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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头号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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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所有人因为马世德的一席话忽而变得沉默,似乎安静得只剩下他愤慨的喘气声。落梅依然垂低着头,露出光洁的脖梗,透着她与生俱来的妩媚娇柔,默默无言地瞧着桌上那只瓷碗发怔。
宇文辙心中不由得低叹一声,这女子若不是命运多舛,造化定然不止于此。“落梅夫人,贾大人生前是否就已抱恙在身?”
落梅不慌不忙地抬起脸,对住宇文辙的眼睛,轻嗯一下,点头道:“老爷平素贪凉,前日里着了风寒,略微有些轻咳。大夫说这药须得夜里睡前服用,效果才佳。”
穆梓初听闻其中似有蹊跷,迅速抬眸的过程中与宇文辙的目光不期而遇。心里存着的一丝尴尬与别扭在顺眼瞥见他指着的空碗时,烟消云散。
一只做工精细的白底蓝纹青花瓷碗就这么不显眼地被搁置在角落床尾处的一张红木茶几上。她快步走上前,双手端起碗来闻了闻。碗底早就干涸见底,药汁一点也不剩。然而,残留在瓷碗内壁上那一圈棕黄色的痕迹,就足已证明这只碗先前是用来盛装浓药的。
穆梓初早些年就一直随着青莲老头研医习药,青莲素来对她苛刻严谨,尤其是在医术方面。如果知道她乘隙偷懒,青莲总是会捋着胡须,语重心长地说上几句。说得最多的,无非就是医能救人,亦能害人。
青莲还会告诉她,有时候只须一味药的偏差,就能毁去一条性命,甚至是一个幸福的家。
穆梓初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她并没有尝过那种入髓的负罪感。所以,当青莲开始对她尊尊教诲的时候,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脸上装出十分受教的模样。
青莲也当然知道。知道穆梓初并非将自己的话记进心底。所以,待他每回唠叨够了,一转身便是一长串无可奈何的叹息。
当时,穆梓初并不清楚,青莲眼里那些盖不住的落寞是因何而起。她只当那些外露的情绪是师傅对自己“朽木不可雕”的挫败。殊不知,并非如此。
而今只凭一嗅基本就能判断出药方中所有药材的能力,也是多亏了青莲对幼时的自己倾囊而授的栽培。
想到这些,穆梓初端着碗的手忍不妨颤了一下。对于青莲,她看不懂,也猜不透。将她掳走的人是青莲,栽培抚养她的也是青莲,待她像亲生女儿一般宠溺的还是青莲。眼下,她的师傅又莫名失去踪影,随之出现的是诡异繁复如谜团的苏合。
苏合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真的是因为家破人亡,师傅被擒的缘故吗?然而,距第一次与苏合照面时,她强烈激荡的愤慨情绪与近日以来的平静如水相比较,似乎更像是一个躯壳内藏着两种人格的反应。
穆梓初越想就越觉得头疼,心脏跳动的频率隐隐出现混乱。她急忙将瓷碗放回原处,食指与中指按压舒缓着太阳穴,竭力平复着像要呼之欲出的心。
墨楚站在距离穆梓初最近的地方,从她端起药碗开始,双眼就随着她的举止片刻不落。直到她放下药碗,身子出现轻微地向后仰倒趋势后,他一个飞步便将自己火热的胸膛凑了上去。
穆梓初尽管按揉着太阳穴,却感觉越揉越晕眩,甚至有些力不从心。她阖上眼睛的瞬间,竟然能看见许许多多支离破碎的片断纷纷扬扬地散落于她脑海里的各个角落。她想抓住,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抓住哪一片,犹豫踟蹰的结果是她竟是一片都没来得及握紧。那些飞逝的片断就像是过隙的时光,与你匆匆一遇,最后却将你逗留在原地。
她以为那些都是幻象,所以苦笑着想,是不是自己偷来的半生也快要被自己挥之殆尽了?前世常听老人们说,一个人在临死前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发生过的,将要发生的,有机缘的人甚至能看见自己在上辈子发生过得深入骨血的事情。轮回轮回,不过是让你的记忆归零,让你的身体重塑,而流淌在你体内的血液却是世世代代给你支撑着□□,那不变的灵魂。
这是要死了吗?谁能告诉她,她这一死,是不是又会回到那个男人,她应该喊之为父亲的人身边重生?
