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刺杀盛宴(3) ...

  •   回到府上已经深夜,还没走到院门口巴图就焦急地堵上来。
      “公主,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情况如何?”
      “我说过多少次!以后不要叫我公主。”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日的筹备加上今日的未战先败叫人烦乱不已。
      “是……大人。”巴图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让开一条道来。
      其实我知道他是关心,只是心里实在烦闷,又见他在这种时候不够小心谨慎,不自觉地火气就大了点。斜眼看到巴图不安的眼神,我终还是放轻了语气回答他:“今天累了,明日再说吧。“
      “嗯。”大概知道我心情不好,他也不再多问。
      我想了想,又补充:“宫里出了刺客,现在整个王都都禁卫森严,少阳恐怕要明日才能回来,安王已经下令宵禁,全城盘查刺客的同伙,虽然这次跟我们没有关系,但你和兄弟们也要小心。”
      “是。”巴图踌躇了一会儿,又问:“寨中的兄弟大概还不知道情况,我是连夜去通知他们还是等风头过了再去?”
      巴图所说的寨子是指位于王都西面周家岭密林后的青山寨,地势隐蔽易守难攻,八年来我们精心收拢的旧部都安在那里。今日已有一小队精锐乔装商贩进城,住在我为他们安排的民屋之中。
      “此前议事时已经交代过,未收到指示不可轻举妄动,且他们身份并未暴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走出两步又觉得还是不太放心,续道:“宵禁解除后先以书信联络,通知他们按兵不动,其余的等风声过了再说。”
      “好。”巴图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欲言又止了半天,道:“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只要我们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我和兄弟们都随时愿意为公主和少主效命,只要公主您一句话,就算要我巴图的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我……”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拍着他肩膀“嗯”了一声,吩咐他早些休息。
      他深看我一眼,讷讷地走了。

      小院中仅剩我一人,鹤羽似的雪片飞落下来,轻盈美妙,却透着刺骨的寒。我独自站立着,任它们恣意地打在肩上、头顶,希望这样的冷意能让我此刻混沌的身心保持清醒。
      其实今日走进大殿就没有想着有命回来,敌人太强大了,我们只有进宫刺杀这个两败俱伤的对策。进宫的艰难、人手的稀缺,这些都是横在我们面前的峭壁。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少阳去犯险。
      本打算拼死一役,等安王一死,巴图就带领寨中的兄弟趁乱抢出阿爹和哥哥的头颅带回故土,眼下看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空希冀一场,什么都没有改变。
      且如今的大安行宫更加森严,安王下令全城宵禁,王都的大街上不时有守卫巡逻,稍有异动就会引起怀疑。且不说短时间内还有没有机会动手,就说史肃那一帮子还未浮出的同谋,我看都凶多吉少。
      等待,静候下一个时机,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但我已经足足等了八年!鬼他妈知道下一个时机到底是多久?!
      长久的隐忍简直让我耐性全无,此刻真是拿这暴躁的身心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用力拂去肩上的积雪,干脆甩袖子回房。

      行到走廊处遇上管事的乌恩其,我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往房里送一坛酒。
      乌恩其看着我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大人,您不是说饮酒会让人放松和懈怠,所以从来不准府上的人饮酒么?您这样……恐怕难以服众啊!”
      我愣了愣,想起确实说过这话。其实也一直没忘,只是心里憋闷得难受,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宣泄的出口。但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生生堵得我没有话讲,只好用力闭了闭眼睛,待这股愈涨愈烈的暴躁之气沉下去,方挥了挥手叫他下去。
      进了卧房想发顿脾气,扬手举起茶杯又犹豫了。想到好不容易将可靠之人一个一个安插进府,倘若在这时候闹出动静让大家议论点什么,恐怕只会乱了军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我总觉得自己像被人捆得结结实实没入水里,任你如何挣扎着急都是白费力气,可偏偏就在你以为快要溺死之余又被人拎上来换口气,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无力地倒在床上,任腿脚胡乱摆放着,想就这样如死鱼般瘫上一天,但脑子却丝毫得不到休息。那些抹不去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一一回放,一会儿是阿爹和哥哥们的头颅被砍下来悬在城门上,一会儿是蒙克城中烧了一天一夜的火光,尸体的焦味、凝固的血水、妇女的、幼儿的断臂残肢……如噩梦般的记忆!
      还是要走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寨中好不容易收集的旧部等着我带领,费尽心机送入宫中的少阳等着我看护,父兄的头颅也还屈辱地摆放在囚卑塔里,这一切都是我必须扛起的使命。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阿爹是怎样坚决地吩咐巴图带着我逃走,大哥又是怎样决绝地托付我保护好少阳,我永远记得他们坚定而悲怆的眼睛。

