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不见风花雪月》素墨倾城

6、第5章

　　从踏进校门的那一步我彻底失望了，放眼望去，像刚从废墟的战场中得到轮回。只有斩新的矗立拔起的教学楼格外突兀，其余的一片狼藉。霜风呼啸吹过围墙边的落叶木，只留下空气中那渐渐散去的再也找不回的春夏繁锦馨香。
　　那一年，几多人离开。冬雪纷飞，世界里一片苍白。 -
　　走在荒芜的雪原上，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有忧伤，流下的眼泪，蔓延过荒原，来年会不会开出满地的记忆和青草？-
　　得知丽丽被家里囚禁后。在教室里，只要一看见我不远处空着的丽丽的座位，我便觉得全身痉挛，完全看不进去书。在数学课上最昏昏欲睡的时候，望见窗外的阴霾天色。南方的冬天阴雨天气绵延不绝，津台雾锁。远处那些高大乔木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不定，这时候我很担心雪琪，心里好似千斤。无法承受。然后数学老师写下的那一黑板一黑板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就让我盯到眼睛发酸，有一种液体处于生理保护作用而充盈在眼眶里。
　　随时可能掉下来。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后，带着面包就跑到天台上，中午的午餐还没有吃，饿得胃开始痉挛。对面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学生们安安静静地上着自习。风吹过，校门口那破旧的铁门发出“吱吱”的响声。我无力理会，低着头，艰难地坑着面包。
　　陌阳依旧是那幅永远不变的如同阳光般清澈的笑容，眼睛眯起来，牙齿好白，笑容如同冬天里最和煦的风。很长一段时间坐在陌阳自行车的后坐上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快乐，他开心的口哨声弥漫在冬天的雾气中，依偎在他宽阔的背上穿越这个城市，可是一点都不寒冷。我脖子上围着陌阳的围巾。能够感受到那些暖暖的宠溺味道。
　　倾城。是陌阳的声音，我回过头来，听见他的声音，我扭过头看着他。呐，给你。说完陌阳递过手里握着的打开了瓶盖的可乐，还有本画册。
　　我说：你脸红。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说：我脸红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有什么好奇怪。然后转身玉树临风地走了。走了三步之后转过身来，脸更红得像个番茄，他说：那个，这是本我自己画的向日葵，希望你喜欢啊。
　　然后他突然很惊讶地说：哎呀，你脸红！
　　寒风夹着雪雨飘飘洒洒而来，告别了所有的繁华，一片荒芜。转眼间，冬天来临。
　　我看到了丽丽，和爸爸一起来学校办理退学手续。憔悴的神色，疲倦的面容看着让人心疼，眼睛红得像只埃塞俄比亚的兔子，天知道可怜的她流了多少眼泪。
　　下午的时候下起来了纷纷扬扬的雪，我趴在四楼的阳台上，看着教学楼下停着的那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驶离校门，花坛上的乔木落下了最后的几片叶子，我的眼泪忍不住地落下。车子消失在了夹杂着雪的雨中，回头看见可儿抱着课本从楼梯上走下来，大概也是去收拾行李吧，他也被学校退学了。青春散场，那些曾经要一直快乐的承诺和约定都变成了泪水，几多离别，一不小心就会红了眼眶。
　　倾城不哭，她们都走了，不是还有我么？陌阳拍了拍我的肩，说。
　　还好有陌阳，还好有陌阳…我转身扑在陌阳的肩旁上，嚎啕大哭。
　　再次见到丽丽是几个月后了，在可儿的墓前。
　　放下手中的花，丽丽很平静地讲着离开学校后这几月的所有的事情。首先是雪儿拥有了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的爱情故事在我们学校引起了轰动。那个一个巴掌的爱情简直就是一个现实版的言情小说。
　　那段爱情的开始，起源于校外的两个团体势力的敌对，也许该称之为流氓团体。雪儿好友的哥哥，是北区的头头。，那一天，她和好友一起逛街，然后遇到了南区的头头。她记得好友曾经在她面前说过他有多坏，所以便多看了他一眼，意外的竟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人。好友与她打赌，看谁敢上前打他一巴掌。她阿沙力的答应了，然后不怕死的上前就是一个巴掌。她原本以为她的下场会很惨，结果却是，她的一个巴掌，赢得了玩世不恭他的动心。
　　然后，一场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情由此产生，她是备受宠爱的娇娇女，而他却是声名狼藉的流氓混混，她的家为了她而闹了一场家庭革命，但是却依旧阻止不了她爱他的决心。最后，他们私奔了。为爱奔了天涯，他为她浪子回头，她为他洗手做羹汤。
　　也许丽丽被雪儿的故事鼓起了勇气，于是她假装妥协地和爸爸言和，然后准备和可儿也偷偷私奔。年少的冲动，在上火车的时候被爸爸和妈妈抓回去后，便彻底断了她和可儿的联系，整整两月。
　　然后丽丽在新年的前一天割了腕，还好发现及时，送往医院抢救终于活了下来。可儿听说后，拼命地跑向医院看丽丽，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然后所有的风波和曲折也才告下了一个段落。
