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与仆》rosemary

7、夜莺

　　“来看看我们的表演。”
　　波丽说着，掀开中央大帐的布帘，拉我走进，整个帐中流动着轻快的波尔卡舞曲，四对少年男女正在跳着波尔卡，旁边有几名乐师伴奏，靠近出口的地方站着一名中年男人，他背着手，正观看着表演，想必这位一定就是团长了。
　　我们也靠着帐边看着，波丽转头来悄声地问我：“跳得怎么样？”
　　话虽是询问，但那微笑已掩不住自信的骄傲，我点点头，小声地夸赞，“非常好。”
　　这句话倒确是真心的，波尔卡是我们这个大陆上最为流行的平民舞，以轻松欢快著称，而这些西灵人正是跳出了这种特色，看着轻快的步伐，活泼的表情，似乎令观众的心都能感染到这份快乐。

　　那些跳舞的年轻人早就发现了我们，等一曲终了，便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波丽照旧快乐地介绍我，我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这倒是容易多了，不象在宴会上那样，和陌生人认识要有一整套的程序，先是冗长的介绍词，再是双方根据身份互行见面礼，然后各自再准备一篇长长的赞美对方的言词…我以前最怕的就是这个。
　　倒不是我的文才不够想不出说给别人的赞美诗，而是看着对方欲待赞美又找不到赞美我的地方的无奈，我心里往往更是无奈。

　　“小姐你好，是神圣国来的吗？”
　　当这句话在帐中响起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声音，所有的眼睛都朝一个方向看去，我也不例外。
　　说话的是那个被我认为是团长的人，他转过身来正朝着我的方向，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容，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笔直，气势威严，长相也是轮廓分明、堂堂正正。
　　他的语气非常客气，但我能从中觉察出一点冷冰的意思，感到自己的不受欢迎。
　　“团长，若丝的确是从神圣国来的，她是来找亲人的，她的亲人也是我们族人，也叫卫芒呢。”
　　我正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陌生人，波丽就快言快语地替我回答了，又转而对我说：“我们团长就是索尔的老爹，也名叫卫芒哦。”

　　“您好。团长先生。”
　　我行了个礼，观察着这人的外表，从年纪和气质上看，说不定他还真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呢。想到这里，就觉得他不再那么难以接近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这些流浪艺人可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呼，你还是叫我老卫吧。”
　　团长卫芒笑了一声，继续说：“你要找的卫芒是你的什么人呢，也许你可以说得详细些，让大家帮忙找找。”
　　周围众人都表示赞同，催我说出详细的情况。
　　然而我这个身世可怜的孤女，对自己老爹的认知，只怕除了名字以外，也并不比他们多多少。

　　＊　　＊　　＊

　　“他今年大概…四十多岁。”
　　“二十个。”听众报上符合的人数。
　　“长相应该是不丑的吧。”我绝不会相信完美主义的老妈会看上一个丑男。
　　这回的答案却不统一，有说十五个的，也有说十六和十七个的。看来审美观并非一致。
　　“他会弹竖琴。”竖琴就是流浪艺人必备的手艺。
　　“十个。”
　　“会唱歌。”也是必备之一。
　　“九个。”

　　“他懂剑法…好象还不错。”能当佣兵的人，剑法至少也过了四级吧。
　　“五个。”“四个。”这回又不一致了。还好范围已缩小了许多。
　　“还有魔法。”
　　“魔法？！”听众发出一片惊叹声。
　　唉，果然，这个时代真是魔法的终结篇啊，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一说起这个词都是用稀奇的语气。没想到在具有魔法天赋的西灵也是这样。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有人迟疑地开口，“好象有两个会魔法的人。”
　　太好了，又减少了一半。
　　“在十八年前，去过神圣国的都城浩尔。”

　　这回应答的声音没有了，我看着身边的青年男女们，突然想到十八年前，他们也不过是一两岁的婴儿或根本没出生，当然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而团长卫芒一直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发出任何的语言或评论。
　　波丽转头看看大伙儿，又扭回头去，“虽然我不知道十八年前的事情，但是刚才符合你的条件的那两个人，一个是…”
　　“那不就是他嘛！”
　　波丽的话突然被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打断，于是所有的目光都立刻转向声音来处。
　　在帐子的入口处，是拄着枯木拐杖的乔婆婆。
　　而她干枯瘦长如老树根一样的手指，正指向团长卫芒！
　　＊　　＊　　＊

