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魔人》愁江

4、般配

　　本应该闷热潮湿的罗罗里诺森林的某一处进入了一种几乎冰冻的状态。
　　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翔子的目光只是从自己身上一闪而过，本来烧的全身都要沸腾起来的怒火却一点点凉了下来。
　　翔子和戚墨予两两相望，自己已经被阻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得到这个认知的杰便任由嫉妒、不甘等一切负面情绪形成的漩涡将自己卷了进去，疼得灵魂仿佛支离破碎。
　　“翔子，你不该出现在这。”杰挡在两人之间，硬生生打断了他们相交的视线。
　　“他在这，我还要去哪？”翔子依旧是平常的语气，声音冷漠音调疏远，不复刚才的一钵柔情。
　　戚墨予在这，翔子还能去哪。
　　从9岁开始，翔子便只呆在戚墨予身边，如果戚墨予去出任务，他便收集一些吃食，一步不离的守在戚墨予的屋子里，直到戚墨予成功回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半年。眼看翔子的皮肤脱离了被虐待的干黄，小小的身子骨却一直长不出肉来，戚墨予着急的直掉头发。马上快要十岁的时候，戚墨予成功让翔子加入了自己所在的驱魔公会，从此便一起和戚墨予出任务。
　　那时候戚墨予离金牌猎人也只有一步之遥，为了让翔子不受到伤害，戚墨予放弃了高等恶魔的猎杀任务，只接一些小打小闹的事件。这么做的直接结果就是收入的日渐减少。尽管收入不多，戚墨予却成功的将翔子养胖了一些，虽然他自己瘦的更多。
　　翔子的所有技巧都是戚墨予手把手教的，翔子的第一次独自猎杀任务戚墨予在暗地里跟了一路，翔子即使成年以后还是挤在戚墨予的房间里……
　　他们像两块磁石，对彼此吸引，如今有一块被束缚住了，另一方当然要靠过来。
　　翔子听着魔兽的怒吼声，右手中悄悄抓了一颗星星沙。
　　不要被那美丽的名字迷惑，那被装在小球里的墨蓝色晶体会在受到撞击的时候爆炸，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迸射出上亿颗细小的颗粒，足以在敌人身上划出无数条细小的伤口。这一般是为了施毒而使用的，有的毒散播在空气中后，需要敌人身上有一些伤口让它们侵略进去。
　　不过翔子并不想用什么毒，猎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抗毒体质，为了抵抗恶魔身上的毒素，他们都有一些自己的抵抗毒物的方法。
　　翔子只是想让他们流一点血，不必像自己这样，被激怒的魔兽，只要一点点血就可以了。翔子隔着杰的肩膀看向沉默的戚墨予，这一次没有错过那条黑紫色的手臂。
　　那条手臂曾为他当过刀，曾偷偷地环过他的腰，曾静静地抚摸他的头发……
　　一丝心疼一闪而过，不过并没有逃过戚墨予和杰的眼睛。
　　戚墨予看过翔子这种神色，每当他负伤，翔子就会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面无表情的冷漠的看着他。不过即使装作再冷漠，戚墨予依旧能看见刚才那种心疼的神色。虽然说不出口，虽然知道这对对方并不好，可是戚墨予看见翔子隐秘的心疼还是忍不住的有点高兴。
　　而杰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发红了。比戚墨予更早成为金牌猎人的他，在翔子看来还是比不过戚墨予，即使现在戚墨予已经变成了丑陋邪恶的恶魔。
　　魔兽咆哮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只两米高的三眼犀突然出现在戚墨予等人的右侧，并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趁一群金牌猎人被三眼犀分去一丝注意力的时候，杰看着翔子将那颗星星沙无不犹豫向他打来，突然有了种悲哀的感觉。
　　“现在……该看看那条手臂的防御力了……”翔子等星星沙落下，大批魔兽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马上分开！”杰咬牙大喊，失去了往日调笑般的语气。
　　翔子的手上出现一把精美的匕首，脚下风魔晶骤然被提到最高速度，闪电般的向戚墨予冲去。
　　“叮叮——叮——”
　　几声下来，原本戚墨予站着的地方，只剩下几条残缺的锁链。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砍断寒铁！”一名猎人挡住一只魔兽向他挥舞而来的利爪，身体一顿，身上的伤口再次激出一点鲜血。
　　“……那把是倾魂。”杰眯起眼睛开口，正准备追去却被突然出现的青面獠牙挡住了去路。
　　倾魂，是‘十七短刃’之一，‘十七短刃’以锐利著称，传说中的炼器大师在制作这套匕首的中期曾一度因为心境不顺停手。作为第十二把匕首，倾魂的制作正是炼器大师炼器不顺的时候，虽然锋利，却脆弱无比。
　　“没有人会用这么脆弱的短刃来砍寒铁的……”杰喃喃自语，不断试图摆脱青面獠牙的攻击，“你会废了它的，翔子……“
　　事实也正如杰所说，在后来回收寒铁锁链准备回炉重造的时候，发现了短刃倾魂的碎裂的刀刃。

