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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父子恩仇系两旁/新妇亲情揽一身(上) ...

  •   翌日天蒙蒙亮,赵意云这样在军队里养成警惕习惯的人早早地就起床来,他先出去锻炼了会儿。在练场上碰到他爹,赵城看见儿子一句话也没说。
      赵意云也是一句话也没说。
      父子俩各据一边,各自练习。
      赵意云练了会儿长枪,出了一身的汗想起今日该和六娘给父母请安之事,便收枪回房了,留下他那还在扎马步的父亲。他不知道他扦枪时他父亲回头看了眼。
      回到新房的赵意云发觉六娘睡得正香,笑了笑,去橱柜里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随即带着衣裳又出了新房。他刚走,昨夜里的四个从桂六娘娘家来的婢女钻进新房里。她们看见六娘还在睡,连忙摇醒六娘。
      六娘眨了好几通眼睛,忽然想起在家时病母所叮嘱的事,一下子惊醒了。
      再看到男人已然不在床榻之内,吓得脸色都变白了。
      婢女们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取来新衣给六娘穿上。高点的婢女在六娘的颈项之间发现淤青,她微微一愣。然而她不动声色的继续给六娘穿衣。刚穿上最后一件背子,一身新衣、发鬓上带着水珠的赵意云英姿飒爽地推门而入。
      桂六娘连忙跪礼,一旁的婢女也连忙跪下。
      “请郎君恕罪,六娘睡迷糊了,竟未伺候郎君着衣。”
      “无妨,我出征多年,早习惯自己着衣了。”赵意云笑笑,“只是今日不能惯着你,一会儿我们得给爹娘请安。”
      桂六娘乖巧地应声。
      婢女们扶起桂六娘,将她扶至梳妆台前坐下,给她梳髻。
      本来桂六娘是一直低着头的,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看见铜镜内映着微笑着的赵意云的面庞不禁一愣。
      因赵意云一直守在桂六娘身后,婢女们紧张得很。
      赵意云看见婢女几次梳发时勾出青丝来,拧着眉:“怎么连梳头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好?”他说着上前夺过婢女手中的桃木梳来,托起桂六娘的青丝,一梳到底。
      正这时外面喧哗声起。
      赵意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梳子,将之交到婢女手中。
      随着一声“新人新气象,晨起拜公婆!”唤声,媒人和一群老妇人挤进新房。
      赵意云、桂六娘和四个婢女非常齐整地看着她们。
      媒人一看见桂六娘已经穿整齐惊叫了一声,二看见赵意云穿戴整齐地站于其后又是一声惊叫,再看见婢女手中的梳子眼睛瞪得滚圆,高声喊着,喊得声音都尖了:“不能动!”
      婢女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摔了梳子。
      媒人连忙上前来捡起梳子,连声哎哟。
      老妇人们也一齐簇拥上前来,她们将赵意云推出新房,还当着赵意云的面将新房门拴上。
      要不是原赵意云母亲身旁伺候的茗月拉住他,依赵意云带兵的性子早就把这帮三姑六婆的摔出去了。
      茗月抱着赵意云的胳膊,连连说道:“新妇上门来,必然这样一番的!小郎可不能鲁莽哪!”
      赵意云皱紧了眉头:“我听闻今日只要给爹娘请安即可,为何媒人那东西还在府上?”
      茗月连连拽着他往一边走一边训着:“哎呀,我的小郎哪,怎能过了河便拆桥呢?这梁媒人可是粱京数一数二的好媒人哪!”
      就像小时候那般赵意云任由茗月拽着;只是茗月上了年纪比以前还矮,而赵意云如今又高又壮的,在外人看了完全不和谐。
      “这婚娶之间的礼数小郎也不知晓,既不知晓便让媒人作全了。礼数全了,心里也就完满了哪。”茗月说完,回头看了看新房。她笑道:“适才借着人缝,老奴瞅着新妇很标致哪!”
      赵意云微微作笑:“最主要的,她便是我在源寒寺所相中的那位姑娘。”
      茗月惊讶地眼睛张得大大的,嘴也张得大大的,许久她才长叹一声:“这便是小郎和新妇的缘分所至了哪。”
      赵意云回头看了会儿新房方向,纳闷地问茗月:“这媒人最后还要做什么?”
      茗月明明知晓,却装作不知道,一副困惑地表情:“老奴又没成过亲,老奴哪里知晓哪!”

