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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大难不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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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兴彦叹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还是节哀顺变的好。如此说来,夫人却是受邀前往,并非是英王爷居心叵测?”
有意无意间,他将“英王”二字咬的颇重,期望林浅能听懂他的暗示,他多年来忖度圣意,又受人所托,暗中助薛瑜之成事。
此次贺凝之事,将英王牵了进来,于薛瑜之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也想让此案做成铁案,好给英王沉沉一击,可别人却不做如是想。
“陈大人,是非曲直,想必奉孝夫人心中自然清楚,也自会向圣上说个明白。咱们就莫要扰她,我看此事却是有心人构陷。想那贺凝一介酒楼掌柜,便是有些小才,怎能比肩英王府如云门客?英王怎会放着朝中多少鸿儒能臣六出奇计而不理,偏去信一个草莽之人,说出去,岂非朝廷的大笑话?”一旁的乔然彬双手对着明德殿的方向遥遥拜了拜,阴阳怪气地打断了陈兴彦的话,冷冷地瞥了林浅一眼。
他与陈兴彦可不同,休提照拂二字,对林浅却只有入骨恨意,他弱冠之年方才入宫,净身时九死一生,因年少时颇读了些书,骨子里颇为敏傲,连太子薛元之都客气叫他一声“乔二爷”。
偏林浅为数不多的几次入宫,只把他往死里得罪,偏生称他为最最忌讳的“乔公公”,乔然彬嘴上不说,心下早连带着对她和薛瑜之一同恨上,偏寻不到泄愤时机。
想不到,这时机不仅来了,还好事成双。
先是昨儿个前相爷陆烽递折子求见圣上,圣上念在故旧情怀召他在御书房接见,陆烽进去没一会功夫,便红着眼睛抱着笏板退出门来。他进去奉茶时特意偷看了一下,见章帝脸色特别不好,便猜着这君臣二人定是置了气,果不其然,今天一早宫门就传话说奉孝夫人求见皇上,想来便是为自己父亲求情的,被他生生拦了。
没多时,这晋王又来求见,说起了这桩公案,又说入宫时,听奉孝夫人说想入宫探望芜婕妤,便带了她一同进来,既然也牵涉其中,不妨到锦萃宫同本人问个明白。
圣上便顺水推舟地让他们几个过来问问。
这一路上,乔然彬都在思索,此事英王若得了罪责,硕王薛瑜之自然会水涨船高,绝非他乐见之事。
眼下见陈兴彦故意引着奉孝说些对英王不利的话,便再也不能坐视世态发展,话里话外都将这构陷罪名往薛瑜之身上安。
听乔然彬如此说,林浅余光瞥见跪得端正的颜之似乎矮了矮身子,想是乍闻凶信,有些难捱,当下却顾不得她,只是暗自纳罕乔然彬的态度,竟偏帮了自己,却也想不了许多,忙同陈兴彦道,“乔大人说的是。还请父皇明察,此事断断与贺掌柜无涉。妾身与贺掌柜的妹子乃是结义金兰的异姓姐妹,同他也论得上姐弟之称,他又是个熟读圣贤书的。有这番缘由在,只有帮衬妾身,断没有害妾身的道理。说来也怪妾身,虽说兄弟眷属来往也属正常,但妾身擅自往英王别院小住确是思虑不周,怕是有人因此生了误会,才会有这些不实的言论。还望大人在父皇面前分说一二。”
陈兴彦见林浅没有顺遂自己的意思,一张脸登时一冷,在锦萃宫也便呆不下去,防备她再说出些什么没脑子的话,让乔然彬等人寻着打压薛瑜之的把柄,忙道,“兴彦万不敢在御前乱说,左右把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回给万岁也就是了。这回的事儿,想来便如夫人所说,是下面的奴才们回禀不明,这才让十一爷弄岔了。”说着又左右看看,“乔大人,林大人,奉孝夫人答的话你们也都听着了。咱家有点儿上了岁数,一会儿回话时有些错了漏了之处,还得烦请二位多多留心。”
乔然彬一脸得意地狠狠剜了林浅一眼,林福倒是一直头也未抬,只是毕恭毕敬,两人道过“当然”,陈兴彦便领着他们转回明德殿不提。
目视着一行人消失在锦萃宫门外,林浅只觉一口气横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冷汗将后背夹袄尽数湿透,四肢酸软地也往地面上坐去。
既然章帝能遣身边三位总管一同来问自己内情,想来是薛瑾之总算说动了他,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自己的答话,觉得没露出什么端倪,这才缓缓将胸中一口浊气吐出。
自有锦萃宫的嬷嬷上前扶了两人起身,颜之寒着一张脸,刚站起便挥手令所有人退下。
就这一会儿功夫,林浅便觉得自己双手冻得有些发僵,想要缩进袖中暖暖,却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回头便对上颜之紧张惊惧的眸子,为怕芜婕妤听见,颜之压低了声音,更添了一丝惶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他的罪名可要紧?和十一弟什么相干?”
