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公子》海中一主

13、禁忌之恋（四）

　　将至三更之时，天空炸响了一个闷雷，让毫无防备的人们猛地一个哆嗦。

　　太子慕容凌黑望着高处祭台上的国师，他的道袍被高高吹起，长长地鬓角在脸庞上来回浮动，整张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快三更了……国师？”慕容凌黑呼唤的小心翼翼。

　　国师没有搭话，凝望着乌黑的天空，接着‘噼里啪啦’好几声响雷，惊醒了沉睡的人们。

　　突然一个道童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师父，师父，那个姑娘不见了。”

　　慕容凌黑心下着急，那可是月白的救命稻草，怎么可以不见。他刚想大喊，‘挖地三尺找出来’，嘴刚张开，就听见身后一个士兵慌张道：“太子殿下，六殿下不见了……”

　　月白不见了？慕容凌黑转过身，盯着那个士兵，脑中猛地炸开，想也不想伸脚将下人踢飞了出去，而后慌慌张张奔向六殿下的寝宫。

　　正前门，后门，侧门把守的士兵都不曾见过六殿下，皇宫的所有出口都不曾见过，慕容月白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下人在六殿下的枕下翻出了一封信，月白留给凌黑的，凌黑颤抖着双手打开。

　　‘禁忌之恋，早该斩断，我去海角天涯，从此永不相见，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自由自在的活着。我知你爱我，你也知爱情需要两情相悦，我心中无你，强求只是徒增悲伤。去找一个真心值得去爱的，幸福生活，这是哥哥忠心的祝福。’

　　握拳揉在那团纸上，手掌张开时纸片散落一地。慕容凌黑觉得他揉捏的不是一张纸，而是自己的心。他的心被撕成了一片片，他瞪着眼咬紧牙齿，别说天涯海角，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你问个明白。”

　　丢了人，国师也不着急，好似早有预料。他回到了祭坛，烧了黄纸，舞动手中桃木剑，身体翻腾在空中。一场法式下来，落地时他扬起嘴角，抓起一把纸灰朝空中抛去，念了声‘去’，那些纸灰在空中凝聚成一团黑球，向远处飞去。

　　忙完手中的事情，国师去寻气急败坏的太子，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东宫一阵骚动。他以为太子迁怒于他人，指不定哪个下人又被责骂，走近才看见下人慌张奔走，经过他时急道：“国师，你快来瞧瞧，太子殿下晕过去了。”

　　国师赶忙走入内室，瞧见床上的人正紧闭双眼，双眉紧锁，额头布满汗水，嘴里喃喃自语。看了看屋外，恰是三更。他闭上眼，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妖气从太子体内散发开来，睁眼细瞧，才看清太子额头一团漆黑的瘴气，不觉大喜，看来主人就快觉醒了。

　　慕容凌黑一直在黑雾中彷徨，他左顾右盼寻不到方向。这是什么地方，黑漆漆为什么没有一丝光亮。他只能摸索着往前走，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赶忙跑过去求助：“你是何人？还不快过来给本殿下带路！”那人背对着他，充耳不闻，慕容凌黑气急，走过去一把将他身子掰正，露出那人的面貌来。这一看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这人不是别人，不正是自己吗？

　　黑衣的慕容凌黑对自己笑笑，一抬脚飞了起来，急的他赶忙追了过去。好似穿过了什么，眼前豁然开朗，明媚的阳光让他眯起双眼，耳旁传来流水的声响。他缓缓睁开眼，此时他正站在瀑布前的岩石上，居高临下，一对玉人儿正紧紧相拥，站在水里轻吻着对方。

　　慕容凌黑不禁傻了眼，看着黑衣的自己抱着一个白衣男子，激烈的吻着白衣男子的双唇，吸允着他的舌尖。高处落下的水高高的溅起，落在他们的衣服上，湿透的衣服勾出白衣人柔美的曲线，湿润的黑发粘在他的脸颊上。慕容凌黑片刻的恍惚，他揉了揉眼睛，好想看看白衣的面容，他想那样娇美的身子该有怎样的面容。