      其实茗月知晓的。就算她未成亲,闺阁之中那些多的女奴,互相嚼舌根子听也听多了。这会子媒人要成的礼用那些嚼舌根子的话叫“验货”。
      昨夜里媒人带来的撒帐的是全福人,上下亲人都齐全,家里和满的女人才能被叫做全福人。这些人不是赵家桂家两家的人。而今晨媒人领来的都是赵家族里子孙满堂的半百妇人。
      这些人来只为一个目的——床褥下的落红巾。
      桂六娘看见那些妇人们饿狼扑食般涌上床榻,胆战心惊地靠着梳妆台,而一旁婢女们也吓得团成一处。只见有一个妇人,眉开眼笑地拎着一个白手绢,从蜷缩的手绢上依稀能看见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媒人接过落红巾,喜不自禁地回首对桂六娘说道:“从今儿起,六娘便是赵家的媳妇了!”
      桂六娘愣愣地看着媒人,她想说,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筹划和昨夜那一夜,到了今天她才是赵家的媳妇吗?可她不敢把话对将她的夫君撵出新房的媒人说,总感觉说出之后她也会像刚才赵意云那般被媒人撵出房去。
      媒人也看出六娘被她吓到了,她换了一种笑法,温柔地说道:“来来来,六娘,我们来梳头,今天这个头梳得可讲究极了。这关系到你这后半生的幸福啊!”
      桂六娘坐得兢兢战战的,她被媒人最后一句话彻底吓住了。
      “一梳,梳清,前尘之事皆是过往,伤怀悲哀皆是前世;
      二梳,梳净,洁身自好自有圆满,过喜过悲皆是罪过……“
      听到媒人在身后念念有词,桂六娘听得渐渐就不害怕了。梳头时听到刚才在床榻上翻着的人们说这个叫“梳头“,同平时的梳头不同。此“梳头”有个讲究,一梳头要梳九下,二梳头时要念“梳头章”。
      梳头结束后,媒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吐出:“如此就完满了。”
      桂六娘细声说道:“有劳梁媒人了……”
      媒人笑着:“应该应该的。”她招呼婢女们上前来给桂六娘盘一个合髻,并解释着:“这合髻最端庄,初日里拜见公婆最适宜。”
      “谢谢媒人提醒……”桂六娘眼睛瞥着梳妆台上熟悉的梳妆盒,她示意婢女将梳妆盒打开。梳妆盒里有一个用青布头包着的东西,婢女伶俐地将东西抱起来交给媒人:“辛苦媒人了,这是六娘请你们吃茶的喜钱。”
      媒人领着老妇人们向桂六娘致谢后抱着东西退出了新房。
      新房的门刚关上没多会儿,又被打开。
      桂六娘这厢包好合髻刚打算化妆,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心一拧,却听到熟悉的男人声音。
      “这媒人总算走了……”
      桂六娘微微抿唇一笑。
      婢女们忙要给桂六娘涂抹胭脂,被赵意云拦下。他认真地说道:“别的日子再涂胭脂,今个儿就不用了。”
      他认真的面庞透出严肃冷冽的味道,婢女们吓了一跳。
      桂六娘立即想到公公靠山王只有国夫人一位正妻,这位正妻也就是赵意云的生母在五年多前故世了。她站起来,迈出步子:“夫君,六娘已经梳妆好了。”
      赵意云点了点头。

      新婚的夫妻俩一前一后的走出新房。
      桂六娘一直低垂着头,看着前面夫君的脚后跟,心里很是踏实。
      过了几个廊子才看见几个婢女,她们看见赵意云和桂六娘连忙跪拜。远远地便跪下了,直至这二人离了远去才站起来。廊子拐了弯,低眉垂眼的桂六娘才看见刚才跪拜的婢女们站起身来。她不觉地警醒着,深怕出了什么错处。好容易嫁给了如意郎君,可不能被休回去。
      又过了几个廊子。
      突然地听到前面男人说“到了”,她抬起头来刚要回答,才发现并不是她的男人说话的。
      郎君面前还另有一个男人。
      一个样貌与郎君相仿,年纪却比郎君大许多的男人。
      桂六娘敏锐地意识到这便是她的公公,连忙跪下来:“新妇拜见公公大人。”说着磕了三个头。
      这人正是赵城,赵意云的父亲。
      赵城看着桂六娘,过了会儿看到儿子蹙眉才说道:“有心了,起吧。”
      赵意云看见桂六娘起来后,迈过门槛,回头来对桂六娘说道:“六娘,来参拜母亲!”
      桂六娘抓起襦裙,仔细地迈过高门槛,小跑地跟上来。
      赵意云噙笑着望着桂六娘,不经意间看见父亲的凝视,脸上的笑容顿时全失。他仰视着最后一排的灵位,找到刻有赵国夫人梅氏丹字样的木牌,眉头紧锁。他捻起三根桌案上敞开的香盒里香递给桂六娘,自己又捻起三根来。他悄声对桂六娘说:“跟我学。”
      他双手捧香,朝着白烛上静止如画纸的烛火,直至香头点燃。
      桂六娘照样学样,可她的香头上火不止,她轻轻地吹灭了它。再抬头发现赵意云手中的香已经插在桌案上的香炉里了。她愣愣地看着香炉。
      赵意云盯着飘摇往上的香云看,恍惚间仿若看见母亲旧日的笑容。
      父亲常年出征,惟有母亲常年陪伴。父亲对母亲是很好,但总是聚少离多。他曾问过母亲,如此怨不怨父亲。母亲总是笑得温柔,总说她喜欢等待父亲,说思念和牵肠挂肚的滋味很美。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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