她放任自己向后倚倒的身体,在无尽的哀思中终结自己最后的臆想,直到落进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她拢进安全的怀抱。并不算厚实的体魄,却让她前所未有的踏实。仿佛可以让她一直就这么倚仗下去。
“小初,你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墨楚低侧过头,几缕银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像是情人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穆梓初的脸颊,低敛的声音徐徐入耳,圈着她的手臂也跟着紧了又紧,一双眼里溢满了怜惜与焦虑。
当一个人,无论在身体还是心灵上都脆弱到不堪一击之时,任谁都逃不开这样一双深邃迷离的眼睛。
穆梓初毫无例外地陷进了这双旋涡似的眼潭,那里有她渴望汲取的活泉。她冲着墨楚无力地点点头。
墨楚第一次见她这般温顺,心中并不窃喜,反而升起一丝怅然。他的小初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思及此,搀扶着的手更加坚定了护她一生的决心。
当墨楚扶着穆梓初走过宇文辙的身旁时,他们三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竟让周围的人都不敢轻易出声打破。
宇文辙静静凝视着穆梓初,翕动了一下唇后却迟迟没有说话,直到墨楚的耐性快要被磨到临界点之时,这才幽幽地开口道:“回去好好休息,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
穆梓初先是一愣,再是看向墨楚,见他神色如常便下意识地舒了口气。可等她松气过后,心头又添了一抹紧张。她为什么开始在意起了墨楚的感觉?将复杂的心思用力甩开,她正了正音色说:“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你们不许走!”恰在这时,马世德一个箭步横档在准备离开的墨楚与穆梓初跟前,大喝道。
“有事吗?”墨楚眯起一道凌厉的视线,看向马世德的表情犹如踩死一只微小的蚂蚁一般不屑。
“你,你们,你们都不能走。”马世德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落梅,提了提胆接着说:“贾大人死得如此蹊跷,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有可能害死贾大人的真凶。而你们却在查找真凶的关键时刻借故离开,谁又能保证你们与贾大人的死半点关系都不存?”
众人听闻,皆是心中一凛。这加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谁能担当得起。好好来赴寿宴的,竟是惹了一身嫌疑。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扯开奸细的话腔道:“那女的就是先前在寿宴上问贾大人讨要回礼的舞姬。”
“啊?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当时那舞姬可是戴着斗笠的!”
“这有什么难的?清波镇有谁不知道我的绝活?”
“切!就你这样,还有绝活!说出去,谁信呐!”
“啧!我想起来了。这厮的绝活是闻香识女人啊!”另一道突兀且兴奋的声音响起。
“对啊!话说,这绝活可神了。但凡女子从他跟前走过,他都能一嗅便认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高昂。终于有了头号嫌疑犯,把问题都推给那舞姬,准没错。再说了,舞姬的命又能值多少银两?牺牲她一个,就能还他们所有人的自由,这买卖定然是只赚不赔的。
“人家太子爷都没发话,区区一些无名小卒竟敢拦我的路。”墨楚一扬眉,出掌的手势来得迅猛,直袭带头起哄的马世德。
马世德根本来不及避闪,就在这时,穆梓初拦截了墨楚的掌势,愠怒道:“还嫌篓子捅得不够大吗?”
“小初,我……”墨楚的眸光泛起鳞波,有些无奈的收回了掌。
穆梓初见他兴致缺缺,虽心中百般不忍斥责,可是理智又告诉自己不能再落人口舌。“既然诸位都怀疑我,那我就留在这里,哪也不走。当然,你们谁都不能走,直到太子殿下查清真相。”
“落梅夫人,那就叨唠了。”宇文辙待穆梓初话落,就直接接过了话茬。温文儒雅的态度,进退得体。
落梅只好顺应着点过头,吩咐了贴身丫鬟翠儿替大家分配好休息的房间。“本来是为了让大家来庆贺老爷生辰的,想不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各位先回房休息,贾府必定会招呼各位周全。”说完,微微低伏了身体做了个礼数。
翠儿领了自家夫人的吩咐,晃了个身影,便下去着手准备。就在离开的时候,顺手端走了那只青花瓷碗。
“慢着!”穆梓初立即出声阻止了翠儿的脚步。“这药汁可是你亲手熬得?”
翠儿本就被穆梓初的厉喝唬住了身形,再是听得她的问话,心中有些忐忑地回复道:“药是奴婢亲自煎熬的。”
“你中途可曾离开过?”
“未曾。因为夫人交代说,凡是煎药都要一步不离地候着。不然煮溢锅了或是敖干了,药效就失了。”翠儿一板一眼地回禀着。
穆梓初看她眼神并不闪躲,话语间也不见矛盾,兀自允道:“嗯。没事了,你去忙吧。”
翠儿先是看了看落梅,见落梅并没有将目光投向这儿,便踟蹰了一下,接着端起碗离开了屋子。
就在翠儿拐出门口的时候,柳梦尝等人相继出现在了穆梓初眼前。
“你们怎么都跟进来了?”穆梓初微一皱眉,心神不宁的感觉有些不安。
小域躲在柳梦尝身后,慌慌张张地探出脑袋,状似天真无邪的模样看进落梅眼里,不禁生出一丝向往。
“姐姐,外面出事了。大家是来救姐姐离开的。”小域通过隔空传音将外面的信息植入穆梓初的大脑。
这下便完全坐实了刚才的不安。穆梓初急忙与小域交换信息:“外面怎么了?蓝莲和负责接应的门徒出了状况?”
“姐姐先别急。听梦尝姐姐的意思是说蓝莲护法应该没事,只不过外面负责埋守的门徒都中了一种奇怪的毒。都已经,都已经……”小域低着脑袋一直犹豫着,最终还是看向穆梓初道:“姐姐,他们都已经变成了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