　　明净的云朵在天空倘佯，
　　星星般的露珠映着阳光，
　　森林中传来天籁奇响
　　松针柏叶都一齐歌唱，
　　但那精灵
　　精灵一样的舞者
　　又在何方？

　　请踏着清风
　　翩跹地起舞，
　　让这奇妙的歌声穿过静寂的天光，
　　缠住了光阴
　　别让它飞走
　　…

　　阵阵悦耳的歌声随着韵律独特的乐曲回荡在广场上，时不时引来阵阵掌声和叫好声。观众们都是这个小城里的居民，虽然西灵人平时也许受到他们的冷待和白眼，但在这个神教法定的假日之中，西灵人的表演却是最受欢迎的。
　　时间刚好是午后，表演团的表演还没有过半，我躲在后台幕布边的一个角落里朝外张望，这一次正轮到了波丽的舞蹈，她一身火红的舞衣，亮眼夺目地踏着歌声从缓缓拉开的幕布旋转而出，轻盈而佻皮地朝台下侧身弯腰行礼，台下的人群立时中发出一阵欢呼声，“精灵舞者！精灵波丽！…”
　　乐曲这时消失了，波丽伸出修长的手臂，臂上挂着的串铃发出叮叮脆响，然后是片刻的静止，场上也是一片凝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台上的美丽女郎身上。
　　波丽黑如墨玉的大眼睛倏地一转，眸光流动间，铃声乍动，她的手臂也开始灵活地转摆，节奏越来越快，身体也加入了这急速旋舞之中，乐声终于再度响起，正是西灵人最为出名的那曲“精灵之宴”，

　　“波丽姐姐真厉害。”
　　我轻声地赞叹着，眼睛一点也舍不得离开那慑人的舞姿，前面一些歌舞戏法虽然也很精彩，但看得出这个节目才是压轴的，难怪要到中场才出来。
　　我在西灵族里已待了五六天，每日无所事事，波丽就拉我一起去练舞，唉，几天下来的结果证明了我虽然有学习跳舞的兴趣，却没有那种天份。
　　还好在学院的时候没有去选舞蹈课。
　　至于我那寻找亲人的事件，也在团长坚持自己没有在十七年前到过神圣王都后彻底失败。
　　要不是波丽热情相留，我真的打算想办法离开光明国，到原计划的希亚国去。

　　“那当然了，波丽姐是我们西灵表演团的两大瑰宝之一呢。”
　　我转头，表演完杂技的小杰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眉飞色舞地夸耀着波丽的名气。
　　“两大？那另一个是？”
　　来了几天了，也没看到能和波丽相比的极为出众的人啊。

　　“…就是姬芙拉啊，她的绰号是夜莺。”
　　小杰迟疑着告诉我，“现在族里的人都很生她的气，所以大家都不提她了。”
　　原来是这样。
　　一族中的珍宝，却自甘为一名不名誉的小妾，难怪西灵族人要生气了。

　　我点了下头，想了想，问：“小杰你知道城里的佣兵工会在哪里吗？”
　　“知道啊，若丝小姐你要去吗？”
　　“对，我有一件小任务要委托给工会。”
　　爱娜的下落，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至于无缘的老爹，还是等待命运的安排吧。
　　“哇，那里收费很贵的，若丝小姐你有足够的钱吗？”
　　小杰讶异地问。
　　“只是去发布一个公告，应该用不了十个银币吧？”
　　小杰的表情变得没有那么惊讶，但还是小声嘀咕，“十个银币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呢。”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正好索尔哥哥要去佣兵工会找工作，你和他一道走吧。”
　　小杰说着就回头找着索尔，“索尔大哥，索尔大哥！”
　　“不用了，…”我马上想阻止他，但已迟了。
　　索尔朝我们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难看，却很认真地问：“有什么事吗？”
　　小杰把我的事和他说了，他冷淡地点点头，似乎是表示同意，却看也不看我，“走吧。”

　　＊　　＊　　＊

　　我心里有一点恼火，默不出声地跟在索尔身后走着，看来这一路上都得这样别扭了。
　　走到表演场后门的时候，波丽已经表演完，换了其他的人上场，但突然在观众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喊叫着起哄。
　　喊叫的人越来越多，连在后门的我，都能听清他们喊声的内容。
　　那是“夜莺”！
　　我看到索尔的身体突然一僵，手握得很紧，就算没有回头我也知道此刻他的表情一定是难看到了极点。
　　来了西灵族这几天，虽然没有见过姬芙拉，也知道她和波丽是族里许多小伙子的暗恋对象，索尔更是她的忠实爱慕者，如今听到观众吵着要看她，定是勾起更大的伤心了。
　　被打断的音乐再度响起，却换了一种瑰丽奇特的风格，我转头，远远地看到波丽和西蒙从大幕后曼步而出，两三对年轻人紧随其后，跳的正是欢快的波尔卡，人群抗议的风浪终于平息了。

　　等我转过头来，那索尔的身影已走了很远，几乎看不见了。
　　“喂！”
　　这没风度的家伙！
　　失恋难道就很了不起吗？好象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似的。，
　　我奋力追了上去，虽然这家伙很讨厌，但是跟着他总比我四处问路好得多吧。

　　＊　　＊　　＊

　　寻人启事
　　寻找一名叫贝儿洛南的小姐，她在去往希亚国的路途中与她的姐姐失散。请她看到以后尽快回信。

　　现在＊＊城的＊＊

　　“十个银币。”
　　柜台前的伙计在告示板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然后递给我一份帐单，我从衣袋里拿出钱来付了账，现在我还有大约五十个银币了，因为大多数的钱都是爱娜在保管着，要不是我随身衣袋里还放着些钱，我就真的是一文不名了。
　　但愿这个启事能让我找到爱娜吧。
　　我看着伙计把写着寻找爱娜的告示板挂在墙上，在一堆各种各样的告示中间它显得毫不起眼，估计爱娜能看到的可能很渺茫。但是我没有办法，一来没钱，二来我也不敢引起太多注意，毕竟我是逃出来的。

