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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亨伯特先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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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里出来,冉培已经平复了心情。他不慌不忙地步入金石大厦,英俊的外貌、金贵的着装、从容的气质惹来欣赏的眼光。他已经想好等回到家就把楚吕翻到腿上打她屁股,至于和楚吕共谋的赵维嘛……
“请问楚吕记者在哪一层?”他礼貌地询问大厦一层的前台接待。
楚吕来金石以后他也来接送过她几次,却一次没有问过她在几层。二十几层的一栋大楼,那么多人,冉培也不大指望前台能够一下子回答他,估计还得打几个电话费一番周折。却没有想到前台小姑娘立刻笑嘻嘻地回答道:“小楚姐啊,她在二十层。她刚登记回来,这不给我们还派了喜糖。”
冉培只听懂“二十层”,什么登记,什么喜糖?他顺着前台的动作看到了桌上两包包装精致的糖果,红色的小礼品袋,上面印着一对Q版的新郎新娘。
冉培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审度这道具的真假。戏做得这么真,他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他并没有向这个热心的前台道谢,直接向电梯走去,他鲜少如此不顾风度。
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映出他一张略显惨白的脸。
出了电梯,转了弯,在一间大敞的办公区外看见了楚吕。她今天穿了一件他没有见过的白衬衫,下面搭了一条大红色的及踝雪纺长裙。她手上拿了个大袋子,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发喜糖,恭喜之言络绎不绝。
“楚吕。”冉培隔了不近的距离叫她。他声音并不大,处于一片喧哗中的她还是听见了,她肩头一滞。
楚吕和几个起哄要她下班带上老公请客的编辑招呼一声,便转身朝冉培走去。
几步距离,她心中未见激昂,过程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这个距离正如同当初在书屋,她从昏暗中步入那片橘光走近他一般。
楚吕可以感受到冉培灼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并没有与他对视,只是说:“我们出去说。”想要风轻云淡地坦然面对,她还需要时间。
冉培并没有多问,跟上她的步调。他最不喜见到在公司纠缠私事的员工,所以并不打算在公司里拆穿她精心编排的戏码。
楚吕从大厦里出来,遇见两个同部门外出回来的记者,竟也笑嘻嘻地恭喜楚吕“领证大喜”,要讨一把喜糖吃。同事们见她身边挺拔俊朗的冉培,误以为是她的新婚老公,便开口打趣,楚吕脸色微变,澄清到:“不是,下次带来给你们看。”
冉培敛色挑眉,看来楚吕在金石的人缘不错,竟能让一个部门的同事陪着她演戏。
餐厅里一落座,服务员上前点餐,冉培问楚吕:“你吃什么?”
楚吕说:“我早晨吃了些,现在不饿,要杯橙汁就行。”
冉培想起她最近孕吐总吃不多,不吃怎么行,于是自作主张地给她点了一份山药老鸡汤,又点了些清淡可口的小菜,说:“多少吃一点。”
“下午下班我来接你和我爸吃顿饭,要不要叫上你大伯一家?”冉培将目光从楚吕旁边座椅上一袋花花绿绿的糖果上移开。
什么意思?这时代已经发展到如此相亲相爱的地步了,连分手都要双方家长吃个饭互通有无?是不是还要相互先发个贺电!楚吕一脸见鬼吃惊地看着冉培,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
冉培递张纸巾给她,无奈道:“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你是什么个意思?”楚吕呛得脸通红,刚刚坐下时的恍然惆怅也在三咳两咳中淡了几分。
“要结婚了,总得见见家长定个日子吧。”冉培想,听说怀孕的女人反应会迟钝,这见效也太快了点。
楚吕想起几天前在大相国见到的一桌订婚宴。那亲家相见的席面她仍清晰记得:李慎如的父亲卫生局局长、母亲药监局主任干部、弟弟三医副院长,冉培的父亲原省委副书记,还有冉培和李慎如一对新人是众人眼中的才貌双全天作之合,如此强强联合的画面,任谁看了也只能击掌叫好。他一面稳住她,一面马不停蹄地筹划着最有利自己的局面,这样双面应付,恐怕也只有他能够如此游刃有余了。可是,再来一场亲家宴,这戏也太足了些吧。
“一个星期内见两拨亲家,你爸不会吃不消?”楚吕讽笑,而冉培理所应当的态度实在激怒了她。
“胡说八道什么呢!”冉培斥道。
楚吕不以为意地地歪嘴一笑,还演?到了这个地步再追究也没有意思了。她只是有些心寒,十三年从少年时期一路相伴,到最后竟是以欺骗告终。
“留在碧海的东西,我就不去拿了,反正我也没有过一分贡献。”服务员将鸡汤摆在楚吕面前,汤色浓白,香气扑鼻,却丝毫勾不起她的胃口。
“先吃饭,吃完了才有力气表演。”冉培脸色绷然。
“表演?冉培,我以为我早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楚吕恼怒,以为谁都和他一样!
