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胜局》辛不是蒜

1、躁动

　　C1 躁动

　　朴有天能感受到身边人不安分的扭动。
　　蜷缩起的双膝互相摩挲着，绸缎的衣料有暧昧撕裂的微响。
　　持续了一会才平静下来，朴有天醒来，正对上那人明亮地眼。轻轻吻一口他的眼睑，疼惜的抚上他的发：“怎么了？瞧你折腾的，一头汗。”
　　那人眼睛里面全是惊惧，望着他。然后忽的把脸埋在他胸口。
　　“我梦见他了。”
　　“嗯？怎么了。”尾音微微上扬，却是安抚的语气。
　　“他，他出在很多地方。血泊，火焰，和冰凉的地板。他躺在里面，像死尸一般，可是脸上，却，却在笑。”像被吓坏了，边说边往温暖的胸膛里缩了缩。
　　有天眼底乌黑的阴翳一闪即过。却只是拍拍他单薄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们俊秀不要害怕。我在我在，我是有天我一直在。”
　　像打油诗一样反复呢喃着，怀里的人才渐渐安静，然后再次睡去。

　　金希澈在阳光普照的办公桌边静静读报。独处的时候他总是最安静的那一个，因为这样的时间并不多。鼻梁上是大红的边框的眼睛，白色的医师大衣里是桃红色的高领毛衣，韩庚举着这件衣服送给他的时候哭笑不得。
　　“你说你要什么礼物不好啊，多大的人了还要挑小姑娘流行的款式。”这是那人软软的京腔。
　　金希澈记得当时自己瞥了他一眼，就直接扑到了他。当然，只是为了夺过他高高举着的这件毛衣。
　　边想着边促狭地笑，金希澈习惯性的抬起手腕看时间。下午三点二十一分。
　　手机之类的东西怎么能够代替手表，他曾经这么说，上次听说有一套新型钢锅，做菜不用放油和调料。他对坐在一边的韩庚说：“就算这锅再环保再节省空间再fashion，我也要一整套的锅具，烤箱是烤箱，炒锅是炒锅，饭煲是饭煲，汤锅是汤锅，然后摆满厨房。那样才像个厨房吗！”
　　韩庚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笑：“你摆满了，不就是为了让它们折腾我吗。”
　　金希澈立刻嚎叫着扑过去和某人扭打成一团。

　　还没笑完，就有一股气流从脚底窜起，如湿滑泥鳅般爬过全身。金希澈瞬间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声巨响。
　　从未听闻过的那种爆裂感。响彻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
　　金希澈心底掠过一阵风。

　　金钟云把车开到楼下，摇下车窗，点了支烟，盯着熟悉的楼道口。他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干什么，在家里明明义正言辞，甩下一句：“我不会放手的，你觉得委屈，我们就离婚！”便摔门而去。
　　他为了金丽旭，已经有过太多次争吵。这门商业联姻在起初就是打心眼里抗拒的，当时的妥协不过是因为没有爱人，也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有勇气背离家庭，他怕自己无法生活。
　　结婚纪念日不记得，孩子出生的日期亦没有上心。男人的岁月在家庭和商场上消磨地格外快而迅即，他稳稳的在家族企业里站住了脚，终于正式接管。
　　当他成了一个有权利选择的人，却失去了机会。他对这段无爱的婚姻愈发疲惫，不知从何做起，直到，金丽旭这个实习生出现。
　　没有谁天生就有这个癖好。
　　可是，金钟云在某天醒来后，发现自己酒后乱性犯了严重的错误，而受害人把自己反锁在豪华套房的浴室里哭了良久之后，才意识到他对这个孩子，一直以来就不怀好意。认识到自己的真心之后，思想才清明起来，小孩毕业之后就直接带在身边。在这里给他置了一套房，虽然他一直嚷嚷着要攒钱还给他，并且很认真的实践着。
　　想到这，还是深爱着这孩子的纯朴和真诚。金钟云有时会觉得累，其实他从之前并未做过把金丽旭大白于天下的心理准备，要不是被他老婆撞见。
　　他在意世俗的眼光，也不想离婚横生许多枝节。但是与此同时，金丽旭是属于他的东西，他也不会轻易放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隐约会觉得头疼。
　　金丽旭却不多问，也不要求。小孩唯一的要求大概就是，在床上的自己能够收敛一些。金钟云笑着拔出车钥匙，推开车门一脚踩灭烟头。
　　刚转身。就是惊天响的一阵霹雳。碎石夹着扬尘滚下来，路过的人纷纷往后退。巡查的保安眼疾手快的拉过呆立的金钟云，跟着众人往后跑了十几米。

