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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再现新月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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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姑娘,一年多未见,怎么我叶某才一出现便听到你容姑娘说我坏话呢?”叶仙人如其名,貌若天仙,偏又生就男儿身,自小又习媚术,一身由内而外自然有种媚而不俗的韵味,似男似女。容草最受不得他这点,见他媚眼如丝瞟向自己,下意识地双掌捂了自己的整张脸,口中全然否定着:“哪有?哪有?叶护法神功盖体,男女通吃,啊!不不不,是男女都惧,自然收归你用……”不过几句话,言语早已乱作一团,容草索性闭嘴,依旧捂着脸不肯看叶仙。
叶仙笑得妩媚,露出几颗白牙来,夜色中越发显得狐狸一般。他伸手一点容草头顶,容草全身一抖,乖乖地将双手放下,但双眼还是紧闭,固执地不肯看他。叶仙手下并不用力,顺势便坐在了容草身旁,只是他搁在她头上的手却移至她的肩上,长指不见使力,只交替着在她肩上若有若无地按压着,每按一下,指下的容草便抖一下。叶仙其实动作极其轻柔,面上又带着轻笑,容草却似难消美人恩一般,表情难过到了极点。
姚年看不过,但她很明白叶仙笑得越妩媚开心的时候,越要离他远些的道理,故而她也不开口阻拦,只是一只手悄然滑下桌面,在桌下暗地里去碰石头,碰到了,微微施力拧了一下。石投天侧首看她一眼,唇角微翘,终究还是如了她的意,沉声喝道:“叶仙。”
叶仙闻言收手,回身冲他瞪眼,不过神情举止却已恢复正常。容草肩上一轻,这才慢慢将双眼睁开,只是仍然不肯看向身旁的叶仙。
“石头就是石头,腻味。”讽完石投天,这才敛了眉眼,问道:“阿年,伤好了?”语气虽轻,却带着浓浓关切。
姚年放下手中碗筷,接过秋水递来的温热素汤小小地喝了一口,这才回道:“二哥,无碍。冬情给你送的信?”
叶仙掀袍坐下,眼神灼灼真盯着她不语。姚年懒懒看着他,手中小勺在汤碗中慢慢搅着,时不时小勺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小院中越发突兀。
好半响,姚年才垂下眼眸,淡然问道:“宫主知道了?”
“阿年以为呢?”
姚年抬眼看他,眼中却似燃着一小撮火,跳跃着莫名的危险。叶仙自然熟悉她这眼神,情知姚年已有怒意,便不与她多磨试她耐心,答道:“宫主自然是知道了。”说罢,长臂一伸,夺过对面姚年手中的汤碗,竟自喝了起来。
叶仙动作迅速,在场几人都没料到他竟会有此举动,一时间俱都呆住,待到醒悟过来,一碗汤已是所剩无几。只有姚年与秋水这一对主仆恢复得快,面上业已淡漠如常,容草却还张着嘴,迟迟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双眼呆楞楞地看向石投天,果然看见他的脸已灰黑阴沉到了极至。
夏夜突地起了微风,风至叶落,只见树上缓缓落下一片绿叶,打着旋儿飘飘然而来,就在叶片落在桌面上的一瞬间,石投天立时发难,右掌推向叶仙。他并未起身,但掌中带力如雷霆万钧般单单袭向叶仙,刚刚落下的叶片又被余力带起,顺势飘了过去。
石投天力道使得极巧,掌力只袭向叶仙,而叶仙原是坐在容草与秋水之间的,两女均未感受到掌力,身边的叶仙长发却已被掌风高高吹起,可见掌力之大。
石投天掌快力劲,叶仙也丝毫不弱。两人之间原本只隔了一桌,掌风袭来太快,瞬间已至面门,叶仙上身往后一倒,平平地避开这一掌,脚下借势一踢,正是踢向石投天。哪知石投天那一掌推出之时,右脚也同时踢出,于是两人的脚便在桌下重重撞在一处,互相将对方连人带凳踢了开去。