“行了行了,那天算我错行了吧,别闹了,你上次说想吃海鲜是吗,晚上那家不错……”冉培笑道,眼里流露出点点纵容。
又来了,每次认错低头都像在施舍她的无理取闹。楚吕心生无力,是真累了。
“冉培,我结婚了,今天早上登记的。”她不打算再纠缠。
“和我赌气也差不多了,我承认我被你吓着了满意了吗!”冉培面色一沉,捏紧了手中的餐具。
楚吕拿起包,打开,抽出一个红色的小本,翻开推至冉培面前。
整个过程,冉培都盯紧了楚吕的每一个动作,直至“结婚证”三个字闯入他的视线,照片上嘴角含笑、眼如弯月的短发女子正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楚吕,她表情恬静,笑容温和,她左侧是一个身着警服的男子,一张娃娃脸上挂着纯粹的笑。
他牢牢地盯着方寸大的本子,似想将它看出个真假。
“民政局刚拿的,放心,不是从R大门口抱孩子的□□手里买的。”楚吕补充说明。
“为什么?就为了气我,你这个筹码也太大了。”冉培失笑,声音有些干涩,太可笑了,三天时间,他们只是吵架了三天没有见面,他的女人便成别人的妻子。
楚吕没有回答,她想了三天,从他们年少相识,到偷尝禁果,一路扶持,到最后的形同鸡肋,可十三年太长,要追究一个分道扬镳的原因,太难。
“为什么?到底哪里不对!”冉培耐心告罄,扬高声调,近乎一字一顿。他握紧拳头,一种失控的无力感令他止不住全身发寒。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他终于可以朝着既定的路一路前行了。
楚吕嘴角又浮出嘲讽,这样的表情并不适合她,和她照片上温柔的样子天差地别,如此的落差让冉培感到无比刺目。
“你星期二晚上去了大相国?”终于理出了些头绪,冉培问。
楚吕没有否认。
冉培目光如炬,不敢相信地看着楚吕,苦笑道:“你不会是以为我一面和李慎如谈婚论嫁,一边还和你虚情假意?”
“难道不是?”楚吕反问。
“你在大相国看到的是不假,可你听见我们说什么呢吗?你只看了一眼,或许你多一眼都不想再看,你觉得恶心是吗!我冉培在你眼里就是个左右逢源的混蛋,我这个混蛋让你和我对质的欲望都没有,还是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爸做东,向李家赔礼道歉,他的儿子出尔反尔辜负了别人家的女儿!就这样,不是你想象中的亲家宴。”冉培声音激动发颤,咬牙切齿,他恨不得掐死桌对面的女人,可一方结婚证却横在了他们中间如同一道血红的沟壑。
楚吕惨淡一笑,没想到是她猜错了。没有丝毫的懊悔,她想,这样也好。
两人都不说话了,像陷入了沉思,周围用餐的人和窗外的尘世喧嚣被阻隔在外。一桌冷掉的饭菜无声地嘲讽着这一出阴差阳错。
冉培靠在椅背上,似是有些无力,问:“那孩子呢?我们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楚吕手掌下意识地抚在小腹上。分手了就不该再有牵绊,于是她咬咬牙,无视冉培审度的双眼,换了一副面孔,狠狠心说:“打掉了。”
冉培心头一痛,这个他意料之外的孩子没有了,那个B超上的小小一点不存在了。他忽视胸腔里逐渐扩大的酸楚苦涩,口不对心道:“这样也好。”
说罢,便站起身,没有再看楚吕,直视着前方各自忙碌的人们,轻声问:“走吗?”
楚吕低着头,压抑住眼底的雾气,说:“你先走。”
冉培走过楚吕,红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