“应当没事了。晋王正在明德殿求情呢,让我在这里等他消息。前段日子出了些事,你人在宫禁,不晓得也是常理。”林浅轻轻拍了拍颜之的手背,强打起精神安慰道。
颜之眸光黯淡地放开手去,长叹一声,“我只当他过得甚好,却不知他此时最需我相助,我却一味顾着自己,实在是太过小气。”
“颜之……”在待舆司便听薛瑾之说病得不光他自己,林浅忙心疼地道,“怎么好端端的又病了?或是晋王殿下同你说了些什么?”
颜之摇头,“自谭州回来,便没见晋王进过宫,他那府上据说镇日闭着门,任谁也进不去,哪里能同我说些什么。却是十一弟同我说,他回京后和十二弟照旧去青玉案饮酒,却见店门紧闭,听周遭的邻里说,掌柜因忙着操办亲事这才停业了。”说到此处,颜之“呀”地一声回头看林浅,迟疑着道,“莫不是……十一弟故意?他那日同我说起此事,便曾说早晚要治他一治。”
林浅回头看芜婕妤仍在专心致志插花,虽然距离不近,她却仍不放心,因提高了音量道,“娘娘可还需要些花枝,我同公主去帮娘娘剪了送来。”听见芜婕妤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拉着颜之到了院子里,吩咐跟着的两个嬷嬷在廊下等着,一边拿花剪去剪低处的花枝,一边同颜之低声说,“你若认准了他,可千万要信他。”
“我信他又何妨,不信他又何妨?你也看见了,眼下的情势,连十五弟都被送去了西夷,我迟早也是要走和亲这条路的。既不能许他什么,他早日娶了亲却是好事,免得到时候我反而觉得对他不起。”颜之苦笑着幽幽说道。
林浅递了剪下的花枝到颜之手中,看着人面红花相映,只觉说不出的好看,轻叹道,“这事儿想来他原是准备瞒了你的,行之起了对付他的心思怕已是更早了,只是恰赶上这么个时候。竟添了些风花雪月的味道,让你恁般自责。”
颜之微微皱了皱眉,“你说的,我却不明白了。他虽跟了五哥,然事事都不曾瞒着过十一弟,免了三哥他们多少麻烦。我听他说,五哥身边似乎另有谋士,若非对三哥他们格外了解,便是此人格外智慧,每每设下的圈套计谋总是直指要害,幸而他能提前窥知一二,才让三哥他们不至于一败涂地。十一弟要对付他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便是你有七窍玲珑心怕也难得明白了。这事儿原就巧合的很,贺家当真是办了场喜事,不过却是在贺凝被抓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吹了点冷风,还是因为颜之所说的这些朝堂之事太过盘根错节,林浅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晕眩,忙扶着树干轻声道。
颜之凝神思索,陡地眸光一闪,恍然大悟般问,“这般说来,那贺家办的亲事莫不是小梨同葛大人?他只有小梨这么一个妹妹,自然要好好操办一番,想是十一弟误会了。”
林浅踌躇了一下,微微侧了侧身,在裙摆掩映下偷偷倚靠上树干,这才喘匀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同颜之说个明白,“那日的婚事不过是假凤虚凰,小梨本是替了她哥哥,轿子里坐的人却是我。”
“被你说的我愈发糊涂了。此事也恁地荒唐,你总是这般不会扯谎。”颜之一怔,旋即苦笑轻斥道,“纵然三哥和杨奉君不在府上,那谨诚夫人和许总管一帮人都是任事不管的么?我就不信小梨有那本事,能将你自三哥府上花团锦簇地抬出来。”
林浅愈发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这其中之事又非一句两句能说清道明的,正迟疑间,听见宫门吱呀响了一声,回头去看,见薛瑾之抖着身上的落雪往院子里行来。
林浅咬牙立起身来,迎到薛瑾之面前便匆匆躬身施礼,朗声道,“妾身见过晋王殿下”,又眼巴巴地瞅着薛瑾之,轻声问道,“情形如何?”
出人意料的,早先在临水榭分别时,除了面色苍白些,倒是周身严整的薛瑾之,此番形容却颇有些狼狈。
只见他一手扶着歪歪斜斜的朝冠,一手忙去扶林浅,见伺候的仆婢离得都远,遂压低声音答了一句,“父皇已召了贺凝在御书房问话,我在东暖阁听了一会儿,他们聊得投机,料是无碍了。”
林浅心下顿时松快了许多,这一放松,双腿便似打了转一般,再撑不住,眼前一黑,便往前栽去,模模糊糊中听见许多人在耳边吵嚷,只是没有力气,连眼睛也睁不开。
适才见薛瑾之进门她便往前迎了几步,把颜之落在后面,此刻只薛瑾之离林浅最近,偏偏薛瑾之高热才退,整个人虚乏无力,行到锦萃宫这一路已跌跌撞撞让四贵惊心,这会子去扶林浅,双臂绵绵无力,倒是被她冲撞得一同摔了个大骨碌。
这摔跤也只在顷刻之间,薛瑾之却犹自不忘将自己身子垫在底下,狠狠卧在了已积了寸许的雪窝中,登时周身冷透,只觉一股激灵直冲脑门,他牙齿格格作响,没好气地斥道,“都瞎了不成,就看着我们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