心，“毒死五大帮会之一的广寒殿众人，谅他清风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说着，已经来到了大殿外，两人飞身上了大殿之上层，刚好能看到殿外白色一队人马正列队而来，为首一个举旗郑在风中猎猎作响。北宫婵凝目一望，心中一冷，那旗上，竟绣了一个大大的『任』字。

　　霎时间，心中无数念头转过。

　　任？这是任家堡的旗？任家堡真的重建了。
　　清风阁什么时候收了任家堡？新建任家堡和从前那一个可有关系。任家堡新任堡主是谁？这一切，可跟十年前那件事有所关联。

　　心中念头太多，因而未曾开口。

　　小婵也走了过来，“缠月阵布置妥当！”

　　白衣骑士列队杀来，竟像是一道白色闪电一般。

　　北宫婵失声道，“追云十三骑。”

　　这一队人马虽然只一十三人，但是在漠北塞外可是立下不少赫赫战功。

　　这是一骑黄衣女子们，也从殿内涌出。

　　白衣骑士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刺穿黄衣队伍。
　　但是黄衣女子突然分散开来，乍看之下柔弱无力，却像是散落在月色旁边云彩，绵绵不绝，如同让刀剑砍入棉絮，无处着力。

　　“缠·月·阵。”

　　远远在后面观战的三人，正是任云扬，叶悠然和萧无影三人。

　　开口的是叶悠然，他轻摇扇子，“这阵利用女性耐久并不刚强的特点，看上去全然无迹可寻，实际上大有文章。能以柔克刚，以弱胜强。”
　　自己人在前方攻城，他居然还在后面悠哉评论。

　　任云扬冷哼，“谁说广寒殿主十年来毫无政绩，修炼寒月功，又闭关打造出这种阵法。也真是韬光养晦，一鸣惊人。我看就凭此阵，完全可以和丐帮，煤帮并列三大帮会了。”

　　连萧无影也轻笑，“飘零一定会很头痛。”

　　向来以速度闻名，追云十三骑未曾见过这等妙阵，并不擅长耗旧，渐渐失去耐心。

　　萧无影冷哼一声，右手一挥，刷的一声刀出鞘一半，“再厉害的阵法，人死光就没有用了。”

　　“等等。”任云扬出声阻止，“药效应该起作用了，再等等。”

　　果然，不出一刻，突然之间缠月阵失去了原来的柔绵，骑士们行动迟缓阻塞。

　　殿上人一见知道不好，看来下面的人也中毒了。

　　“小婵。”北宫婵轻唤。

　　小婵应了一声，飞身直接从殿上一跃而下。

　　远远看来，就像一只轻灵的鸟儿一直扎入阵中。小婵入阵，顿时稳定军心。她武功偏轻灵，催动内力，坐镇指挥，缠月阵立时威力剧增。

　　“哦？阵中枢的人能力不同也能改变阵型的特点。有趣，真有趣！”叶悠然看的饶有趣味。

　　“穿云，给我拿下她。”任云扬下令。

　　身后一个黑影窜出。

　　这边，北宫婵凝神望去，真正指挥的，其实是后面远远地三人吧。相距太远也看不清楚。但是各个风采绝伦。

　　这时，从那边下来一个黑影。单以武功来论，的确强过十三骑和缠月阵，但是十三骑是胜在阵法和配合。
　　那么此人来做什么？

　　北宫婵一看他的出招，心中暗道不好。

　　原来那人并不是相助十三骑的，他所有招式完全是针对中枢小婵的。
　　以小婵的武功，单打独斗并不输他，但此刻中毒，再加上分身操纵阵型，立刻就落日下风。

　　北宫婵并不立刻加入战团，她的视线拉远，投入那三人身上。

　　对方三员主将还未下场。
　　沉住气，小婵，你行的。冷静下来，你可以对付的。

　　果然，小婵手忙脚乱了一阵，突然操纵阵型侧翼攻击穿云。
　　右侧翼又回击十三骑。左侧翼也回旋回来，小婵趁机一举击退穿云。

　　北宫婵轻轻一笑。

　　叶悠然扇子一合，“云扬，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任云扬冷俊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焦急的神色，“都等了十年，还不能多玩一会儿？”伸手一招，“流云。下去玩玩吧。”
　　如此惨烈的搏斗，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玩”字。

　　无影放在刀柄上的手也放了下去。

　　一个浅衫的少年也越众而出。

　　他也加入十三骑，和穿云竟是配合无间。

　　就听见小婵一声惨呼。
　　穿云一挥手，半圈黄衫女子也飞扑而出，倒了一地。

　　这时，殿上突然有人展臂飞下。

　　青天白日，黄衣女子从天而降，身姿曼妙，凌越众人之上，孤傲独立。只是白纱覆面，看不清面目。

　　三人眼睁睁的看着，却忘却一切。若不是他们知道那是广寒殿主，只怕真的以为是月中嫦娥临世。

　　她慢慢从殿上跃下，并不落地，而是一掠数丈，一直到了追云十三骑身后，这才飘然落地。

　　没错，寻常人的轻功可以一掠仗许。而她，不仅可以数丈一掠而过，而且速度并不快。只是慢慢的“飞”了下来。

　　阵后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心知，如此的“慢”甚至比“快”更见功夫，该有如何高的内功和控制力？
　　寒月功的传人，当真名不虚传。

