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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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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梵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他昏昏沉沉时,他清楚地听到了沈崇飞在他耳边说的每一个字,然而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片刻之后,沈崇飞接了一个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挂下电话就关门而去。
然后叶梵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等到再次醒来时,依然不知时间年月。
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胸口仍微微犯疼,手指滑过枕边时,意外的触感让他停止了动作。
他转回头,枕头底下压着一张白纸,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叠了两折,平整地放着。好奇心下,叶梵将它打开。上面果然写了字,只不过……这歪歪扭扭,横不像横竖不像竖的字迹,是文字吗?
叶梵凑近细看了半天,才终于凑得出一句完整的话,
—— 一生尽,无怨悔,只望来生,不复相见。
落款,明希。
四句十四字,笔触无力,一顿一笔都毫无章法,显然不是一个成年人写出来的笔迹,可字里行间言语沉痛,情断意绝,也绝不是一个未成年人能有的感触。
沉默了半天,叶梵才慢慢地理出了些许思绪。这是一封遗书无疑,从落款来看,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叫明希,姓不详,这封一纸绝笔应该是写给他哥的,叶梵忽然想起那个扇了他一巴掌的男人,直到现在还咽不下那口气。愤愤地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叶梵转身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窗边。
屋外晴空碧天,阳光普照,他却闻不到一点活着的气息。
他已经死了,那个叫叶梵的不可一世的叶家少爷,叶氏继承人早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一个举步维艰,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甚至受人压迫逼得自尽的毛头小子。老天都给了他什么命啊,上一世让他风光无限,为所欲为,却让他承受朋友甚至爱人背信弃义之辱,死不瞑目,如今重获新生,却如活在牢笼,受制于人之中。
在叶梵愤恨造化弄人之时,房门被一阵敲响。
叶梵本想随口唤道进来,想了一想,还是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名仆人打扮的人,正低着头看手中的托盘。叶梵顺势望向他身后,那是一方宽敞无比的欧式大厅,装修极其奢华,叶梵一眼就望到中央那展水晶吊灯,足足五尺之长从顶上直泻而下,极致璀璨,就是上辈子的叶梵,也只能在展示会上一睹耀眼。叶梵心道这家子什么来头,竟顶的上三四个叶家了。叶梵现在忽然对那个男人很感兴趣,如果知道他的大名,或许对他的家底还能知晓几分。叶梵把注意力移回来人手中,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类似汤药的东西。
“这是什么?”叶梵装不经意地问道。
那人低头回道,“是大少爷昨天临走前吩咐准备给二少爷的,养胃汤。”
养胃?难道这个叫明希的小毛孩天生有胃疾?叶梵顿时皱起眉头,一想到以后要被胃病折磨一辈子顿时怒从中来,“我不喝!拿走!”
“二,二少爷?”端药的仆人不知为何面色惊愕地抬起头来,显然是被吓着了。
叶梵心道难道不对吗,有钱公子哥不都是颐指气使,对下人甚至对亲人都一副就算你是天王老子老子也不怕!叶梵想自己以前一向不可一世惯了,使唤人也使唤地得心应手,唯一一个例外的,便是那一人。
想到这里,叶梵心头顿觉空荡荡的。
“二少爷?”那仆人见他发呆,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叶梵回过神来,半饷,才作罢道,“端进去吧。”
那仆人蹲着汤药走进屋去了,叶梵跟在他身后,也慢慢地走进去。等到仆人摆好汤药转回身,正好撞见叶梵那双美如玉石的双眸,正直直地望着自己。
仆人一时寒颤,下意识叫道,“二少爷……什么事?”
“你怕我?”叶梵试探性地开口问。
“不,不是……”仆人胆战心惊,话都说不清了。
“那为什么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叶梵逮着机会,非逼出点话来不可。
“我,我没有语无伦次……只是二少爷您,您以前从来不这样,您,您的眼神……”
眼见那仆人吓地都快哭了,再逼问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叶梵摆了摆手,说,“算了,你出去吧。”
那仆人登时走得比兔子还快,叶梵又道,“今天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听到了吗?”
仆人险些撞到门框,战战兢兢回身道,“是,二少爷,阿青知道了。”
阿青?方青宇的青吗?叶梵忽然开始打量起那仆人,他五官端正,做事小心,胆子不大,身材也并不高,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他自己现在大约也就175,远比上一世的自己足足矮了10公分,一想到这人哥哥将近一米九的巨人身高,登时压力无形中来。
视线慢慢下移,落到那碗汤药中。叶梵伸手摸了摸,热度刚好,刚才阿青说是大少爷走之前吩咐的,这让他有点意外。顿了一顿,他走到窗边,将手中那碗冒热气的汤药一点不剩地,全倒了。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昨晚他的粗言暴行,他还真信那是会关心人的好哥哥。
“幸好进来的是我,要是换做其他人,只怕你又得挨一顿骂了。”
门口冷不丁传来的声响让叶梵差点失手将碗打碎。他转过头,只见一人身穿西服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目细长,神情温润,眼眸里透着无限笑意,俨然是一位交心的熟人。
不知为何,叶梵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可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上一世他见人无数,也许面前这个人是在哪次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也难说。
叶梵一时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人并未觉察异样,进来将门带上,才朝叶梵走来。
“不过身子到底还是你自己的,你不珍惜,也没人会在意。”他看着叶梵手中空得一滴不剩的药碗,不知何想。
叶梵说,“我没有不舒服。”转念一想,又解释道,“天天喝也不见什么效果,现在看到就反胃,所以才倒掉了。”
那人神情微愣,想了一会儿道,“胃又疼了?什么时候的事,你哥……沈崇飞他知道吗?”