两条长凳五个人就这样被踢离了桌边,显然,叶仙脚下还是略吃了一点小亏,原本玉白俊秀的脸上青白少许。容草左手尚还玩着竹筷,秋水右手正拿着白瓷汤勺,两人木木地呆了呆,手中物件同时落下。白瓷汤勺落地,一声脆响摔成碎片。姚年这时却腾地站起,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即走,只见她两手垂在身侧,长长衣袖随着她的疾走飘向身后,而身后,闯了祸的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了,这次,阿年是真的怒了。
果然,只听“砰”地一声响,姚年重重地将屋门关上。
石投天率先起身,急步走到屋前,屋内一片漆黑,显然姚年怒意正盛,索性连灯也不愿点上。石投天手掌按上木门正待用力,却又突然松开,后退一步,退下屋前台阶,身形一转,正对上叶仙。
“石头。”
石投天瞪他一眼,眼中怒火正旺,叶仙对这眼神早见得多了,并不惧他,又唤道:“石头。”声音竟然转柔,似乎带了隐约的撒娇之气。石投天眉头一皱,粗声斥道:“叫魂!”一掌将他推开,蹬蹬几步又走回院中树下,满身怒气坐下。
树下,秋水与叶仙带来的春雨、夏荷正在收拣残局,三人自小一处长大,默契十足,一声不响地几下功夫便收拾干净,才又隐没于后院各处。容草却早早躲了出去,她从来就怕叶仙,这会儿是情愿将自己的整个杏林堂让出来也不愿与叶仙同在一处。
叶仙慢慢走回树下,离石投天老远坐下,中间依旧隔着一张桌子。一时间院内便静了下来,时不时听到几声虫鸣。
“右护法大人,”叶仙终于正正经经唤出声来,石投天横他一眼,并不应他,叶仙也不较真,兀自说道:“那日接到冬情送来的信,宫主看了后半日不曾说话,当夜便遣我日夜兼程赶来,嘱我助阿年成事,无论如何,定要保她平安无事。”
石投天半响无语,只是盯着他,眼神复杂,许久,方才低声问道:“宫主没说要亲自来?”
叶仙嗔他一眼,回道:“石大人是糊涂了吧?宫主早年在老宫主身前立过誓的,难不成石大人忘了?”
石投天怒道:“怎么会忘?你也恁小看人!”言毕,侧身看了看依旧黑乎乎的屋子,才又压低了声音道:“毕竟,受伤的是阿年啊!差一点就没命了,宫主也不肯来?”
叶仙看他一眼,这次再不肯回答他半句。两人一时无语,一时间院内又恢复了宁静。只是屋内的姚年却听得仔细,宫主并不肯来中原一趟,即使她曾命悬一线。虽然心中早有此猜想,但真正听到之时,依然无比失望。
姚年怔怔地坐在床边,屋内没有点灯,四周一片漆黑,她忽然感到有些心酸,脸上似滑下泪水。她伸手一抹,湿湿的,不粘不腻,心下还是有些庆幸,是泪,不是午后梦里的血迹。泪水自唇角浸入口中,舌尖慢慢尝到咸味。
原来,她也是会流泪的啊!
***
叶仙背靠着树,懒懒地望天不语。耳边只听到偶尔的虫鸣、他与石投天的呼吸声。他不用看也能猜想到,此刻的石投天定然是端坐在对面,一成不变的冷硬表情,倘若他不先开口,他是定然不会先行说话的。
“石大人,”叶仙并不介意主动与他言好。石投天并未应他,叶仙也不管他是否在听,兀自继续说下去:“今日我才入城,就已听闻新月剑谱之说,想来这消息自然是你枭楼的人故意放出去的。如果我记得不错,阿年回中原之时,宫主计划的并非如此。”
石投天默然不语,耳中仍然注意倾听屋内是否有新的动静,但,屋内已持续了许久的没有任何声响,或许阿年已经入睡了吧。
“宫主当日计划的,早在阿年受伤之时便已起了变数,我不过是将前后事件比对衡量之后,对计划略作调整而已,总之,目标不变,万事待办,但阿年的安危却是首要。”
石投天难得一口气说上这么多,叶仙听完,心中不无惊诧,再开口之时,语气便已温和了不少。
“宫主谴我此来,并非兴师问罪,不外乎多个人助阿年成事。其实你这一招‘抛砖引玉’之计上好,换作是我,大抵也会如此。”
石投天闻言,视线在他身上驻留片刻。这个左护法,从来游戏人间,尤爱戏弄他人,极少正经时候,故而叶仙忽然说上这么一番正经话,他却有些不习惯了。
“怎么,不相信我的为人?”叶仙坐起身来,正对上石投天双眼,不由恢复一贯习性,温温柔柔地娇嗲道:“奴家可是会伤心的啦!”声音竟比那些勾栏姑娘们还要娇媚甜腻。
石投天一恶,腾地一声站起来,三两步就抢到墙边,打开暗门回了自己的枭楼。
叶仙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拍着自己膝盖,兀自笑得畅快无比。真真是,戏弄谁也没有戏弄这个石头一样的右护法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