　　索尔是和我一同来这个佣兵工会的，当我在和伙计说话的时候，他似乎看中了工会告示板上的一则招人启事，跟着一个中年人进了另一间屋子。据我推测那人可能是雇主，他们可能在面试吧。
　　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站在墙边，等着索尔出来。
　　我随意地浏览着墙上的文字，上面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寻人启事，寻物启事，招工启事，甚至还有通缉令…

　　通缉令
　　全国通缉假面大盗罗克，该犯罪行累累，十恶不赦，如有知其下落者，赏金三百金币，如能捉拿者，赏金三千金币。
　　皇家警卫厅

　　这张通缉令几乎占满了四分之一的墙面，末尾有着光明国皇家警卫的印记，而左方画了一幅人像，估计就是这位大盗的尊容了。
　　我凝神细看，几乎忍不住得要笑出来，这是什么样的画像啊。
　　一个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黑色面罩下的男人双手抱臂，冷冷地站着，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按着身侧的佩剑，象是随时都会突如其来的进攻一样，长长的风衣包裹着身躯，足下是黑亮的长靴，…
　　黑骑士帕拉斯？
　　难道这位大盗罗克也象爱娜一样，迷上了骑士小说，所以才挑选最为出名的黑骑士来扮演？

　　我还在暗自好笑，索尔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从屋里出来。
　　我听到那个中年人说：“记住，两天后正午来这里报到。”
　　索尔点点头，“是的。先生。”
　　我转过身去，等着索尔，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从工会的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大汉推推搡搡地走了进来。
　　这几个都是衣着破旧肮脏，酒气薰天，摇摇晃晃地互相拍打，粗声说笑。
　　“喂，老伙计，最近有什么简单又能赚钱的活儿没有？”
　　“都在墙上贴着的。”
　　伙计似乎也懒得搭理他们，随手指指对面贴满了告示的墙。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忙朝更角落的位置躲了躲，不想离这帮人太近。
　　但世事难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

　　一个醉汉凑了过来。
　　“啊哈，瞧啊，一个西灵小妞。”
　　“你也是来找工作的吗？小妞？不如大爷我给你一份工作怎么样啊？”
　　我心里真是既无奈又生气，躲着伸过来的无礼的大手，一边喊着用不着。
　　但是那个家伙好象把我的躲闪当成了一种游戏，竟张开双臂朝我抓来，还嚷着让同伙来帮忙。
　　“我们已经有工作了。”
　　就在我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冒着引人注意的危险使用魔法时，索尔快步挡在了我的面前，冷冷地瞪着那醉汉。
　　“哦呵，又一个西灵贱民！”
　　我躲在索尔身后，眼看着那醉汉冲着索尔挥拳。又眼看着索尔侧身闪过他的攻击，快速无比地出拳回击，几乎是在瞬间，那醉汉已经倒在了地上。

　　这下可引来了更大的麻烦，那醉汉的同伴们骂骂咧咧地将我们围了起来，拳脚棍棒，都朝着索尔，看来是要群殴…
　　我朝四周盼顾，希望能有人来制止这些野蛮之举，但是工会的伙计看来已经见怪不怪，继续他的工作，而那位要雇佣索尔的中年人，则抱着手臂，站在一个不会被打架波及的位置，看样子是当定了观众。

　　唉，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好在这种消息传播之地动用魔法了。
　　不过，索尔能出手帮我，真是感动啊。原以为他只是个自私又古怪的家伙呢。
　　用什么魔法好呢，风之剑？冰之刀？
　　这两样都是学到了第五级之后，才会有强大的威力，而不爱用功的我，也只不过到了第三级而已，只能让些细小的攻击在人身上划出浅伤，拿来吓唬人还可以，实战就没用了。
　　真是伤脑筋呀，为什么我学的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呢？
　　我还在苦思苦想，索尔已经挥出直拳，俐落地打中第一个大汉的下巴，回肘时撞倒了冲过来的第二名敌手，另外一脚踢飞了第三名大汉，那个大汉倒下又带倒了两名同伴。
　　他整个的动作干净迅速，简洁有力，我虽然学过一点格斗，也只能自叹远远不及。

　　我的眼光落到了索尔身上，这位刚刚打倒了一地对手的西灵青年的面容还是冷漠地没什么表情，不过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在众大汉的呻吟声中，还夹杂着从角落里传来的掌声。
　　“精彩！果然有着不错的本事呢！”
　　说话的人正是在一边看好戏的中年人。
　　“我会提高你的工资。年青人，你会是个好佣兵。”
　　“多谢。”索尔不太热烈地点点头，就朝门外走去。
　　我早有心理准备，自动地跟在后面。
　　看来跟着索尔是对的，关键时刻还能有个免费保镖，回去以后要谢谢出主意的小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