　　“无论她模样如何，只这身武功和这绝世风华，就称得上江湖第一美人了。”叶悠然轻轻叹道。
　　萧无影也喃喃道，“何止江湖？”

　　任云扬薄唇紧紧的抿起。
　　他当然理解那两人的想法，因而他自己第一次见到北宫婵的时候，也是同样心思，二十年来也未曾改过。
　　她和从前一样，还是美如月中仙子。可望而不可及。

　　这三人置身事外的讨论，然后厮杀的阵中却全然并非如此。

　　十三骑很多人就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人落在后面，还未来得及回头，一股掌风逼来，顿时觉得寒意彻骨。

　　穿云回身腾起对掌，还未袭到，就觉得寒意铺面，突觉眼前一黑，堕下滚开。

　　流云一剑洞穿小婵左肩，听到小婵一声惨呼，这是从侧面袭来一股巨力，他抽剑还来不及回身，就觉得胸前一阵闷痛。

　　这几下变故只不过眨眼之间。

　　流云定下再看时，小婵已不知去向。
　　自己已经被一个黄衣女子的袖子卷住了腰。再抬头，对面竟然是任云扬，叶悠然和萧无影。

　　原来，北宫婵一出手，后面三人知道他们必败。

　　于是叶悠然在穿云摔下时救了他，一掌将他推离。
　　萧无影一刀逼退缠月阵。
　　而任云扬抓住了小婵。

　　而北宫婵看对方三人同时出手，心知以中毒之躯以一敌三太勉强，便抓了流云。

　　任云扬放下小婵，抬起头来，又怡然自得环视了一下四周，叶悠然和萧无影也在此时走到他面前。

　　北宫婵也放下流云，顺势点了他的穴道。

　　“广寒殿主。”

　　任云扬双手抱拳，举止潇洒，神色俊朗，一笑之间，竟然能遮日蔽月。

　　“久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的属下惊扰了各位，在下在这里说句抱歉。不过，殿内窝藏罪犯实在是不得不查，还望见谅。”

　　刚开始奉承北宫婵，然后又对攻殿之事轻描淡写，最后又点明来意不容闪避。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冠名堂皇，但是态度又强硬之至，让人简直无法回应。

　　北宫婵的面纱下，细细打量对方三人。

　　说话的一个，气魄盖世，神色间又有些云淡风轻。
　　左边一个像是翩然悠哉的贵公子，可是刚刚用扇子接住下堕的穿云，又往横甩开使之并未受伤。
　　右边一个面目如刀削般冷硬却一刀破缠月阵。

　　不提之前断殿内生路、沿路打通各关节的做法，不提追云十三骑，穿云流云的身手，但看眼前这三个年纪轻轻又风采翩翩的男子，就知道当世之中，除了清风阁不做第二派想。

　　而且，无论哪一个，自己都没有把握赢过，何况三人。

　　清风阁，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呵。

　　任云扬没想到自己本来会引起不小争议的一番话竟然对方全无反应，正有些纳闷间，突然就听见对方清清冷冷的道了一句。

　　“是也好，不是也好。清风阁是六扇门？还是武林盟主？身上有皇帝诏书还是八派七十二帮会联名委托？请问，你们有什么资格查问？”

　　清风阁自始至终以为一群弱女子，稍加施压便会敞开大门迎他们进去。
　　没想到大摇大摆进来却看到一路无人，想进入大殿遇到缠月阵重挫，穿云流云也被击伤。现在，连来的唇舌之战也落于下风。

　　叶悠然忍不住轻笑了下。自己这边被人问住，他神色依旧轻松。
　　慢着，他们三人从未在江湖上公开承认属于清风阁，对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叫破？

　　萧无影也微微皱眉。

　　任云扬神色不变。

　　“资格？”他突然一脚将地上的小婵踢了起来，“在这里。”

　　小婵哼了一声，并未动弹，显然被点了穴道。

　　北宫婵眉头一紧。
　　虽然流云也在脚边，但是她却不能照样为之。

　　“放了她。”她看着任云扬，认定此人便是这次攻殿的主事，“阁下要怎样？”

　　“用她，换一个进殿的机会。”任云扬踏前一步，冷冷一笑，一字字道，“如何？广寒殿主。”

　　面纱轻轻一扬，像是她在一叹。

　　随即曼妙的身子一转，旁若无人的朝大殿走去，竟然毫不在意将后背空挡留给一群敌人。

　　三人不知她是大意还是托大。相视间，都有种此间之事绝不会善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