　　激烈的吻让白衣人忍不住长咛一声，扬起了白皙的脖颈，顺势头微微侧开，迷醉的双眼朝慕容凌黑扫来。慕容凌黑陡然睁大双眼，目光定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不是月白么？那不是他的月白吗？他张开双臂呼喊着朝他跑去，脚下一阵虚软，他又跌回了无尽的深渊，脑海中一幕幕朝他袭来，疼得他满地打滚，恨不得一拳敲碎脑门，让这无休止的疼痛永远的停止。疼痛像洪水越来越猛，意识渐渐模糊，直到完全丧失。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是那个黑衣人，月白是那个白衣人。他恍惚，这是他的梦，还是黑衣人的梦，亦或是月白的梦。

　　梦中，他一袭黑衣躲在仙界茂密的树林里，他的守护妖小蛇趴在他的身侧。他们安静的凝视着远处的宫墙内，那里琴声飘扬，一个白衣似雪的男子坐在莲花上舞动琴弦，陶醉了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隐在暗处的偷窥者。

　　小蛇是魔界的低等生物，吸食了凌黑带有魔性的血，便定下了契约，终身守护在他的左右，随着修行，道行逐渐出神入化。他随主人盗过仙界的宝物，魔界的食人花，修罗界的金玉石，可是，这般偷窥倒还真是第一次。

　　脚有些麻木，小蛇终于忍不住问道：“主人，我们这是准备干什么？”

　　魔王凌黑笑的有些阴险，瞟了一眼小蛇，坏笑道：“偷人……”

　　小蛇一个踉跄，擦了擦汗水，好似没有听清，重复道：“干什么？”

　　凌黑没有回答，继续欣赏优美的乐曲。仙界的盛会喧闹了很久，白衣人好似不喜欢喧闹，演奏完毕便退回了自己的宫殿。凌黑尾随他，躲在暗处，看着他屏退下人，独自坐在鲜花盛开的地方出神的望着远方。

　　花瓣随着清风落在他的白衣上，他拾起轻吹一口气，那花瓣便化为一只只蝴蝶，围绕在他的身旁翩翩起舞。

　　凌黑好似看呆了，竟然毫不知觉的从暗处走了出来，直直向他走去。小蛇吓了一跳，伸手抓了一个空，只好独自躲在暗处看个究竟。

　　白衣人抬起头，对视上目光灼灼的黑衣人，那人好似看见了什么宝贝，竟然激动的快要掉下泪来。

　　黑衣人抬起手，朝着白衣人伸去，声音颤抖：“月白，是你么，月白……”

　　月白仙君微楞，站起身，抖落了一身的花瓣。“你认识我么？”黑衣人抓着他的手：“是我呀，阿黑……凌黑呀……”

　　月白仙君微蹙眉头，轻轻抽回了手：“你是魔，我是仙，我们不会认识的，你一定认错了。”

　　凌黑哪管那么多，几千年了，一别竟然是千年。他寻遍了人界，阴界，修罗界，独独没有想到他会回到仙界。这一晃眼，竟然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怎么可以放手，他紧紧抱着他，哄着他：“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了好了，今后我再不与你争吵了。”

　　月白仙君性子清寡，不喜与人接触，更别说肢体上的接触。可是，为何这个人抱着他，他会觉得熟悉，内心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心酸、思念。

　　每日潜入仙界听他弹琴成了这个魔王的必修课，他也不打扰他练琴，只是坐在不远的树上凝望着他，温柔的眼瞳流露的感情像潮水紧紧包绕着他。

　　他抬头，满树花朵中独独一抹黑，那剑眉冷目，微扬的薄唇落入眼中，竟然扰乱了心情。指尖停顿，站起身子，大风吹着衣衫摇曳，吹乱了披散的长发，吹乱了他的心。

　　他看着伟岸的黑影跳下树来，抖落了无数花瓣，他与那漫天的花瓣踏着风向他走来。

　　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凌黑，抬起手为他拂去肩上的花。手掌落入一个大掌，温暖刚硬。

　　凌黑拉着他，将他揉入怀中，唇霸道的吻上他的唇，让他不能呼吸。他们的拥抱着，在满地的花垫上翻滚，惊起停留在上面的蝴蝶，拍翅飞起。

　　那无边的春色，竟然让满树的花朵都失去了颜色。两个人呼吸着对方的气息，融入一体，一黑一白纠纠缠缠，灵魂都随着身体的律动飞到了天边。

　　那事之后，凌黑发现月白仙君白皙的脸颊更加妩媚，两颊的谈红总是映着双眼莹莹，看也看不够。

　　他们忘情邀约在天界尽头的落天瀑布前，那里成了他们私会的地方，他们在水中交缠，再也不愿分开。

　　水花溅在他们的身上，湿透的衣服裹住他们的身子，身体敏感的摩挲着，心脏几乎要蹦出体外。

　　月白问凌黑：“为何是我？”

