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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你用背叛回报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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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从昏睡中惊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大章鱼有没有来巡视,有没有看到她上班时间打瞌睡,会不会扣她的出勤奖?
可紧接着就有喧扰声涌入耳朵,她皱了皱眉头,微微欠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还扎着针头,点滴瓶中还有1/3的液体正顺着长长的导管流入自己的血管里。管子里的液体冰凉冰凉的,贴在她胳膊上,让她的手都有些麻木。
思维也一样麻木。
直到看到被子上盖着的警用大衣,顾小罗才想起来她现在在创伤医院,而陆航已经不在了,不争气的自己竟连陆航最后一眼都没敢看就晕了过去。
一旁病床上一个吊着胳膊的年轻小伙子看到她坐起身来,忙让坐在病床前给自己削苹果的女孩子去叫人。
这个病房很明显不是上午肖绍平安置顾小罗的那间。
那间病房里光病人就六七个,再加上病人家在,感觉异常嘈杂,肖绍平怕顾小罗休息不好,下午特意找了护士给调到了这里,这间病房里有三个床位,可是病人却只有顾小罗和这个小伙子两个人,比较清静。
小伙子冲着顾小罗善意的笑笑,顾小罗装作没看见把视线转到了一旁。
不一会儿,只听病房的门“吱呀”一响,肖绍平走了进来,看见顾小罗坐在床上,道,“你醒了?”
“嗯。”顾小罗一看见他,就心里难受,好像肖绍平不给她打那个电话,陆航就不会出事,不让她去交警队添那个破表,她就不会和陆航失去最后的诀别机会。因此也没有好脸色给他,冷冷地应了一声,便侧过身去。
肖绍平对顾小罗的冷淡并不在意,转身谢过顾小罗临床的那个小伙子和他女朋友,便坐在了顾小罗床前。
两个人谁也不理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连病房中其他两人的交谈声都自觉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其实,顾小罗很想问问肖绍平,陆航的遗体是不是已经送到太平间了?更想找个人问问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办?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抽泣,眼泪像失了控的水龙头不住地喷涌而出,枕头一会儿功夫就浸湿了一大片。
“肖队……”吕蒙微微推开了病房的房门,因为墙壁遮住了视线,没有看到顾小罗已经醒了,急急地叫着,“肖队,有人到太平间闹事。”
肖绍平眉头一皱,对旁边那个病友的女朋友道,“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她。”小伙子和他女朋友满口答应,“没关系,举手之劳。”
肖绍平扭头看了顾小罗一眼,见她侧身躺着,也没有跟她说话,便推着吕蒙出去。
顾小罗闭着眼睛假寐,心里翻江倒海。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坐起身来,将手背上的针管拔下来,用力之大差点把吊瓶架子扯翻,吓得那小伙子的女朋友忙跑过来扶住,争着大眼睛惊疑地看着顾小罗,“大姐,你怎么了?”看样子是被顾小罗的动作吓到了。
顾小罗没理她,拿起床上的警用大衣穿上,径直出了病房,在护士台问了下太平间怎么走,便一路找了过去。
创伤医院很大,可医院太平间却是一排不起眼的红砖水泥顶平房,还隐藏在医院一个角落里面,很是难找。天渐渐暗了下来,温度也更低,好在有一件大衣可以挡挡寒风,比上午来医院时的状况要好许多了。
寻找地过程不是很顺利,顾小罗在路上又问了几个人。人家看她穿着警用大衣都以为她是警察,都很热心地给她指路,最后问的一个小卖部的大娘还紧张兮兮地跟她说,“里面都快打起来了,有二三十人呢,你虽然是警察,也是个小姑娘,还是别进去了,让他们男孩子去处理。”
顾小罗只是说了声谢谢便按照大娘指的路寻了过去。
果然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一排小平房。
其中有七八个警察在维护秩序,肖绍平和吕蒙都在其中,警察背后是几个医院的工作人员,真正闹事的只有最前面四五人,后面的人大都是在劝解的。
二十多人把太平间的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顾小罗站在一株松树后面,看见一个哭闹不休的中年女子泼妇般坐在警察面前的地上,披头散发地哭喊着,“我那可怜的洋洋啊,当初妈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死活非要跟那个陆航。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倒好……陆航人也死了,他爹妈也不露面,你让妈找谁说理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也不活了……”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大男子立在她面前,脖子上若隐若现露出凶神恶煞的纹身,很是符合他的气派。
只听他恶声恶气地道,“妈,你别担心。一个外地人竟然欺负到我们老安家头上来了,也不问问我安广翔答不答应!他们老陆家要是不认洋洋肚子里的孩子,我指定跟他们没完。”说完重重地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他俩身后还有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也跟着嚷嚷,“就是,警察同志,不是我们不讲理要闹事。你们不了解情况。是那姓陆的小子太欺负人,别以为他死了我们就认亏了。我们安家十几口人可就洋洋这么一个宝贝丫头。我们一定要见陆航家里人替洋洋讨个说法。”“警察叔叔,洋洋姐姐太可怜了。她现在还昏迷不醒呢。呜呜。我要找陆航哥哥问问,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姐姐?”
