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85、总第361章

　　（三百六十一）
　　山下羽兄弟下车后，清川澈继续开车，和妹妹一起回家。起初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后来，清川澈终于忍不住问：“宁子，你和他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清川宁子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哥哥口中的“他”，指的是有末一弥，“哥哥，你以为我和他会怎么样？”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就早点和山下说清楚吧，”清川澈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有些踌躇地说，“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回头了。”
　　“哥哥，连你也这样逼我……”清川宁子当即有些不愉地说，“难道我不想吗？我一直没有说，不是因为我自私地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他还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因为我，令你们这么长久的友情受到什么损害。”

　　清川澈心想，当事情摊开来说时，那恐怕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还是希望能对山下羽更公平一些：“宁子，如果你实在开不了口，就由我去说吧。”
　　“不要！我不想你为难，何况，这是我自己的事，当然得由我自己去解决。哥哥，”清川宁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事？”
　　“我们不是同一个爸爸这件事。”清川宁子低声说，“上次妈妈去东京时告诉我了。”

　　听了她的话，清川澈心中不由微微一颤。自从弄清了自己的身世后，潜意识里，他一直都在逃避和母亲正面交锋，现在看来，的确是到了不得不这样做的时候了。母亲会把自己最隐蔽的过去告诉宁子，自然是为了说服她悬崖勒马，不要幻想和有末家的人有什么瓜葛。

　　不过，现在看来，她这样做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或者说，她对于清川宁子的影响力，已经开始悄然下滑，掉到了另一个人，也就是有末一弥的后面。
　　当然，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身为母亲，当女儿长大后，迟早总要面对这样的事实。――哪怕这很残酷。

　　“是吗？”清川澈定了定心神，“不过，宁子，你已经二十二岁了，这样的事，应该也能接受吧？何况，这并不影响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这当然不影响。可是，哥哥，那时你为什么还由着我去接近有末君呢？你知道吗？当妈妈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心里多难受啊……我不希望自己是个冷酷自私，只顾个人幸福的人，”清川宁子顿了一下，“如果我在哥哥眼里，就是这样的女生的话，我会难过一辈子的。”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清川澈当即说，“虽然我觉得这样对山下不公平，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自己有个勇敢的、会积极去争取个人幸福的妹妹……何况，我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世问题而影响到你的人生。”

　　“哥哥，之前，听了妈妈的话后，我是想过要放弃有末君的，不过，我认为他说得对，”清川宁子迟疑了一下，“我们应该积极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哥哥，你放心吧，他不会坐视不管的……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清川澈沉默了片刻：“宁子，想必你也知道，他将来是要踏上政坛的，难道你不担心，因为我们清川家的缘故，令他的锦绣前程受挫吗？”

　　“我也想过，而且，也这样问过他，不过，我相信有末君一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否则，他也不会，不会……”清川宁子望着他的背影，“哥哥，你倒是该关心一下千叶的事。如果你真的在乎她，总该先弄清楚那个多田俊是怎么一回事吧？”

　　清川澈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来，清川宁子很相信有末一弥，这种信任，与其说是建立在理性判断的基础上的，不如说是一种信仰：因为太喜欢太在意一个人了，于是便舍弃了自我，无条件地相信对方能做到一切……

　　不过，因为那个人是有末一弥，所以，她会这样想，也不奇怪。就好像三月底的那天晚上，在他自己的公寓里，当有末一弥第一次直呼他“澈”时，他那坚定自信的语气和轻松微笑的表情，也曾令他一度产生错觉，相信自己今后的人生，一定会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更美好，更值得期待……
　　但有末一弥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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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们兄妹俩回到家时，清川梓已经做好了晚饭。在餐桌前坐定后，清川梓问：“宁子，比赛的结果怎样？”
　　“对方赢了。”清川宁子简单地说。

　　“哦，是吗？”清川梓若有所思地说。过了一会儿，她貌似不经意地问，“对方，也就是那个MIT的留学生，是个怎样的男生呢？”
　　“听说他是个全能天才，各方面都超人一等。至于剑道，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零君不是他的对手。”清川宁子有些好奇地望着母亲，“妈，您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清川梓淡淡地说，“也就是说，对方是个非常优秀的男生了？”
　　“当然。客观地说，在北海道大学里，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男生的。他如果不留学的话，至少也要读东大或京大吧。更巧的是，”清川宁子顿了一下，“他和千叶好像还是高中时的校友。”

　　“这么说，”清川梓抬起头来，“今天，你们在剑道场里也看到千叶了？”
　　“是啊，”清川宁子轻轻点了点头。她凝望着母亲，“妈，我总觉得，对于这件事，您好像之前就知道什么似的。”

　　“嗯，我的确曾无意中听千叶说起过，”清川梓瞥了沉默的儿子一眼，“她的一位在MIT留学的学弟要和你们学校的剑道高手比赛，我就猜到会是零君……没想到真的猜对了。宁子，那个男生，似乎比千叶要小好几岁，对不对？”

