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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算计沧王 ...

  •   “然又不然。”余知鱼想了想,又忽然喃喃道:“燕南山怕是知你会来姜沧截住他们,眼下发布这假情报是想让你以为他们已经到了边境而撤军回援,他便可以真的行声东击西之法,顺利过得梁州境,让公主措手不及。”

      昭晏默然。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子非,你会如此么?”

      “不会。”余知鱼摇头:“燕南山出此策,正是暴露了燕南山感觉到有些问题,让他不得不行此迂回险着。”

      昭晏自嘲一笑:“若非你忽然提醒,我怕真要堕进燕南山的陷阱里。”

      余知鱼微微一笑,“公主刚才不过一时情急,燕南山……怕也是算准了公主的情急与多疑。”

      昭晏眉毛一扬。“那你呢?”

      余知鱼摇头淡笑:“燕南山怕是不知我这号人物存在……知鱼亦多疑,却不如公主性急。”

      昭晏知道。从他一直静待她牵完鱼才围而剿之便不难看出他的隐忍和耐性。

      昭晏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沉思,冷静的道:“燕南山怕是根本未谈妥借道之事。他欲引得我立即‘回援’荆州便能慢慢谈借道之事,而江陵军则在长期警戒下等待秦军到来,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倒是秦兵出其不意便能轻松袭我江陵疲兵。”

      余知鱼沉吟道:“可公主曾言姜氏没有不借道的道理。”

      昭晏斜眼望他。“这就显示了一切的关键正是你的老相好姜神女。”

      余知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昭晏暧昧一笑。“神女有什么理由如此为之……恐怕也只能问她的老相好。”

      余知鱼翻了个白眼。

      昭晏不再逗他,心情却已明显转佳。“燕南山,你要诳得我以为矮你一截,原来我们此刻不过同在起点——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神女府的家仆说神女并不在府内,引了二人到厅堂里坐。

      余知鱼悄声问:“公主知道了那燕南山不过是在扰乱视线,为何还要按原定计划而行?”

      “悦来镇里的那次会面,你相好那时明明已知燕南山还未谈妥借道之事,却偏偏语义暧昧,不正是暗示姜沧与齐秦何方合作的态度或有转机么?”昭晏打了个哈欠,又啃了一颗仿佛永远也啃不完的核桃。

      “可公主也说过,姜沧是希望齐秦越乱越好。”余知鱼压低了声音。

      昭晏想了想:“我好像是这样说过。”瞥到了余知鱼眼神里赤裸裸的鄙视,才道:“可姜朝云自比云朝君,便自有更深的打算,不会纯粹袖手旁观,不是吗?”

      说罢,抬首望向大厅里挂着的一幅字,眼眸定定的钉在了字上,嘴里却犹漫不经心:“推波助澜,并不是你的强项。”

      余知鱼还没有机会答话,一抹大红色却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厅里。

      昭晏凑近余知鱼,猥琐一笑:“你的小龟婆来了。”

      余知鱼还没有听明白,只听昭晏忍不住噗哧而笑,脸色直变绿,反而更似一只王八了。

      姜朝云不知是见她笑得开心还是自己本来就很开心还是见了余知鱼所以很开心,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娇媚笑声。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姜朝云顺着昭晏的目光看向那字。“这是我姑祖的字。”

      姑祖……昭晏有些愕然,愕然却立时成了了然。“你是赵朝旸的侄孙?”

      姜朝云娇媚嬉笑的脸立时拉了下来。“公主如何得知——”话到此处,又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愚蠢般,娇笑重回脸上,“也是……朝云也几乎要忘记了公主是天统帝的幺女。”

      赵朝旸……那个萦绕了她五十年的名字,没想到在她重生以后还是阴魂不散。

      “神女以令姑祖之字悬于厅堂,想必对令姑祖是十分崇敬,对我昭氏——自是恨多的罢?”

      姜朝云却悠悠一笑,笑里竟没有丝毫怨怼:“朝云不恨昭氏,亦不恨云朝君。姑祖在云氏殁后的三十五年里一直耿耿于怀,朝云……亦只恨不曾有幸得见其一面。”

      耿耿于怀?昭晏失笑。是对间接取师妹命耿耿,还是对少了对手耿耿,还是对手足兵士在阵法中死无全尸而自己独善其身耿耿,还是对亡国而身存耿耿?

      要说耿耿,交州被她逼得发动逆天阵以致无药可治的她不更当耿耿?

      不过她没有耿耿。“交州一役,败者多生三十五年,而今族孙成才;胜者却一命呜呼,死后‘哀荣’不过是云家军解散,民间流言越传越不实……胜负生死,也不过如是。”

      姜朝云怔忪的望着这个“同龄”而声名远远不及的女子,僵住。昭晏这才想起这誓要与自己比肩的女子是这一代朝天宫的争夺者之一。

      姜朝云回过神时,又变成了那娇俏多变的大红女子。“两位先生此行可是要朝云领入宫面见吾王?”

      一眨眼间,二人之间已变回姜沧神女与昭齐公主门客的关系。

      昭晏微笑道:“多谢神女。”

      姜朝云瞥向余知鱼:“子非先生可愿暂居黔都?”

      余知鱼几乎是想也没想:“善。”

      姜朝云娇笑着对上昭晏的双眸:“你可真舍得?”