肖绍平是队长,这种事儿肯定是队员上阵,队长压阵。他站在几个警察身后,冷眼看着其他人焦头烂额地安抚着这几个人的情绪,吕蒙正在跟那个坐地撒泼的妇女交谈。
“大姐,当时的情形专家已经还原了,是你的女儿和陆航一起出的车祸,后面的车追尾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撞上了前面的货车,至于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还得等你女儿醒了之后我们再询问她才能确定谁负主要责任。再说,你也知道陆航是外地人,现在我们还没通知到他的家人,就算通知到了,他们从外地赶过来也需要时间。你现在这么闹也没意思……”吕蒙苦口婆心,嘴巴都快说干了。
却见那妇女一把把蹲在她面前的吕蒙推开,吕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由急了,跳起来道,“大姐,我好声好气劝你,你怎么跟我动起手来了?我告诉你,往重了说,你这就是袭警你知道不?”
那妇女一听愣了一下,像是被唬住了,转眼又抹着眼泪耍赖道,“你就去告我吧,把我抓起来,也免得我看着我们洋洋现在这样心疼。”
吕蒙眼睛都气红了,鼓着腮帮子刚想说话,又被方才那个耍狠的大个子男子揪住衣服,“狗日的……还藏着掖着呢,谁说陆家没人来?我都打听过了,今天上午那个陆航的妹妹就已经赶过来了。以为我傻呢,拿个小姑娘糊弄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家能让一个小姑娘自己过来?他爹妈肯定都来了,那陆航是给你们金山还是给你们银山了,他人都死了,你们还这么护着他?”
“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满嘴喷粪。谁跟你说陆家来人了?”肖绍平看不下去,上前去伸手拧住大个子的胳膊,冷冷道。
吕蒙和其他几个警察一看肖绍平动手,都变了脸。吕蒙离他最近,从大个子手底下挣脱出来,便忙给肖绍平使眼色。
肖绍平体型虽不如大个子高大壮实,手上的力气却很大,如老虎钳一般牢牢拧住他的胳膊,冷眼往四周看了一圈。看见后面劝解的人群中有上午在特护病房遇到的那两个人,便扬扬下巴道,“你们说的?”
那两个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还是那个年纪大点的人陪笑着道,“是我们告诉他们的。陆工跟安洋都好了几年了,眼瞅着要结婚了,现在出了这个事儿,我觉得安洋也挺可怜的。警察同志,你们就让安洋妈妈见见陆家的人吧。”
大个子听到这人作证,愈发挣扎起来,“听见没有,别说我安广翔睁着眼睛说瞎话。快把我松开,听见没,小心老子打你个狗吃屎……”
他话音未落,肖绍平反手向他肚子上捣了一拳,肖进警局之前是体校的学生,还是校散打队的,更知道打哪里痛却不会伤人,这一拳下去大个子顿时不挣扎了,痛得弓起身子,嗷嗷叫唤。
那个坐地撒泼的妇女一看儿子挨了打,忙爬起身来就要冲过去,被吕蒙和另外一个警察闪身拦住。儿子如此张狂,当妈的也不是一般角色,她一扬手,竟然生生在吕蒙脸上挠出四五道血印。
“你再动手,我就把你儿子铐起来送局里去。”肖绍平说着拿出一副手铐,在那妇女面前晃了晃,作势就要往大个子手腕上铐。
那妇女看出肖绍平是个狠角色,不像吕蒙那样只是说说而已,只好不再撒泼。
场面暂时被控制住,肖绍平这才道,“我再说一遍,陆家没有来人,听清楚了吗?你们谁要是再到太平间来闹,我就铐了谁。就铐在陆航尸体旁边,跟他一起等着家里人来。”说着将抓着的那个大个子放开。
大个子安广翔扶了他妈,揉着肚子向住院部大楼走去,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我只要见着陆家人,肯定要给我们洋洋讨个公道”,吼过了这句这才趾高气昂地走了,仿佛刚才被肖绍平打得像孙子似的那个人不是他,真正是输人不输阵。
余下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吕蒙等人忙聚拢过来,低声道,“肖队,你怎么动手了呢?不过你放心,哥儿几个都不会跟上头说的。”无论在哪里的警队里,警察动手打人都是犯纪律的,除非打的是犯罪嫌疑人。可是,很明显,安家人虽然无理取闹,只要不动刀子,也够不上犯罪。
肖绍平叹了口气,“不然你们有什么办法?”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犯了纪律,只是如果不及时制止的话,这帮人如果真的闹到顾小罗那里去,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又怎么能承受得了?就算是一点风言风语他都不想传到顾小罗的耳朵里。
“可是上午那个不是陆工的妹妹么?”几个人只顾着担心肖绍平,一时没注意到陆航那个同事还没有走,听他凑上来疑惑地开口问话才反应过来。
