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传（媚行九州）》涵裳

15、残藕美人 下

　　清音通过自己在府里的人脉放出了消息，可是一连一个月，也没有半个要学琴的人出现在这里。想是那些奴才都觉得这个被老爷冷落又被打入厨房充当最下等婢女的女人不会有什么绝技，不来不仅不给弄琴脸面，也算是给我了一个下马威。我不禁暗恨自己当时头脑一热就做出这么一个决定，现在反而没有人能给我台阶下了。
　　晚饭后，弄琴陪着我品花茶，我痴痴的用指尖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弄琴终于道：“姐姐，要不然就不教了吧，我也可以帮着缝补一下衣服绣点女红，不碍事的。”
　　我照着弄琴的脸仔细一看，却见被红烛印得绯红的眼圈，于是轻声安慰道：“妹妹天生一双抚琴的手，别人求都求不来，自己怎么能这么作贱自己呢？我们就是要等，哪怕要一年、两年，也要一直这么等下去。”
　　弄琴垂眸不语，室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挑了帘子进来，看见弄琴，身子定了定，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我余光瞟见了他，却故意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摆弄着茶盏，没有理他。只听弄琴一声惊呼“老爷”，我才悠悠然回过神来，盈盈起身笑道：“清音这小蹄子，又死哪去玩了，老爷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这不是怠慢老爷了么？”
　　慕容楚咳嗽一声，道：“我叫她不要传的。”
　　我对视他深邃的眼眸道：“老爷今天怎的突然过来了，我这里也没个准备。”
　　他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来，拿起我刚才摆弄的精巧茶盏，喝了一口，道：“夫人喝什么，我便喝什么。”
　　我嗤的笑出声来，连忙用手帕捂住嘴，轻笑道：“这是我们女子喝的养颜的茶，老爷喝多了酒，说什么浑话。”
　　他却也不与我计较，道：“今日在王员外的席上多喝了两杯梅花酿，想着跟夫人口味挺对，便讨了一坛来，我已经吩咐清音去温酒了，等下夫人便随我去梅园赏新梅可好？”
　　虽然是疑问句，可却是毋庸置疑的口吻，我只好道：“难得老爷有这样的兴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弄琴一脸尴尬的站在我和慕容楚之间，却插不上话。我道：“妹妹今日陪我这么久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吧。”
　　弄琴才舒了一口气，展颜笑道：“弄影先告退了。”说罢朝我和慕容楚福了一福，挑了帘子出去。
　　我和慕容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可慕容楚始终没有告诉我今天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多半也和弄琴有关，不然他也不会暗示我让弄琴先行告退了。
　　过了一会子，清音终于来了，服侍我披上了雪狐皮毛披风，又塞了一个镂空铜缕手炉在我手里。慕容楚见我已经准备好了，便道：“夫人，请吧。”
　　我苦笑着走出去，心想指不定这是一顿鸿门宴呢。
　　慕容楚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我慢慢的随在后面。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凉意，我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竟然洋洋洒洒的飘起了小雪。我不禁叹息道：“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可惜了农家，庄稼又要被冻死在地里了。”
　　慕容楚却笑道：“你只看到了悲观的，你看我们现在可不是在踏雪寻梅么？”
　　我冷哼一声，指着莲花池中衰败的荷叶道：“傲雪冬梅固然美，可谁想得起清水芙蓉呢？”
　　他骤然转头，直视我的双眸，我也不屈不挠的瞪回去，他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今天就一直这样阴阳怪气，想必是为了弄琴吧。”
　　我撇开头，不理他，他又继续说：“我早就听说了弄琴的事，可是事出有因，我也不能因为她的遭遇，而忘记了她以前做过的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叹道：“可是我就只看到现在她的样子，被人随意欺辱，就算她曾经做过恶事，那她也已经接受了应有的处罚。”
　　慕容楚说：“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笑道：“我怎么能要求你怎么做？这府里的女人勾心斗角不都为了博你欢心，才能求得下半生的安稳，我也只不过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他眼中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风暴，他拉住我的手腕道：“你是不一样的，你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久不来看你，却没有下人敢把你轻瞧了去，你真的以为你自己的那点小手段能在这里收买人心？你的地位，无论是在这府里，还是我心里，都是决然不同的。只要有我在，我决不让你吃半点苦头。”
　　我鼻子微酸，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聪明，足够有城府了……我深吸一口气，道：“媚儿何德何能，竟能让你如此倾心，媚儿已经败了，败得体无完肤，无话可说。”
　　他突然仰天笑道：“我才是真正的输了，原以为默默地守护你，便能博得你心，可没想到到头来却只赢得你这样一句话。罢罢罢，只要你所愿，我就给你。”说罢朗朗跄跄的独自朝梅园走去。
　　我看着他在雪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腿一软，晕倒在地上。

　　朦朦胧胧的睁眼，看见清音焦急又欣喜的脸，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清音忙扶着我，在我的腰后垫上可软垫。
　　我开口说话，却发出枯涩的声音：“我怎么了？”
　　清音道：“昨晚夫人感染了风寒，发热晕倒在碧波池旁了，幸好老爷在，不然夫人的病症就更眼中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问：“是老爷送我回来的？”
　　清音笑这点头。
　　我只觉头疼欲裂，也不愿多想，应是慕容楚没走远，看见我晕倒才送我回来的吧。
　　我看屋里只有清音一人，便又问：“弄琴呢？”
　　清音思索片刻道：“昨晚老爷就招了弄琴过去伺候，一早就听那边的人说，老爷已经赐了新名给弄琴。”
　　“噢？叫什么？”
　　“残藕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