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绛紫为邪》眼镜闪光

5、05 小鬼当道

　　“咳咳咳……”最终李寻欢用袖子捂住嘴，假作咳嗽实则掩饰自己弯起的嘴角。
　　阿紫被他这么一咳打断思路，嘴上不禁停了一瞬，阿飞终于瞅准机会打断她：“你不是要喝酒吗？我决定请你。”
　　喝酒总能堵上你的嘴了吧？
　　阿紫满脸喜气地问：“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阿飞没有回答，他默默地递了一坛酒过去。
　　——他能说不吗！？
　　阿紫笑得眯了眼，心道：比起丁老怪你实在太嫩了啊少年。
　　阿飞本来是有些不甘愿的，不过这股不甘很快就变成了惊讶。
　　这时阿紫正熟练地揭开泥封，凑近坛口嗅了嗅，她的表情似乎在说还不错，然后只见她抓住坛口的提绳一仰头，大股大股的酒液便立时冲向她的口中。
　　阿紫的嘴是标准的江南小口，张开下颚也大不了多少，可酒液就那么直冲进去，简直就像流入了一个无底洞！
　　李寻欢和阿飞看着她小巧的喉骨不停滚动，然后酒液就一直不停地被她咽下，并且没有洒出一星半点儿。他们倒不是没见过这种喝法，但那些人皆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如今一个小姑娘做出这种姿态，不仅不让人觉得粗鄙，反而莫名有种震撼。
　　干了半坛酒，阿紫舒畅地抹了抹嘴巴，然后她就发现车厢里的另外两人看她的眼神变得很是惊奇……呃，她做什么了么？
　　阿紫不禁顿觉羞窘，她知道女孩子用这种契丹大汉的喝法很不雅啦，但她这不是习惯了嘛……
　　“咳咳咳！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喝酒么？！”也许是酒劲上来了，阿紫竟觉得自己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发烫。
　　李寻欢掩袖笑咳了半晌，朝阿紫玩笑道：“阿紫姑娘实在是美若天仙，我等不由看呆了，还望见谅。”
　　此话一出，阿飞的眼神更怪异了。
　　“那是，”阿紫脸皮极厚地扬眉一笑：“本姑娘一向魅力无边，你等看得眼花实属正常。”
　　虽然听她这么说，但李寻欢还是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一分。
　　就在这时，阿飞冷不丁地接口道：“不是眼花，是眼瞎。”
　　阿紫眼角一抽，把这个词换进原句里念了一遍，立时就炸毛了！
　　李寻欢微笑着看这两个年轻人拌起嘴来，如果没有阿紫，他还真看不出阿飞有这种要么不张嘴，张嘴就一针见血的特异天赋。
　　想想看，这大约是他十年来最为轻松的日子了，不禁有酒相伴，身边的两个后辈本领出众，而且性格又都极为有趣。
　　一个似乎饱经沧桑，有时却很认真老实、像个孩子；另一个看着天真残忍，但对人性的觉察却更像个历尽世事的老人。同他们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能让他惊喜，几乎让人没工夫去回忆以往的种种烦恼。
　　“对了大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小姑娘一脸控诉的表情，以及阿飞难得与她合拍的目光，李寻欢只觉有趣：“我虽未说但你也没问呀？之前你单问了阿飞的名号却把我给冷落了，哎——果然年纪大了，居然就这么被女孩子忽视，我看这名字还是不说也罢。”
　　“那怎么行，这不公平！”阿紫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讨好地笑道：“我就是觉得大叔叫起来更亲切一些罢了，而且你放心，像你这种病弱美大叔还是很招女人疼的，我就很喜欢你呀！”
　　被她如此安慰的李寻欢简直哭笑不得，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这痨病鬼还是会招女人疼的。
　　阿紫见他不说话以为马屁没拍到位，连忙挪到李寻欢旁边，摇着他的袖子撒娇耍赖：“哎呦，你就告诉我嘛，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小姑娘计较，说一下下又不会少块肉……”
　　相似的语气，熟悉的动作——李寻欢不由一时怔住。
　　眼前绛紫色的身影似乎在慢慢变浅，而那个让他朝思暮念的淡紫色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他记得，诗音似曾也这样同自己撒过娇的，还有那些留在李园的回忆，他一辈子的爱与恨、伤与痛，那些刻骨铭心的，哪怕再经过十个十年也无法磨灭的东西！
　　李寻欢想要抬手去触碰她的脸庞，可耳边却响起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在看谁？”
　　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她的声音如此婉转悦耳，可李寻欢却知道她不是诗音，因为诗音没有这话语中的冷静果断，她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温柔而娇弱。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李寻欢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阿紫已经放开了手，正微扬着头看他。她的大眼睛里再没有半点玩笑调皮，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怜悯，仿佛像是在看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偏偏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看穿一切的心惊。