　　凌黑拂去他脸上的水珠，轻吻他的嘴唇，“我本想让你自己想起，想起我们的过去，虽然那不是一段美丽的回忆。”他摊开手，手掌浮出一枚水晶，他说：“这是你的回忆，想要就拿去吧。”

　　月白伸手轻轻捧着水晶球，看见凌黑跃出水面朝他笑笑：“我先走了，明天这里相见，我期待你能回忆，回忆起我们的过去。”

　　凌黑鬼魅一闪，消失在山林之间，速度快如闪电，却还是让月白瞧见了他羞红的双颊。

　　他回到寝宫，推门的瞬间呆立在原地，屋内坐着一个人，剑眉一横，冷冽的目光望向他，冷声喝道：“月白仙君，你好大的胆子！”

　　月白身子微颤，跪在地上俯首，“仙帝息怒……”

　　仙帝早已在他的身上嗅到了魔族的气味，他将月白关入地牢，等候处置。月白的在地牢中只是静静的坐着，他从怀中掏出水晶球轻轻放在额际，水晶球化为青烟，钻入眉间。良久，他睁眼，嘴边已有微笑。

　　很多天后，一条小蛇爬入他的牢房，化为了一个男孩。他记得他，这是凌黑的守护妖，他问：“小蛇，你的主人呢？”

　　男孩哭道：“主人被抓了，他被下了天火劫的诅咒，他活不下去了。”说完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月白抚摸着孩子的头，这小妖还小，却如此重情重义，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守护妖的，即便哪一天他不在了，这个孩子会变强大保护自己的主人吧。他轻声安慰：“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主人的，这一劫我们是躲不过了，若是转世来生，你一定要找到你的主人，好好保护他，明白吗？”

　　小蛇点点头，感激的看着眼前苍白的男子。月白用仙气吹在小蛇身上，做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化为了一缕青烟，随着风飘出窗外，逃出这是非之地。

　　天火劫，多么可怕的咒符，他的身上也有一个，仙帝亲自下的。是呀，堂堂仙尊与一个魔界的人染指，纠缠不清，这不是给了仙界一个响亮的耳光吗？看来，仙帝是要他们的命来洗清仙界的耻辱。

　　耻辱吗？不！这不是爱吗。可是，他忘了，仙界是个冰冷的伪善的地方，这里没有爱情。

　　月白再次见到凌黑时，他的琵琶骨已被仙气打断，整个人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他们被结界困在诛仙台，接受即将而来天火劫。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凌黑睁开了眼，朝眼前的人虚弱的笑了笑：“你可想起来了？”

　　月白几乎掉下泪，“傻瓜，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人牵扯干裂的嘴唇，抬手抹去他的眼泪，“上一世你独独留下了我，这一世能和你一起死，我很知足，阿白，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月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滴在凌黑的脸上，他扑在他的身上痛哭起来。

　　“也许，又要留你一个人了……”

　　凌黑还没反应过来，月白的手指已经插入他的心脏，一阵剧痛袭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月白，鲜血大口的喷出嘴外，“为什么……杀我……”他的声音绝望嘶哑，终是死也没有瞑目。

　　凌黑不知道，天火劫就在他的心脏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引出天火劫。月白浑身颤抖，凌黑没有闭上的双眼瞪着他，让他绝望的浑身发冷。他用仙力困难的将凌黑身上的天火劫渡到自己的身上，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抬手擦去，白衣上的血渍浸染开来。

　　他将冰冷的身体扛在肩上，用最后的力量打破了结界。他一路飞跃，鲜血洒落一地，有他的，还有凌黑的。

　　飞到轮回潭时，他已经精疲力竭，天空中一道金色的光芒炸开，吓得他心悸。他松手，不忍再看那落入轮回的身躯。凌黑，忘了我，投胎转世幸福的生活下去。

　　一道天火从天而降将月白团团围住，天火吞食着他的元神，烧毁着他的筋骨血肉。这一刻，他竟然有着从未有过的求生欲，他不想死，他想看看阿黑，看着他笑，看着他含情脉脉，看着他微扬的嘴角。

　　他咆哮一声，纵身跳下了轮回，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