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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流(四) ...

  •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缓缓地,雪愔举箸,挑了一块胭脂鹅脯,像是说家常一般,“所谓斥候情报有误不过是张大人先得到了情报,压了一天才上报,而你们进了赵容炜的军营后是张大人您偷偷拜见了赵容炜,告诉了他所有军情,并且让赵容炜派人给郭睿下毒,还五花大绑地把他绑了起来关进了暗棚里,郭睿昏睡了两日后兵变早已发生,他以为是自己失策,哪知道是你叛变了,等赵容炜把他从暗棚里放出来,他才知道自己背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虎牢关下将士的怒骂让他悲愤交加,最终,自杀而亡。可怜郭睿,虽是将才,却无城府,更不知忍辱负重,最终都没有为自己洗清罪名。”
      雪愔抬眸看向张若羲,而张若羲亦回看着她,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人的神色竟平静如水。最后,雪愔微微笑了:“还是张大人高明啊,这么一来,若是赵容炜胜了,你是第一大功臣,必不会亏待你,若是赵容炜败了,他急急忙忙逃回南方哪有时间告发你,况且告发你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你不过是郭睿这个‘逆贼’手下的受害者,朝廷必然会慰劳。张大人这些年久在仕途中只升不降,真是难为了。”
      张若羲捡了一些冷菜细细嚼着,忽然哈哈大笑:“公主说想听我说故事,倒是说故事给我听了。”
      “张大人,乐忧侯赵容炜是怎么死的?”忽然,雪愔问道。
      “公主也知道,乐忧侯死得蹊跷,大理寺审查了几年也没有查出来。”
      “大理寺?我会要大理寺卿好好审的。”雪愔轻轻地说了一句,而张若羲的左手不自禁地握起,雪愔像是没看见般笑了笑,“那么,张大人知道先帝为什么不杀赵容炜反而封他为乐忧侯吗?”
      “听说是因为晟大人。”张若羲的手又缓缓松开了。
      “不错,”雪愔点头,“那是因为乐忧侯告诉了驸马,郭睿到底是怎么死的,所以驸马才力保乐忧侯不死,但之后乐忧侯还是死了,并且是被谋害死的。”
      雪愔又看向张若羲,而这个在宦海沉浮中游刃有余的门下侍郎既不恼怒也不惊慌,只是冷然地问雪愔:“公主的意思是臣谋害了乐忧侯?只是臣不明白的是,若真如公主所说,那么晟大人为何不告发我,公主身为皇族,字字句句得有凭证啊。”
      “是啊,”雪愔叹了一声,“乐忧侯死了,死无对证,而驸马为何不告发你,我也想知道,不过,可能张大人没料到的是,还有一个证人,活得好好的呢!”
      张若羲猛地看向雪愔,瞬间眼神里仿佛有层层暗涌,却在下一刻平静了下去。
      “张大人刚才不也说了嘛,为表诚意,你和阿史那思诺请求被缚送到赵容炜的军帐里,”雪愔继续说,“就是这个阿史那思诺,谁要他当时是突厥右贤王的长子呢,赵容炜知道他的身份后因为不敢得罪了突厥就放了他自由活动,这个,张大人没想到吧?而之后张大人见赵容炜时所说的每字每句都被阿史那思诺听到了,这个,张大人更没想到吧?驸马那里有两封关于虎牢关的信函,一封是乐忧侯的,另一封就是阿史那思诺的。”
      张若羲没有言语,而雪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静默瞬间溢满,此时,雪愔缓缓起身。
      “张大人明白,此次驸马北征,十之八九会把阿史那思诺活捉了。而通敌叛国、谋害忠良、暗杀降臣,”雪愔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张大人长了几个脑袋!”
      “臣只长了一个脑袋,”张若羲缓声,“不过既然公主没有直接告诉陛下,而是先找臣,那么臣这个脑袋……公主是想为臣保着了。”
      “呵,张大人果然聪明,”雪愔一笑,却是冷言,“张大人的命我会保着,可我的话张大人也得听着!”
      “臣……臣愿闻其详。”
      “张大人怎么糊涂了?”雪愔展颜,“我要用到你的时候你自然要为我所用,我要你告诉我什么事的时候你自然得说实话。简言之,就是你该明白为谁效忠。”
      “公主是在为了晟大人吧,”忽然,张若羲笑了起来,“以晟大人的个性如何能执掌半个朝廷,一切必然是公主所为的吧?”
      “张大人,平阳此生最恨的就是背叛雪氏,背叛大烨,已经给了你最大的宽容,请好自为之。”
      “臣明白,”张若羲不经意地一笑,“只是敢问公主,一切值得吗?”