　　公安局电话被接起的时候，赵奎贤和一干警察都已经整装待发。刚刚的那声巨响估计整个城东都听见了，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爆炸”。赵奎贤一贯凌厉的作风便显现出来，部下们也都心领神会了。报警的也不知是哪位群众，但是显然被吓得不轻，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砰得一下，就炸，炸飞了，窗户都没了，地上全是玻璃屑。还有，楼，楼要塌了，啊楼里还有人，楼要塌了。”
　　好不容易问清楚事发地址，赵奎贤便“啪”得一声挂了电话，让那头的人慢慢自我沉淀。
　　警车呼啸着，盖过这个县城不大的喧嚣。

　　郑允浩脸色阴沉的跨进奥迪A8。温流有些心惊胆战，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念叨着：“真没想到居然会出这么大的事。前几年也就来个龙卷风，化肥厂的原料池淹死个人，或者出现一条大蟒蛇之类……这下可怎么办。”
　　郑允浩没说话，把脸转向窗外的天。

　　他到这里上任不过三个月。本来也只是爸爸把自己放到这个地方玩玩，一段时间像个样子说得过去了就回去的。他带着金在中来这里纯粹当休闲旅游来了，没想到在这里还他乡遇故知。然后，然后金在中就不见了。
　　莫名其妙的从公寓消失，手机先前是语音信箱后来直接就是欠费停机，翻遍了这个县城都找不到人影，郑允浩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爆炸什么的，草草处理一下就好了，郑允浩现在满脑子都是金在中，根本就心不在焉。

　　到了现场赵奎贤才发现比自己迅速的人多得多。现场被人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的脸上有着惊魂未定和看热闹的猎奇。抬头看才发现这个新建不久的六层公寓受损严重，红色的外墙被冲击波凸处一大块，南北两面红色的墙被扭曲成奇异的波浪状态，从中间被炸裂的地方各自倾斜，像是被硬生生掰开的心脏。整栋楼没有一块完好的玻璃，连邻楼的窗户都被震碎了很多扇，一地的玻璃碎屑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金光。

　　该来的不该来的几乎全到场了。消防车警车和救护陈先后迅速而至，媒体也因为嗅到了大有文章可做的味道蜂拥而来。金基范挂着照相机站在人群里，试图寻得拍照的最佳角度，耳边的声音很杂烩，低低议论声成为布景，指指点点的对着那栋红色建筑物。一时间似曾相识的触感从咽喉深处涌上来，他差点就呛死在那片死水里。金基范握紧拳头维持镇定，许久才缓缓松开。
　　冷静下来环顾闹成一锅粥的局面。警察拉起长长的黄色警戒线，以防危楼轰然倒他。金基范抬头看，可以简单判断爆炸发生在顶楼六层。听路人的议论说是天然气引起的爆炸，金基范不禁皱眉，一般天然气会造成这么大的威力么？不及细想，就看到早早来到的救护车打开后门。目光一转就看见有人被抬出来，被白布蒙着，却还是能看见已经染红的大块血迹。金基范见过人被烧焦的样子，历历在目一般。
　　围观的人潮起了骚动，金基范仗着自己骨架小但是力气还算大的优势拼命挤向前，就看到两对中年夫妇嘶喊着扑向担架，小警员是尽力气拦都拦不住。金基范抬手赶紧按下快门，然后就疑惑的移开了。
　　他看着那辆宝蓝色的法拉利，异常熟悉，金基范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S城的金氏企业，老总就是县城的人，拖家带口在S城苦干二十载，才出人头地。不过他家公子似乎更喜欢小地方，继承家业后，一年前突然回来，把大手笔包下S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整个街区，做起了小城娱乐业的总老板。
　　这不就是金钟云的车么，他曾经开着他到报社找过总编辑。停在后院的时候因为太过眨眼，金基范还特意多瞥了几眼。金基范疑惑，他的车为什么会停在这栋公寓的楼下？
　　眼光一流转，便在人群的边角处看到脸色惨白的金钟云，正死死盯住五楼的窗口。
　　墙体撕裂，纵深的疤痕像骇然笑着的魔鬼张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