　　李寻欢微微避开对方的眼神，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干涩无比。
　　“抱歉，我……”
　　“不用对我道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李寻欢惊讶地看向对方。
　　“你没什么可道歉的，”阿紫表情十分自然地说道：“本姑娘一向魅力无边，你等看得眼花实属正常。”
　　这句话与她不久之前说的半句不差，可此情此景下，李寻欢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阿飞看着两人，眼神中微微透着疑惑。
　　就在气氛即将凝结到冰点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少爷，有人挡路！”
　　虽然一向讨厌麻烦，可李寻欢的内心真的无比感谢那个挡路的人，无论之后会有什么麻烦到来，至少暂时让他摆脱这无比尴尬的境地。
　　“是什么人？”李寻欢忙问。
　　虬髯大汉似乎笑了笑，道：“是个雪人。”
　　只见道路的中央，不知被哪家顽童堆起个雪人，大大的肚子，圆圆的脸，脸上还嵌着两粒煤球做的眼睛。
　　三人陆续从车上下来，阿紫取了车顶的貂裘披上，阿飞则出神地瞧着那雪人，像是从来也没有见过雪人似的。
　　李寻欢望向他，微笑道：“你没有堆过雪人？”
　　阿飞道：“我只知道雪是可恨的，它不但令人寒冷，而且令草木果实全都枯萎，令鸟兽绝迹，令人寂寞、饥饿。”
　　他捏个雪球，抛了出去，雪球呼啸着飞到远方，散开，不见了，他目光也在望着远方，缓缓道：“对那些吃得饱，穿得暖的人说来，雪也许很可爱，因为他们不但可以堆雪人，还可以赏雪景，但对我们这些人……”
　　他忽然瞪着李寻欢，道：“你可知道我是在荒野中长大的？风、雪、霜、雨，都是我最大的敌人。”
　　李寻欢神情也有些黯然，忽也捏起团雪球，道：“我不讨厌雪，但我却最讨厌别人挡我的路。”
　　他也将雪球抛出去，砰地击在那雪人上。
　　雪花四溅，那雪人竟没有被他击倒。
　　只见一片片冰雪自那雪人身上散开，煤球也被击落，圆圆的脸也散开，却又有张死灰色的脸露了出来。
　　雪人中竟藏着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死人！
　　死人的脸绝不会好看，这张脸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口鼻间甚至还残留着凝结的血液。
　　“咦？这不是那个黑蛇吗？”阿紫的好奇心立刻飙升起来，就连刚刚产生的微妙不爽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寻欢道：“看来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死后连尸体都得不到安宁。”
　　阿飞道：“他拿了什么东西？”
　　“那个包袱。”李寻欢虚点了点黑蛇腰间，道：“包袱一直放在桌上，我也没有太留意，但等到黑蛇要走时，那包袱也不见了。所以我想，他故意作出那种发疯的样子来，就为的是要引开别人的注意，他才好趁机将那包袱攫走。”
　　阿飞摇了摇头道：“可惜他没能走成。”
　　“哎呀！”阿紫也恍然道：“所以有人在我们之后拿走了黑蛇身上的包袱？”
　　李寻欢不知何时已将那小刀拿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呢？为何有这么多人对它发生兴趣？也许我昨天晚上本该拿过来瞧瞧……”
　　阿飞忽道：“既是为了那包袱，那么此人将包袱拿走之后，为什么还要将黑蛇堆成雪人挡住路呢？那人是不是已算准这条路不会有别人走，只有你的马车必定经过这里，所以要在这里将你拦住？”
　　李寻欢的神情看来很惊讶。
　　他发觉这少年虽然对人情世故很不了解，有时甚至天真得像个孩子，但智慧之高、思虑之密、反应之快，他这种老江湖也赶不上。
　　李寻欢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朝那个虬髯大汉沉声道：“你找出其他的痕迹没有？”
　　虬髯大汉还未说话，李寻欢忽又道：“看来也不必找了。”
　　阿飞道：“不错，人都已来了，还找什么？”
　　小李探花耳力之敏，目力之强，可以说冠绝天下，李寻欢实未想到这少年的耳目居然也和他同样灵敏。
　　阿飞似乎天生就有种野兽般的本能，能觉察到别人觉察不出的事。
　　李寻欢向他赞许地一笑，然后就朗声道：“各位既已到了，为何不过来喝杯酒呢？”
　　然后阿紫便瞧着那些头顶“我是路人甲乙丙丁戊”的各色人物纷纷出场：首先现身的是‘金狮镖局’的查总镖头和‘神行无影’虞二先生。接着树林里又走出四个人来，此刻虽然是白天，但李寻欢见了这四人，还是不觉倒抽了口冷气。