吕蒙不知道如何回答,另外几个人更是连顾小罗的面都没见到,因此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都看向肖绍平,肖绍平冷冷地盯着那人丢下了一句,“谁告诉你她是陆航的妹妹?”便扔下一众人等,匆匆向住院部走去。
他是挂念着在病房里挂吊瓶的顾小罗,刚才自己出来时,那瓶液体只剩了不到1/3,虽然交待了同病房的病友,可还是怕别人会疏忽。
谁知道,病房里原本该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输液的顾小罗却不见了人影,肖绍平想问问隔壁的那个小伙子,他和他女朋友却也不在。不过看到吕蒙的大衣还在病床上,想来顾小罗也不会走远,可能只是出去上洗手间而已。
肖绍平暗骂自己草木皆兵,坐在病床旁等着顾小罗回来,习惯地拿出一支烟叼到嘴里,又自嘲地笑笑,将烟扔到了床脚的垃圾桶里。一听到病房门开的声音,肖绍平忙回头去看,却是那个吊着胳膊的小伙子在自己女朋友扶持下走了进来,看到肖绍平,那女孩忙道,“肖警官,你可回来了。你女朋友已经走了。”
“什么?”肖绍平已经顾不上纠正那女孩的误会,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间漏跳了一拍。
女孩急急道,“你刚走不久,你女朋友就自己拔了针头也跑出去,大概过了快半个小时,她才回来,坐在床边发愣。我还以为她去上厕所了,就帮她去叫护士给她把针扎上,我和护士还没进门,就见她提着包跑了出来,我怎么喊她她也不理我,我一直追着她到楼梯口,因为还得照顾我男朋友只好回来了……”
“她走的时候脸色很差,不会出什么事吧?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小伙子接口道,见肖绍平不回答,接着道,“肖警官,不是我说你,女孩子本来就爱耍个小脾气,再说她现在正病着,心情肯定不好,你让让她又不吃亏,你说是不是?”
肖绍平已经没心情跟他讨论怎么讨女朋友欢心的手段,拿起床上的大衣就准备出去找人,一张纸片从病床上落下,肖绍平拾起来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后面用凌乱的字迹注着“陆航父亲”四个字。
看起来像是一个电话号码。
他将纸条往兜里一塞,顺手掏出电话便跑了出去。电话里一直是那个机械的女声在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他一直追到医院大门外,都没有见到顾小罗的影子。
肖绍平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这才扔下手中的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转身走回医院。他与顾小罗素昧平生,虽然尽力想让她不去直面这残忍的事实真相,终究无力阻挡。在这场事故当中,失去亲人的不只有顾小罗自己,而他对顾小罗的关心早已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围,如今,也只能冀望她不会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了。
他不会想到,在他站在医院门口吹着冷风的时刻,顾小罗正坐在医院大门口往东五百米的一个长椅上,抱着双肩哭泣。
方才在太平间外听到了安家人的吵闹,她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想起来,她与那个安洋还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她和陆航居住的小区里,他们楼下,她下班回家正好看到陆航和一个女孩子在聊天。
她很少见陆航的朋友,所以当时陆航向她介绍说那女孩是他们公司的采购员,叫安洋,是来给他送资料的,她还笑得格外灿烂地跟那个女孩打招呼,说她是陆航的女朋友,叫顾小罗,安洋没有说话冲她笑了笑便走了。
那时她还跟陆航开玩笑,问他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不去追。陆航只是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小傻瓜。
这么多年的感情,她一直以为陆航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之一,从没有把陆航往那么龌龊肮脏的方面想,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的如陆航所说,是个名副其实的傻瓜。
此刻的她,比上午更痛,因为她不仅失去了爱人,还失去了她珍视如生命的纯美爱情。如果她连陆航都不能相信,那么这世上还有谁值得她托付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