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工少年部2Pu》不问雪

7、第七話

　　晚间时段，我们围着电脑而坐，为了不扰他分心，我就从抽屉里拿起漫画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半晌，感觉到陈少茂没了动作，我从画本中抬起脸，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往电脑看去。

　　一幅绝哀的图画赫然闯入眼里，冰晶蓝色的基调，阴郁苍茫的雪海，连绵不绝的雪山在远处起伏，枯柳无春，血染锋芒。画中之人迎着呼啸的狂风，伫立不动，如同一具已死的尸体。借白雪、枯木、血红、疾风、冰山来衬托男主角的悲怆之情，看得出陈少茂下了不少功夫。

　　“如果你觉得这画完工那证明你的极限就到这里了，以后作画可以这样参考。”我看着屏幕里的美男子，叽歪起来。

　　陈少茂的能力在我的评定中还要高，比第一次给我看的那幅插画还要精细，干净，不知不觉间他逐渐形成独属于他自己的风格，这种风格如同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特点。

　　艺术者是个灵魂孤僻的人，区分他们的第一要素就是风格、画派，因长期孤僻的状况，而形成他人无法临摹到十分真的程度，所以风格的成型是个极为重要且繁琐的步骤。

　　为了让陈少茂在这个领域里走得轻巧些，我可是将自己所编写的教程，指导方法丢给他看，其中明确高手之所以高，是他们素质高，情操高，不急不躁，谓高者。虽然以现在的他而言，想做个这样的人还有很漫长的岁月，但总该给他的一点也没少。

　　趁到十点左右我推拉他一把，等他保存好就去了洗澡，我则坐到正位上将电脑上的完工品发给另一个雇主。这位雇主性别女，二十三岁，名欣欢，因爱好动漫而跑去日本学了一国语言，回国后自个专搞翻译的工作，其实我更想说她的英语水准比日语好多，做翻译什么的前景堪忧啊。

　　她接收我发给她的游戏翻译成品，发来笑脸，便语音说：“哥们儿居然上道了啊，能准时发给我，真他妈欣慰。”

　　我耸耸肩说，“行了，还有没有什么给我做的活没？”

　　欣欢呼了一声，接着听到她翻书发出的簌簌声音，而后她说：“最近也没什么要做的，唉，混一口饭吃也难了，妈的现在很多人汉化程度都很高啊，虽然我觉得经你润色后玩意儿更让人喜欢，但是单靠你我是无法打出名堂来的。”

　　我不置可否，沉默地听着她抱怨和无奈的叹息。而这时，肩膀重了重，我摘下耳机扬头瞟向陈少茂。还没有擦干的头发滴着水珠，光着膀子，下身就穿着短裤，一副在自家的随便样，一股沐浴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开去。

　　我不太自在的揉着鼻子拧开他的手，重新戴上耳机对欣欢说：“竟然这样，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之前提到的建议。”

　　耳机那头静了会，她才缓缓开口说：“你可以保证他能给我带来收益吗？天鹅湖我也一直在留意，但是效益不是很好的样子不是吗？”

　　我接过话头说：“目前确实如此，但不指向未来也是这样。相信我，不出半年一定可以独大。”

　　“在说什么啊？”陈少茂突然打岔，俯身靠在耳机边看着我。

　　而欣欢也发问：“谁？”

　　我坦然说：“我弟弟来我这里小住，没事。那件事你好好考虑，不管成不成都跟我说一声，先下了。”

　　说完话我立即关闭语音，取下耳机将它挂在电脑上后，转了转椅，面对面的注视缓缓直起身的陈少茂，他一脸“打扰到你了吗，哎呀，真不意思”的面孔。我无奈地摇头，起身稍推他一把，径直往浴室走去。在小架子上翻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摆了个鬼脸，而后才回到厅里。

　　走到陈少茂身边，却见他在画纸上缭笔，一条条细柔的线从笔尖拉出，最终汇聚成一个微笑的人物画。

　　陈少茂的素描顶好，丰富、细腻。如南方女子，给人的感觉非常柔媚，温润。

　　等他搁下笔我便拾起来细看，这个终于肯面向镜头的人物的目光非常深邃，幽黑，高挺的鼻梁，润厚的嘴唇以及微微上翘的下巴，这么看下来，觉得像个有生命的人，或许它就会从画的那端出来也说不定。

　　我将画纸揣进裤袋里，就把毛巾罩在他的头发上，直直说：“这里是破旧了点，但你湿哒哒的睡在床上也不厚道，给我擦干了。”我看了时钟，快十一点了，连打了几个哈欠，临上楼前他对我说：“你睡之前再吃点药吧。”

　　“啊？哦，你到时候拿给我啊。”我含糊说。

　　走到二楼我有些茫然地盯着八十平方的空间，就只有一张双人床，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以前这里的格局并不是这样的，有三间房，一间卫生间。不过在某一天，我回到这里正看见几个小伙子拿着铁锤在砸墙壁，我还以为社会人士搞什么报复戏码，结果看到阿勉也在其中，连忙问道：“你干嘛了这？脑子短路了？”

　　“就这样吧，阿联。”他揽住我的肩膀一脸笑意地说，“二楼的话我打算打通它，每次看到一堵堵墙壁就慌了，我们要一张肥大的双人床就够了。”

