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叙事诗遇上罗曼史》语部诸君

4、第 4 章

　　假如是个女孩子，或许可以大哭一场，可男人在某些事情上反而更加烦恼，因为无解，所以无所适从。

　　男人有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眼镜，构成一张端正的面孔。可惜他的眼角被打破了，直到刚才还在流血。而对面的男人情况并不比他强多少，冯堂很担心自己那记没轻没重的上勾拳已经打碎了蔡彬的下巴。
　　他们两个面对面地互相瞪着，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因为红星宾馆被我拆了，所以你这么生气么？”过了许久，冯堂终于朝他喊道。
　　“谁在乎什么红星宾馆？我只是单纯看你不爽罢了！”蔡彬断断续续道，眼神依旧凌厉。他比冯堂矮了将近半个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在刚刚的肉搏中却没有让冯堂占上任何便宜。
　　“现在解气了？”眼角的伤口已经凝固，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在和冯堂激烈的一战后，蔡彬不光解气，也精疲力竭了。他沉默地坐回车里，靠在副驾座位上闭目养神。冯堂踟蹰了片刻，也重新回到车上。
　　“去哪儿？”
　　蔡彬没回答，那样子好像是睡着了。当然，冯堂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但他没再同蔡彬说话，而是缓缓发动了车子。他们现在呆的地方冯堂也不大认识，是这个城市比较偏僻的一隅，起码没有好事之徒围观或者报警，两个许久没见的前任恋人，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
　　冯堂打开了广播。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一架泯恩仇”。

　　一段背景音乐般的流行歌曲过后，电台主持人开始了今天晚上的话题。在冯堂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电波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物。所谓生气，并非指物理学意义上的传播原理，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开始说话，然后千千万万的人在同一时间收听。直到现在，冯堂依然觉得神奇。好比此刻连绵不绝的车灯，像管道一样构筑了这座城市的血液，反复扩建后的公路好像没有尽头，而谁也不知道这条路上究竟有多少人来来往往，又有多少人，在听着相同的节目。他不得不承认，有这种想法的人必定在内心深处是寂寞的，而蔡彬的出现，无疑让他认清了这一点。
　　就像每一个还算成功的普通人，冯堂有不少朋友，虽谈不上很多，但至少够用。从业界的到业外的，从衣食住行到投资理财，只不过大多数人头上都有一个标签，就好像冯堂在别人哪里的标签是“建筑师朋友”一样。
　　“让我们将视线转向娱乐圈。导演蔡彬的同志电影《传说》将于今晚在大陆上映，电影主要讲述民国年间两个身份立场截然不同的男性青年之间一段凄凉的爱情故事，剧中华丽的场景以及唯美的对白都是本剧一大特点，仿佛将观众带入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年代。本剧于去年在欧美各主要国家以及我国台湾地区上映，好评如潮，获得提名的奖项有……”
　　冯堂将车停在了路边。
　　蔡彬似乎有所感觉地抬了抬眉毛，却没睁眼。
　　“你不去看么？”冯堂问他。
　　“法国首映的时候看过了。”蔡彬终于开口。
　　冯堂不知道，为什么那样讨厌自己的蔡彬还愿意坐在自己车上，不冷不热地与自己对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那句：“我没看过，一起去吧。”
　　之后蔡彬看向他的眼神始终相当复杂，他的话比从前少了很多，只是点了点头。

　　到了电影院，冯堂发现蔡彬对自己执导的电影似乎完全没有兴趣，就好像蔡彬对他自己一样，没有兴趣。当他看着电影屏幕的时候，冯堂甚至怀疑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蔡彬被冯堂盯得烦躁，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脸色不善。
　　“我在想，是不是去法国拍文艺电影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你这样。”
　　冯堂刚说完，蔡彬就果断地否定了：“不是，只不过是人的阶段不同罢了。你认识的我是十年前的我，你不能指望我一成不变，就像我也没有这样期待你一样。”
　　蔡彬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冯堂也就不再说什么。的确，他们都变了。他将目光转向了电影。

　　屏幕上流动的，是上个世纪初纸醉金迷的夜都。蹭亮的老爷车，高贵的富家女子，歌舞升平的剧院、舞厅、赌场……走马灯一般地在人们视线中一闪而过，层出不穷，而与之极不和谐的，是一个冷静旁白，出现在无言的奢华背后。
　　“那是民国二十年的秋天，举世瞩目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仅仅四个月的时间里，东北三省迅速沦陷。”
　　冯竣握着怀表从日本人的军用车上下来，冷默的金丝眼镜不期然扫过一名男子——蔡雨铭。那人一袭藏青长袍，抱着课本，浑身上下的装束普通得像一切的教书先生，但再看，却见他面容出众。
　　“铁路工程师冯竣遇见了俄文讲师蔡雨铭。”
　　冯竣。蔡雨铭。嘭地一声炮响，惊动了坐席上呆坐的冯堂，他再次转过头去注视着黑暗中蔡彬的脸。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