　　这四人虽俱已年纪不小，但却打扮得像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穿的也是绣着老虎的童鞋，腰上还扎着围裙。四人虽都是浓眉大眼、相貌狞恶，但却偏偏要作出顽童的模样，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叫人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最妙的是，他们手腕上、脚踝上，竟还戴满了发亮的银镯，一群壮汉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直响，简直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
　　“嘿嘿嘿……哈哈哈……真是笑死姑奶奶我了！”见身旁两人被糊了一脸的表情，阿紫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这些人谁啊？身高八尺的垂髫小儿噗哈哈哈什么鬼，你们几个怎么不干脆穿开裆裤啊哈哈哈！”
　　没想到李寻欢身边的少女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查猛和虞二先生皆是一愣，可那四个当事人却冷冷地看向了她，眼中杀意弥漫。
　　其中穿黄衣童子的忽然飞掠而起，向阿紫扑了过来，手足上的镯子如摄魂之铃响声不绝！
　　这时李寻欢向旁侧迈了一步，正好挡住阿紫半个身子，他沉声道：“五毒童子名声赫然，几位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飞刀已经在手，而阿紫也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躲到了他的背后。
　　但虞二拐子却也忽然飞起，半空中迎上了那黄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飞到一边。
　　查猛立刻打断他们：“请慢动手，这女娃娃于此事毫无关系，我们还是先和李探花商量正事要紧。”
　　忽然一个红衣童子道：“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寻欢。”
　　另一黑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我们早就想找他带我们去寻寻欢，找找乐子了。”
　　剩下的一个绿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学问不错，中过皇帝老儿点的探花，听说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老子也都是探花。”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只可惜这小李探花却不喜欢做官，反而喜欢做强盗。”
　　他们在这里说，阿飞竟也听得出神，他实在没想到他这新交的朋友，居然有如此多姿多彩的一生。他却不知道这些人也只不过仅将李寻欢多彩的一生，说出了一鳞半爪而已，李寻欢这一生的故事，他们就算不停的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而同样听到这段话的阿紫，正一脸五雷轰顶般僵硬地抬起头来，呆滞地望着这人侧脸。
　　李寻欢面色平静，可目中却隐隐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别人只要一提及他的往事，就令他心碎。
　　“你们对李探花的故事实在知道不少，但你们可听过，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虞二拐子沉着脸对五毒童子道。
　　那黄衣童子冷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原来你是怕我被他手上那把小刀弄死，回去无法向我师傅交待，可我今天偏要那小贱人尝尝我等的厉害！”
　　红衣童子也恶毒地一笑：“不错，我等俱是代表了师尊的脸面，岂容一个小丫头肆意嘲讽？”
　　绿衣童子又道：“不过要我们饶她性命倒也行，只要她断手断脚，再划花脸撒上盐粒即可。”
　　黑衣童子笑起来更是恶心：“倘若她不愿，只要陪我师兄弟玩上几天，兴许我等心软便饶了她。”
　　查猛深知几人难缠，不愿与他们对上，只无奈地对李寻欢道：“此事的确是这位姑娘先出言不逊，李探花你看……”
　　他的话也许没说完，又或许说完了，但这已经不重要，因为在场之人已眼见那紫衣少女花容失色地向后方逃窜！
　　“想跑？”黄衣童子狞笑一声飞身追去，只不过他没想到这次再经过李寻欢身边却没受到任何阻拦。
　　他心中冷笑连连，什么小李探花，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伪君子罢了。
　　眨眼间他已来到阿紫身后，右手猛地向她抓去——他不打算这么快弄死她，他要让侮辱他的人生不如死，也要让其他人看看五毒童子门下的手段。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少女忽然回眸。
　　只见那双乌眸星光璀璨却冰冷如刀，一对娥眉千般婉约却尽藏乖戾！
　　这哪还是那个惊惧万状的弱质少女？！
　　背对着两人的李寻欢不禁长叹一声：“所以都叫你别和她计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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