      “张若羲!”雪愔把平稳维持到最后时却忍不住呵道,“你该明白什么是你该问的什么是你不该问的!”
      “是,”张若羲应诺,然后起身,“公主的盛宴,臣心领了,臣必会忠于公主,告辞!”
      张若羲躬身,而后退出,独留雪愔一人还站在那里。
      心里是那么疲惫,仿佛是付出了所有之后留下了空洞,任其无法填补却依然还要不停歇地付出,是否,这就是她一生的劫?
      仿佛无力支撑,雪愔颓然跌坐在了座椅上……

      室内昏暗,门窗紧闭,布帘被严实地拉下,遮住白昼的日光。
      “张大人,公主的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大理寺卿唐进在室中来回踱步,表情不安。
      “能是什么意思?要你好好查乐忧侯猝死一案罢了。”张若羲坐在木椅上,似笑非笑。
      “张大人,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唐进有些恼怒,“乐忧侯是我派人杀的,可那个女人是你怂恿我抢的,你也没跟我说她是个良家女子,结果把她的父兄也杀了,还偏偏被乐忧侯知道了,杀死乐忧侯的办法可也是你说的啊!”
      “唐大人,我只不过说了那个女人有倾城之色,你就起了色心,这能怪我吗?至于杀人的法子,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就做了,这又能怪我吗?”张若羲摇摇头,端起案边的碧螺春,漫不经心地饮了两口。
      “张……张大人,这……不管怎么说,你可得帮帮我啊。”唐进的语气又软了下去。
      “唐大人,我若不帮你我就不会来你府上了,”张若羲放下手中那盏碧螺春,“我问你,公主除了知道你杀了那个女子的父兄,知不知道乐忧侯也是你杀的?”
      “应该……不知道。”唐进摇了摇头。
      “那就好,”张若羲轻言,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明日你把这个呈给公主,就说是查乐忧侯府时发现的,你以为没什么用,自己又喜欢,所以就收着了,不知道能不能给公主一点线索。”
      唐进蹙着眉接过那方绢帕,然后又疑惑地看了看张若羲,而张若羲却笑得若有若无。
      唐进啊唐进,上次借你的手把乐忧侯给除了,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再借你的手把平阳长公主给扳倒了?

      翌日上午,雪愔素淡地梳妆后,命人将早膳送到望云阁,望云阁在独立高耸的假山上,有阶梯环山而上,仆婢把餐食放好后,雪愔只留了盈霜和另外两个婢女在身侧。
      “公主为什么总喜欢在望云阁用膳啊?”一个小婢女问道。
      “因为宫里面也有一个望云阁,以前公主总喜欢和先帝在望云阁上谈心。”盈霜替雪愔回答了。
      雪愔微微笑了笑,恍惚地,忆起了多年前。
      “父皇,您为什么不让晟将军南征?”
      “不能再让他去了,功高震主对谁都不是好事。”
      “那么,晟将军想南征吗?”
      “这个年轻人啊,有仗就想打,其实朕也明白,他是想打天下却并不想做皇帝,可是,还是防着点好。”
      “父皇和愔儿说过晟将军的事情,愔儿觉得晟将军是个心怀天下苍生却又无权欲的人,这样的人会功高但不会震主,而晟将军又是百年难得的帅才,不用他岂不是大烨的可惜?”
      “朕知道,可是汉高帝杀韩彭也是无奈之举啊,若是有两全的法子就好啦!”
      “父皇,若晟将军是您的儿子,您还有所顾忌吗?”
      “这……”
      “愔儿想……想……”
      “想什么?”
      “愔儿想嫁给晟将军!”
      “愔儿,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说想嫁给什么人?”
      “父皇,晟将军是位英雄,愔儿对他早有敬慕之情,若晟将军成为父皇的女婿,那么父皇对他的顾忌就会少了很多,父皇用这样的帅才必可一统天下,而晟将军也能完成他的理想,愔儿又能有一个好夫君,一箭三雕,岂不是美事?”
      “公主,喝点粥吧?”盈霜看雪愔在发呆,盛了一碗粥,轻声劝道。
      “呃……哦,好。”雪愔这才回过神来,“对了,这大清早的,驸马就不在府上了吗?”