      昭晏懒懒抬眸,懒洋洋的道:“今日不舍得,明日舍不得。”

      余知鱼的神色有些奇怪,昭晏也不知是她的遣词造句实在太妙还是他自己造不出这样的好句来。

      昭晏心中正沾沾自喜着,却听姜朝云疑问:“不舍得与舍不得……有什么分别?”

      昭晏索性不理她。姜朝云收敛了一些嬉笑神色,正色道:“两位是先觐见吾王抑或回驿馆小憩?”

      昭晏笑道:“姜神女这话和问一个站在茅厕前的人先上茅厕还是吃饭差不多。”

      姜朝云想了一会,才“噗”的笑出了声。昭晏在心里暗道:你虽“朝云”,和云朝君还是差得远啊。

      那一贯脸容淡然的男子此刻强忍着笑,望向她的眼神却是幽幽的,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怔忡。

      姜朝云轻笑着走了出去让人备车。只剩两人时,余知鱼压低声音道:“公主真会舍不得知鱼?”

      昭晏伸了伸懒腰。“是挺可惜的……不过你这样的人,早晚要当敌人的,倒不如期待他日对垒的日子。”

      余知鱼一怔。“公主真是……奇特。”顿了一顿,却扯起了一抹微笑道:“不过……我也期待。”

      她恍恍惚惚的记起了会稽城头那豪情万丈的“逐鹿天下,无论成败,便已是令人神往的旅途”。

      在昭晏感觉到自己的热血重燃时,姜朝云回进了来。“两位请随朝云入宫。”

      沧王在偏殿接见了三人。

      沧王约至不惑之年,方面大耳、剑眉星目,面相不怒而威,只是不知是否因这些年过度劳碌奔波之故,眼角的细纹给他的年龄又多画了几笔。

      天下人只关注齐有帝妹永安、秦有国师燕朝归、越有王弟孟阳君、沧有神女姜朝云,却甚少人关注四人主公本身。

      看来这被人忽略的沧王和她那被人忽略的“阿兄”竟一同并立被天下人忽略之列是对沧王赤裸裸的侮辱。

      昭晏脸上已没有了那一贯的懒懒之色,滴水不漏的道:“外臣闻王上正与商秦商讨借道之事,此行正是领了永安公主之命,奉上国书,望王上考虑与齐相交。”

      一旁太监已把国书递上。沧王没有伸手去接,眉头一扬,反问:“寡人为何要与永安公主合作?”

      他没有说齐而说永安公主,显是没有把与他齐被忽略之名的齐帝昭澈放在眼里。

      昭晏等的仿佛就是这一句,微微弯着的腰板立时挺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外臣与王上说一个故事,何如?”

      沧王只想说“不好”,那声“不好”却不自禁的卡在了喉咙里。

      “谢王上。”昭晏从来不知知羞为何物。“一只狼受洞穴里的蛇困扰已久,洞穴外正好有虎等候猎物果腹,狼便侧身让老虎进穴食蛇。”

      沧王脸色平静,看不清喜怒,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王座边缘,淡然道:“先生请坐。”

      “不用。”昭晏微笑,置若罔闻。“王上猜虎进穴后做了些什么?”

      沧王没有答。昭晏也没有让他答的打算。“老虎进了洞穴,没有向蛇进击,反而掉转身来,在狼期盼的目光下走到狼面前,一掌抓向狼。狼还没有回过身来,血淋淋的内脏已被挖了出来。”

      余知鱼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仿佛有些恐惧,却有更多无奈唏嘘。

      沧王忽然轻笑,国字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先生说故事的方式真奇特,说的故事也奇特。”

      “这是当然的。”昭晏毫不退让。“在下说的故事不是故事,说这不是故事的方式也不是什么方式。”

      沧王的脸色有点难看。

      昭晏悠悠跪坐席上,语速放缓,却字字清晰:“商秦据雍、兖、冀三州,本可从昭齐以北南下伐齐,却偏偏选择借道梁州以攻江陵,试问用意何在?燕监军以半个荆州换借道之诺,明面上姜沧是受益者,可燕氏狡猾,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便宜姜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嗓音,嘴角扬起,虽坐着气势却仿佛尤胜傲立之时:“所谓远交近攻,秦人又怎会舍近之梁州而取远之荆州?而今四国纷扰,强者豪雄身在一方之窄,却不只心怀一国疆土——真正的强者豪雄,看见的是终至天下一统之路!”

      沧王的脸色有些耐人寻味,敲着王座的手指依旧在敲着王座。

      敲了第二十三下后,沧王忽道:“以先生之见,寡人可是真正的强者豪雄?”

      这是什么重点?“王上是否真雄豪杰,王上心中有数,外臣不敢妄断。”

      “不敢妄断?”沧王笑了,严肃的国字脸笑起来有些诡异。“寡人看尔胆大的很。”

      昭晏却淡然微笑:“商秦兵强国富,疆土辽阔,若齐沧越只放眼眼下之利,终会被强秦逐个击破,唯有先合纵抗秦,三国方有继续存活的资格。”

      沧王漫不经心的道:“齐使何必长他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

      昭晏微微颔首,眼角瞥到了姜朝云愕然的表情和余知鱼深思的目光。

      “强者,弱者,从来没有定数;合纵,连横,是敌是友,亦从来没有定数。今日三国先联手抗秦,明日事来明日愁,何如?”

      沧王脸上的随意与轻蔑已尽皆不见,一双虎目定定的锁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良久,他开了开口,仿佛想说什么,却改变了主意道:“朝云,先带齐使回驿馆休息罢。”

      姜朝云踏上前,说了由始至终至说了的第一句话:“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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