　　“应该是吧，”清川宁子也看了看哥哥，“他现在还在留学，就算是个天才，怎么也还要好几年才能回国。”
　　清川澈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我吃饱了。”说着，他径自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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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走后，清川梓当即关切地问：“你哥哥今天说什么了吗？”
　　“他会说什么？哥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清川宁子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看千叶和那个多田君也未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大概就只是一般程度的好感吧。”

　　“好像是因为对方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所以，一年前，她才会决定来札幌这里读研究生院的，”清川梓沉默了片刻，“至于具体的情况，依千叶的个性，当然也不可能会随便告诉我这个外人。”
　　“那么哥哥……”

　　“就看他们的缘分了，”清川梓站起身来，“你哥哥又不比对方差，何况，喜欢和适合在一起根本就是两回事……宁子，你妈妈我，也曾年轻过的。”她说着转身朝厨房走去。
　　清川宁子望着母亲仍然苗条的背影，又回头朝楼上看了一眼，不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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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清川澈先是默坐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打个电话给这时也在东京实习的雪乃明：“雪乃吗？晚上好，我是清川。”
　　“是清川学长啊，晚上好。”雪乃明在电话里轻快地说，“你是不是又回到札幌了？”

　　“是啊，昨天刚回来的。”清川澈回答。
　　“学长，既然你已经回到札幌，就要加把劲了，”雪乃明又开始了自己的例行催促，“总之，在千叶学长这件事上，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雪乃，你听说过一个叫多田俊的男生吗？”清川澈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问。
　　“多田俊？”雪乃明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终于说，“怎么，学长，你遇到他了？他就是我之前曾说到过的、多田学长的弟弟。我读高中三年级那一年，他刚进入早川高，和他那个天才哥哥一样，也是学校里最受瞩目的人物……不过，他现在应该在美国才对。”

　　“我今天在北海道大学的剑道馆里看到他了，和千叶小姐在一起。”清川澈继续说，“他好像是和他的导师来这里参加一个短期的科研项目。”
　　“是吗？我记得，三年级那一年的秋天，在校运会期间，千叶学长曾回学校看过多田俊的比赛。该怎么说呢？那个时候，看到他们走在一起，的确好像是很熟悉的样子。千叶学长当时说，因为她刚进早川高那时，就认识多田俊了，所以，就像他姐姐一样。”雪乃明有些迟疑地说，“当然，多田俊可能并不这样想，哪怕千叶学长是他哥哥的初恋对象……我猜，他大概一直都喜欢着千叶学长。”

　　果然……清川澈心想。
　　“不过，他们之间，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毕竟差了四岁，何况，”雪乃明犹豫了一下，“中间还隔着一个多田学长……这或许就是这么多年来千叶学长一直都没有接受多田俊的原因之一。学长，就算对方再优秀，你也没有必要气馁，我相信你和千叶学长才是最适合在一起的。至于多田俊，那大概就只是初恋现象的一种投射罢了。”

　　“雪乃，你别想太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谢谢你。”
　　“学长，如果你真的喜欢千叶学长，就应该尽快找个机会向她表明心意。要知道，你和她都是被动的人，一直都这样你等我我等你的话，恐怕头发白了也不会有结果……”

　　雪乃明半认真半玩笑似地说。她顿了一下，“或许，千叶学长也很想摆脱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呢？毕竟，不管过去有多难忘，总是会一直令她很有受挫感。在这方面，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了。当然，我和她又有点不一样，毕竟，多田学长的确曾经喜欢过她，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大概，千叶学长最抗拒的，就是这种明明彼此喜欢却最终失之交臂的经历。”
　　“我明白了，”清川澈静静听着，终于说，“雪乃，总之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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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之后，清川澈正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这时，门外传来了很谨慎的敲门声。这个人的敲门方式和他妹妹清川宁子差别很大，他知道一定是母亲上来了。

　　从回到家那一刻开始，每当清川梓看着他时，他总觉得，与以往相比，母亲的眼里有了更多更复杂的内容。因为清川宁子是从母亲那里了解到他的身世的，所以，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母亲一定在等着他回来谈这件事。而他，本来也想过这次回来之后，就和母亲好好地谈谈，当下，他轻轻合上了电脑：“请进。”

　　果然，推开门的，正是清川梓。不过，她并没打算进来，只是站在门边，凝望着他：“澈，后天晚上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能回来一趟吗？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清川澈明白她是不想当着清川宁子的面和他谈自己的过去以及他的身世问题，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瞒着宁子的了，但他也的确想先和母亲单独谈谈，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听了他的话，清川梓像是松了口气：“那好，我不打扰你了，到时再说吧。”她转身要走，不过，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地说，“有些事是要好好地想清楚，不过，也没必要考虑太多……只要懂得尊重自己最真实的意愿，就已经足够了。”
　　清川澈没有说什么，只是目送着自己的母亲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