见他神情紧张不像弄虚作假,叶梵就肯定那不是毒药,而是真的养胃汤了。
沈崇飞,这便是这一世自己哥哥的姓名吗?沈崇飞……
那人见他沉思,便问,“在想什么?”
叶梵顿了一下,才笑笑说,“没什么。”
沈崇飞,他怎么没听过。常年时经商报的头条人物,叶梵曾经在报纸上见过一次,赫赫有名的安氏集团就是在他掌权期间一举成名的,报上曾定论他年轻有为,二十一岁便在商界叱咤风云,成就响当当的商业奇才,如今虽已过去七个年头,他的声名依然不减当年。而那时的叶梵年少气盛,对强者全然不屑一顾,只当一眼便将那张报纸撕得粉碎。他还记得当时方青宇的表情似乎在笑,叶梵只当他是嘲笑,有足足三天没搭理他。昨晚没仔细看,竟没认出是他来,而更让叶梵意外的是,沈崇飞竟还有个同胞弟弟。如此盛名远播的沈家,竟没有一纸报纸报道过,是沈崇飞暗地护他远离是非,还是禁他足不出户,想来想去,也只有后者了。
“以后这药还是要按时喝的,别的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唯独它,不行,你懂吗?”他的语气十分认真,还带有些警告之味,叶梵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说准确了,他在乎的是那个叫沈明希的人。
有这么一刻,叶梵忽然想告诉他全部真相,可这个想法自脑中一出便瞬间消失。上一世他就是死在至亲至爱之人手中,这一世的他不会再有朋友,更别说感情,他只相信一人,那便是自己。
“这本书……是我刚才路过书店买的,看到它的第一眼,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你。”他将那本书递过来,叶梵伸手接过,书很新,是余华的《活着》。
他不知道这人送他这本书寓意何在,只能叹息物是人非。叶梵想了想,又将书递了回去,说,“签个名吧,就当留个纪念。”
那人笑了笑,便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钢笔出来,刷刷几笔就写下了他的名字。
贾,榭。
叶梵目的达成,将书合上说,“我会好好看的。”虽然他从来都对这类小说性质的书不敢兴趣,但是想他一片好意,也不能让他失望。
可没想到那人忽然间变了神色,竟是皱起了眉头。
叶梵心中纳闷,脑中忽然出现那张枕下遗书,字迹凌乱,字与字之间虽词意相通,又似乎毫无联系,倒像是从什么地方抄下来的,再者此刻这人脸色异常,这一前一后分析过来,隐约之间便猜到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我会好好收藏的。”叶梵立马补充道。
贾榭这才释然地笑了笑,“有时间我会过来读给你听,书你就先留着。”
叶梵心道果不其然,这个叫沈明希的原来根本就不识字,他写的那十四个字估计也是从哪本书里一笔一划抄下来的,叶梵想他好歹也是沈家二少爷,竟然没读过书受过正式教育,心中便油然而生一丝清冷。到底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才逼得他生无所盼,唯有死亡,才得解脱。
贾榭似乎有意要走了,伸手搭了搭叶梵的肩膀,叶梵看得出他眼里的关爱之情,但他也只能装作不知情。贾榭走时还回头对叶梵笑了一笑,那笑容里满是阳光,叶梵想,就连这样一个温暖的人也温暖不了那个沈明希,他究竟是怎样一个自我封闭的人,叶梵竟有些同情起来。
看着手中的那本书,叶梵走到了床边。他蹲下身,将纸篓里的那张纸团翻了出来,又在掌心搓平叠好,这才将那纸条压进书里。
叶梵把书插回书架上,房门又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打开门,还是之前那个端药的仆人。
“二少爷,”那仆人说,“这是贾先生刚才走前,说那药凉了,又让我重新熬的。”
叶梵看着那碗一模一样的汤药,心中什么也没想,一骨碌全喝了下去。那仆人眨巴着眼睛似乎没见过二少爷如此豪气过,便又有些惊讶,就连叶梵叫了他两次,他才回过神来。
叶梵说,“今天的报纸呢?”
仆人说,“已经送去大少爷书房了。”
叶梵皱了皱眉,又问,“那以前的呢?一个星期,一个月前的都可以。”他总不能去翻沈崇飞的书房吧,要是被他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自己可就麻烦了,他还不想在自己毫无胜算的时候再出什么乱子,而那个人,似乎是目前为止最难应付的,他能避则避之。
“废报纸都存在库房。”阿青似乎知道了什么,又紧接着说,“我这就去拿来给二少爷。”
叶梵点了点头,对着他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