　　可是，可儿再也不在了，我再也看不见他了。他说的我们要一直走下去，老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在每天冬天的早晨骑着车跑很远的地方给我买早点、还是会背着我趟在秘密花园的草地上给我讲故事，还是会…丽丽倚在雪儿的肩旁上哭喊着，坟墓上可儿的照片笑的好灿烂好阳光，就如丽丽所说，再也看不见了。
　　初春的光景，乌鸦在远处叫着，墓地里飘起三三两两的烟雾，多是些哀吊逝去亲人的人吧。
　　丽丽，没事的，可儿只是睡着了。你要开心。我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去安慰她，陌阳在一旁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想跟你聊天说笑，可是对不起。还想和你一起读那些古诗词，可是对不起。还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可是对不起。还想继续喜欢你，可是对不起。还想我们能够快乐坚强的活下去，可是对不起。
　　可儿，我不能在想你了，想到你我的眼泪就如大雨滂沱。
　　停着丽丽撕心裂肺地哭泣，我想即使陌阳天天对我说时光倒流只是个童话，骗骗小孩子的。可此时此刻，可不可以再编个童话故事骗骗我们，好嘛？
　　丽丽跑到墓地不远的河边用冰冷的河水洗脸，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刺骨的河水顺着她的脸流下去，我在一边越哭越难过。看着她书包里找出中找出2B的铅笔和纸，摊在地上画画，画了套很美的婚纱，然后眼泪湿了整个婚纱。
　　我们曾经说好要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丽丽、雪儿、我。我很乖，所以，我会幸福。你们也很乖，所以你也会幸福。
　　我们都很乖，从来都不坏，可为什么幸福却来得这么难？
　　离放假越来越近，教室里的空位也越来越多。高二转高三，离开的离开，留下的留下，谁是谁非，谁去谁留，不过是一场宿命的安排。在雪儿留下的书桌里，我看见了她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老公，我爱你，和宝宝。是的，她怀孕了，这是他们最后得以结婚的原因。然后天涯各自奔走。
　　丽丽被爸爸安排和夏凡订了婚，然后也放弃了学业，在自家的公司上班。到最后留下来陪我的只有陌阳。
　　成绩下来的时候，我一次一次拨电话到信息台，然后反复听了三遍那个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数字。挂掉电话我蹲在马路边上，人来人往，眼泪一大颗大颗地掉在夏日滚烫的地面上。我没有告诉陌阳，准备自己留下来复读。
　　那天在咖啡馆的时候，陌阳帮我加了很多的糖，他知道我喜欢甜的东西。倾城，你别难过，我已经帮你查了分数了，知道你考得不好。
　　我低下头，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掉。最近到底怎么了，爸爸妈妈听到我成绩只是略微惊讶，然后继续争吵，有时候半夜醒来也能听到隐约的骂声和哭泣声，这不是我要的。
　　你要保重，暑假结束，我就要回到自己的城市。陌阳又说，眼睛里的鸽子灰毫发毕现，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他的身边又起了层层的蓝色雾团，像似一个谜。
　　不是还要暑假结束么？我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很乖的不去想任何事，做一对情侣该做的事情。每个路灯昏黄的夜晚我们一起走在街上，然后陌阳会送我回家：感情也有三八线，我们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和个性，伏在书店的桌面上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发出小学生的天真傻笑：靠在一起，跳只有两个人才能完成的salsa舞。我们一起看电影，我们一起游公园，一起背着书包去书店…，还有在广场上看烟火，隔很远就可以看见满天的光点零落成更多的火星四散开。我们仰头到脖子酸痛，依然不想转开视线。满目照耀的，辉映在眼睛里面的似乎不只是光。-
　　我说，我的名字叫倾城，陌阳不许忘记。
　　他笑笑，然后点点头，和我一起视线望向远方。
　　陌阳快要离开的那些日子，我打开陌阳送的画集久久地注视，那些葵花拥有着的刺眼的灿烂，我却只能看到某种哀伤在蓬勃生长。单薄的躯干支撑着颓蓝、颓蓝，颓大而颓兀的脑袋，缺钙般病态地扭曲着。是妖治吗？却又将某种不明由来的苦痛放大，再放大，顶着满是疮疤的脸，向着风走，向着云走，向着太阳，让苦痛巡演。是勇敢吗？
　　我是第三系色盲，蓝黄不辩，那整张画着向日葵的画集里，我看不见蝴蝶，看不见那些向着阳光生长的花，看不见那不知道在何处的幸福
　　当暑假结束了，陌阳悄无声息的离开后，我对自己说：当你悄无声息的离开后，我的心就死了。可是想起你，我的心还是会乱了节拍的跳动。你脸上温暖的笑容，让我觉得很刺眼。-
　　陌阳，你真的就像你的名字一般，永远都是那么温暖。总是喜欢在上课时偷偷看着窗户边，阳光投射下的那张带着明媚笑容的脸庞，然后在灰尘的投影里再次偷偷红了脸颊……
　　一季明媚，如何守候。青涩年轮里，陌阳，我们都是懵懂的孩子。
　　我站在渐渐消失的汽笛中，目送着高中其它同学坐的火车跌落到地平线以下，我难过地想到：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