　　“小鬼，你这次可玩大了。”戚墨予抱着翔子，有点开心的开口。翔子靴子上的风魔晶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耗尽，还好戚墨予现在的速度即使不用风魔晶也如疾风一般，否则说不定真的会逃不出一组金牌猎人的追击。
　　“你确定你说的是我而不是你自己？”翔子连眼睛都在笑，冰蓝色的眼睛好像终于摆脱了往日的冷漠，要一次笑个够一样。
　　“当然是你，米洛森会长绝对会很生气的。”戚墨予回答，见翔子微微沉默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消除胸口上的奴隶标志，是翔子之前十二年中唯一的追求。米洛森作为南部大陆少见的天空级水系魔法师，在第一次和翔子见面的时候就立即被两人缠上，死活要让米洛森帮翔子消除奴隶标志。
　　奴隶标志是由刺青师刺上去的、带有罕见的诅咒效力的图案，只要图案受到一点损伤就会以神迹般的速度恢复，只有天空级别的魔法师、圣教的红衣主教或是刺上这个图案的刺青师才能去除。为翔子刺青的刺青师早已无迹可寻，而红衣主教比天空级的魔法师还难得一见。
　　去除诅咒的仪式很麻烦，要准备的物品很多。每个奴隶刺青被消除的同时，刺青师都会有感应，所以还要有得罪一个贵族或者一个刺青大师的准备。在戚墨予和翔子的苦苦哀求下，米洛森勉强答应了为翔子去除奴隶标志，条件便是翔子必须要当上金牌猎人。
　　猎人的工作十分危险，在成为金牌猎人的路上已经不是倒下了多少人。而翔子却努力到现在。
　　作为翔子的授业者，戚墨予最直观的了解了翔子是多么的拼命，最想去除的奴隶标志，却讽刺的成了翔子身上最完好的一块皮肤。
　　戚墨予知道翔子对那个标志是多么执着，如今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翔子十二年的努力付之东流，戚墨予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安。
　　不安，或者说是害怕。
　　被恶魔挑破胸口的时候戚墨予没有害怕，被邪恶教廷抓去做实验戚墨予没有害怕，连那些腐烂的人肉戚墨予都能一脸平静的吃下去……
　　现在他害怕了，即使翔子跑来救他，即使翔子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翔子把戚墨予挣扎的神色尽收眼底。
　　说是可惜，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拼死拼活了十二年。
　　但是，如果他喜欢的不是耀眼的戚墨予，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个标志；如果他喜欢的不是对他执着溺爱的戚墨予，他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减少那人的光彩。
　　之所以拼死拼活，不过是因为喜欢上戚墨予而已。
　　翔子知道戚墨予现在钻进了一个死胡同，为了让那张英俊的脸恢复往日耀眼的神采，翔子默默拉开了左胸口的衣服，一个黑紫色的‘奴’字烙在白皙的皮肤上。
　　“你不觉得很般配吗？”翔子说完，没等戚墨予反应过来便迅速地系好衣服，将头撇向了一边。
　　是的，般配。我的奴隶之身和你的恶魔之体。
　　戚墨予愣了，然后是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的喜悦从心底迸发出来。
　　“小鬼……小鬼……”他喃喃的念着，“你终于站在我身边了……”终于可以触摸到彼此了。
　　这一刻，连吹得脸颊生疼的风都是美妙的。
　　戚墨予等了六年让他的小鬼长大，又等了六年让他的小鬼解开心结。他幻想过无数次小鬼和他在一起的瞬间，虽然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但这种心情无疑是和想象中一样美妙的。
　　“虽然很不好意思……”
　　美妙的感觉停止在陌生声音插进来的一刻。
　　不知何时，他们右边出现了一个一身淡绿色魔法服的年轻男人，淡绿色的瞳孔上下打量着两人，脚下是一片莹绿。戚墨予现在的速度是十分客观的，比翔子使用风魔晶还要快上一分，眼前这个笑的温和的秀美男人让两人发出了一种强烈的警戒信号。
　　“我正在找两个人，一个据说有恶魔的手臂，另外一个似乎是娇小的猎人，请问是你们吗？”男人越笑越柔和，淡绿色的眸子温柔的几乎溢出水来。
　　戚墨予一沉眉，翔子几乎是同一时刻将握在手中的飞刀打了出去。
　　“你的回答方式真是特殊呢。”男人面前闪过几下莹绿，将翔子的飞刀全数挡下，“我是隶属邪恶教廷的魔法师孝戈，希望你们乖乖配合我，要知道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些猎人放弃追踪，如果你们坚持跑来跑去我也是很难办的。”
　　“邪恶教廷！”翔子皱眉。
　　翔子是不在乎自己和戚墨予的身份，但不代表他不介意邪恶教廷对戚墨予做的恶劣的事。如果说之前捕杀恶魔是因为他是驱魔公会的猎人，想晋级必须完成任务，那么戚墨予的右臂，戚墨予满身的狼狈，就是现在与恶魔为敌的理由。
　　戚墨予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就算他不说，翔子也知道戚墨予现在一定还十分怨恨自己的右臂。
　　戚墨予很想停下来将这个自称邪恶教廷的魔法师解决掉，但是翔子现在补给不足，看这个魔法师的速度，如果将翔子放下，没有风魔晶的翔子会很吃亏。
　　“看来你们是不准备乖一点了……”孝戈抬起右手，颇为无奈的开口。
　　两条莹绿的光蔓从他脚底窜出，直奔戚墨予腰际。
　　被巨大的力拉住的戚墨予皱眉停下脚步，翔子翻身从他怀中跳下站在戚墨予左手边，看着墨绿长发淡绿眸子的男人。孝戈脚下踏着藤蔓，在他们警戒的注视下走到一棵树旁，右手搭上树干，霎时又有几条莹绿的藤蔓在他周围飞舞起来。
　　“那么，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能让我满意地回答了么？”
　　闷热的森林，寂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