      “公主怎么忘了,昨晚驸马收拾了东西,今天一大早就去骠骑军营了,”盈霜提醒道,“驸马说出征前两日会回来和公主道别的。”
      “我一时忘了,他倒是乐得可以有几次不必上朝了,”雪愔淡淡地说,手拿着汤匙搅着粥,“盈霜,驸马收拾的东西里面……”
      顿了顿,雪愔没有再说下去,而盈霜接住了话:“盈霜看过了,驸马枕边的那个檀木盒子像是也被带走了。”
      雪愔拿着汤匙的手不动了,食指紧紧捏着汤匙的匙柄,关节处煞白。
      只是敢问公主,一切值得吗?
      一切值得吗?孤独地爱一个人爱了经年,孤独地等一个回应等却了韶华容颜,磨灭了最初的幻想,却留下了执念,只是,既然已经习惯了爱你,那么,也习惯了等你。
      雪愔笑了笑,她无所谓值不值得,她要的,是所爱的人比她更好。
      “我知道了,”最后雪愔平淡地说,“帮我再盛点热的粥吧。”
      盈霜点头应诺,而此时一个小厮登上了望云阁。
      “禀公主,大理寺卿求见。”
      “唐进?这么快就查清楚了?”雪愔冷笑,“要他到望云阁来。”
      过了一会儿,唐进来到了望云阁下面,看着望云阁打了个寒颤后一步一步沿着环山的阶梯登上了望云阁,到了阁里气喘吁吁地对着雪愔一拜:“臣拜见公主殿下。”
      “唐大人坐吧,”雪愔浅笑,“别把您累坏了。”
      “谢公主。”唐进边哼着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了。等唐进坐下来后雪愔却并不言语,只是淡笑着看着他,把唐进看得心里毛毛的。
      “这……公……公主,”最后唐进忍不住说话了,“臣此番拜见是有东西想呈给公主看的。”
      “哦,是什么?”
      “就是这绢帕,”唐进边说边掏出张若羲给他的那方绢帕,“这个是臣以前在查乐忧侯府时查到的,以为没什么用,自己又喜欢,就留着了,现在公主要臣仔细审这个案子,臣就想这方绢帕是不是一个线索。”
      说着,唐进把绢帕递了过去,盈霜接过绢帕呈给了雪愔。
      “原来唐大人细心起来连一方绢帕也不放过呀。”雪愔边笑边接过绢帕,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到绢帕时却猛地一怔。
      素白的绢帕上绘着一幅小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容颜清秀,笑颜明净——竟然和晟岳枕边的那幅丹青一模一样!唯有区别的是小像旁书有两个字:洛瑾。
      “你是在乐忧侯府的哪里找到的这个?”雪愔冷冷地问。
      “在……在……”唐进被雪愔冰冷的语气噎着了,结巴地回答,“在……书房里。”
      “书房里?”雪愔呢喃。
      “是……是……”唐进边诺诺地回着,边心里暗骂:这个死张若羲,怎么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
      “臣看到这方帕上的女子,慕其颜色,就……就收了起来。”唐进硬着头皮扯谎。
      “好你个大理寺卿,居然连个画像也不放过,”雪愔忽然展颜,“等把案子查完了,我送你几个美人吧,不过这绢帕我要留着。”
      “是……臣谢过公主!”
      “我也要多谢唐大人,”雪愔轻声,“不过一会儿我还有其他的事儿,就不留唐大人用膳了。”
      “臣不敢臣不敢,臣告辞。”唐进边说边起身拜了一拜,然后跌跌撞撞地下了望云阁。
      一直等唐进离开了望云阁,雪愔才又拿出那方绢帕,手指摩挲着帕上的小像,最后指尖停在了“洛瑾”这两个字上。
      洛瑾?像是一个名字。雪愔心底沉吟,蓦然地想到了槿珞斋。原来这个女人不叫槿珞,而叫洛瑾。洛……可是前朝皇族的姓氏啊,岳怎么会跟前朝皇族有关联?那么,又有谁会认识这个叫洛瑾的人?
      “盈霜,”雪愔轻轻唤道,“有没有什么跟前朝皇族有关联的人在朝中为官?”
      “公主,那就是太史令薛大人薛奕了,”盈霜回答,“薛大人本姓洛,曾在洛阳为官,洛阳之战还未开始时他投靠了乐忧侯,后来驸马攻下南方,他随乐忧侯一起被俘,因为他对天文星象极为精通,先帝就拜他做了太史令,薛大人请赐姓为雪,不过先帝让他姓了薛,与雪谐音。”
      “嗯,”雪愔点点头,“准备一下,我下午要去见薛大人。”
      “公主,我听说薛大人喜欢白天睡觉,晚上看星星。”
      “是吗?”雪愔笑了笑,“那就等到晚上去瞭星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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