      正到痛处,门口适时地响起了叩门声。我抹一把脸,翻身恢复如常:“进来。”
      乌恩其花白着胡须,跃进来的时候脸上神色不太对劲,关门前回头四顾了一番,这才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包黑布包裹的东西,“咚”地一声放在桌上,道:“这是平时招呼客人用的,刚才我路过地窖看见没人就给你拿了过来,也不敢拿多,就这么一小壶。”说着便将包裹的黑布揭开,露出里面的白瓷壶。
      我愣了愣:“茶壶?”
      他微微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拿茶壶装酒,不容易被发现。”
      我瞬间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
      乌恩其看看我,又看看桌上的茶壶,突然仰头打了个哈欠,讪讪地往外走:“人老了果然熬不得夜啊!倘若大人没什么事,老朽就先回去休息了。”
      我讷讷地看他关上房门,方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

      我最终没有喝那壶酒。
      原本不过是觉得前途漫长而无望,想借酒浇愁短暂地忘却这一切,但这偶然生出的悲绪早已在乌恩其送酒进来的那一刻治愈。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次我和大哥犯了错被阿爹罚跪,乌恩其便偷偷地给我们送好吃的。热乎乎的羊肉汤加上暖烘烘的羊肉泡馍,那股温暖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
      可那时候的我并不能预料到会有国破家亡的灾难,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偷骑阿爹那匹最快的马,如何爬上疏勒原上最高的树,全然没有注意过身边原本可珍惜的一切。如今即便是想要阿爹再罚我一场,也不能了。
      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有了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曾经,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悔恨不已。但,终究是回不去了。

      少阳归来时天已大亮,连日的筹划加上彻夜的值勤令他略显疲惫。尽管如此,进门时却仍是中气十足地唤了我一声“姑姑”。
      我如平时一样吩咐他坐下,命下人端来刚做好的早点。房中一时安静,谁也没有说话,仅有白粥吸入唇腔的“呼呼”声。
      终归还是我先没忍住,问他:“你怎么不问我昨晚在殿上为什么不下令行动?”
      少阳抬头看我一眼,大口地咽下嘴里的吃食,认真道:“既然这是姑姑的决定,那么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何况后来的事我们也都看到了,安王身边的高手早就埋伏好了,当时即便是放手一搏也不一定会有胜算。”
      我点点头。
      “早就听说安王养了一队鹰卫,个个都是拔尖儿的高手,不隶属朝廷也没人知道行踪,昨夜没贸然动手实在是万幸。”我顿了顿:“不过,我昨晚没下令行刺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那位病怏怏的三公子还记得么?”
      少阳疑惑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史大人行刺的时候,商吉和商允二人恨不得抢着前去护驾,唯独只有商桓没有行动。身为安王的儿子,又是青芸夫人所生,身份本就尴尬,这种时候却毫无动作,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要么他知道此次刺杀不会成功,要么……他也想安王死?”
      “他好像知道什么。”我回想起当时商桓看我的眼神,愈发觉得奇怪:“当时商桓不仅没去救护安王,且目光所向竟然是我的位置。”
      “莫非他知道我们要行刺?”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反正这个商桓绝不简单,我们一定要摸清楚他的底细。倘若他当真知道我们要行刺却没有告发,事发时还用眼神提醒,想必暗地里定有不可告人的动机,如果我们能加以利用,到时候还能达成一笔交易也说不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