　　我怔忪地看着如同狂风过境似的二楼，无奈又伤感地说：“那么空荡的环境，只有一张床的话，得要让我难受到什么时候啊！”

　　“有我在呢。”他把我圈在怀里安慰说。

　　此后这二楼就真的空荡得让人心慌得紧，即使旁边还有阿勉温热的躯体，但那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时常萦绕在黑暗的空气里。直到阿勉去世后，我已经失去重新布置的力气，每每躺在舒软冰冷的床上，脑子就变得迟钝，连思考都觉得困难。

　　我走到床边，刚摸上冰色的床单，陈少茂就走了上来。

　　他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躺在床上，卷着被单滚了一圈半，蓦地停下来看我说：“这算不算你开始接受我？一想到你一口说着‘我说不行的事一辈子也不会松口’就觉得你像足傻X。”

　　“药呢？”我无视他的挑衅，朝他摊了摊手说，“妈的等我病好弄死你。”

　　他咦哦了声，弯着眼笑得很欢的样子：“我算过时间了，距离你上次吃药的时间才两个钟头，再等会我下去拿给你。”

　　“是吗？”我环着手居高临下地瞪视他说，“那你说那么多干毛啊？滚滚滚！这床你全睡了我睡哪？妈的你有点做客的样子行不行啊！。”

　　他示意地挪了挪，这挪了半天才空出一小半位置，我忍得一肚子气，用力地坐在床边，顺势在床头摸出打火机和香烟盒，掏了一根衔在嘴里，也不理陈少茂对烟味有多讨厌，我点了火吧嗒抽了起来，才两口，空气里就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

　　陈少茂干咳了数声，踹开被子挪到我旁边，一手夺过我嘴里的烟，直往自己嘴里塞去，我差点以为他要把它吞下去呢，连叫起来：“肚子饿了到楼下去，这玩意还能吃进肚里？死了到地府别说是我叫你吃烟的，妈X。”

　　“李立联！”他狠狠瞪我。

　　而后笨拙地学我抽烟的姿势，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口烟，神情隐在烟雾后，有一瞬我心痛。

　　我垂下眼说：“好了。”

　　“李立联。”他叫唤，“如果有一天我红透天了，你还会要我吗？”

　　我爬上床侧身躺了一半的床位，对他这番无厘头的话感到无趣，摇摇头不愿再跟他废话。隔了会，他也跟着躺下，混着烟味、沐浴露味道的气息扑鼻而来。我僵着脊背，窗外的光亮刺入到室内每一个角落，刺透了我微微发颤的手。

　　到了夜深，我才受困闭目，但那股流窜在身体里的热浪让我浑身不舒服，仿佛浸泡在深广无垠的海域底下，又冷又热的气息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突地感觉手里似乎紧紧抓牢了什么，我低下头看了看，细长的手指正被我窝在掌心，而手腕处戴着一只银镯子，再看向手的主人，正朝我微微笑起来，湿濡温柔地说：“阿联。”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痛哭：“阿勉，阿勉......”

　　“这次来你梦里我是想跟你说清楚我跟芝遥的事，总之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他摸着我的眉感伤地说，“你总怪我冷落你，还说我到头来也只喜欢女人......阿联你一定是忘记那个晚上了。”

　　“那个晚上？”

　　他点点头，用力地抱紧我说：“那天晚上跟芝遥发生关系的人不是我，搞大她肚子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做的。至于为什么你会看到我跟她滚在一起的画面，你真的不记得了吧。”

　　我猛地推开他，凶戾地说：“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他的面容顿时扭曲，纠在一起，冷冷发笑：“就是你啊，阿联。”

　　“不——”

　　我大叫，疯狂地咆叫，眼睛痛得发胀，刚想揪住阿勉时，一股爆裂似的碎响轰地炸响耳膜，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然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光亮闯入眼里，这是非常——温柔的，光芒。

　　我怔忪地望着天花板，又做梦了吗？

　　这段时日，等我入睡后总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有过去的记忆，有化为恶鬼不肯转世投胎的阿勉，也有无尽头的黑暗。在这样的梦中，我觉得自己是个脱离了一切约束的亡魂，孤寂地游走于过去，与爱恨之间。

　　庸俗的事像针尖似的入骨，一分一寸的深入。

　　痛得要死。

　　我支起身往旁看了眼，陈少茂不在，而灯光却是通亮。我起身走到窗台边，寥寥地抽着烟，而后听到脚步声，我回头看去，陈少茂正拿着一杯水，手里上捧，掌心里放着细粒的药。

　　他看到我又抽烟，很是不悦地吊高眉说：“发烧还抽毛烟啊，妈的吃药啦。”

　　我从他手里拿过药往嘴里塞去，再喝半杯温水吞服，当药粒滑过舌尖的时候，一股极浓的中药味从嘴里挥发，又苦又涩。

　　“这我看看。”他探手摸了摸我额头，而后点点头，又狐疑地说，“你做噩梦了？”

　　我说：“是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我转开脸望着窗外不知何时跳到屋檐上的金毛猫，接着说，“我梦到你被哥斯拉告白，然后......”

　　“然后？”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