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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百面阎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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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那锣爷,脸上依旧像“糊”了层脂粉,少了些气血。但身上换了件绛紫色的深衣,没了那点儿戏腔,整个人反倒添了几分恭敬。
他手里还盘着串奇形怪状的老核桃,不紧不慢地来回摩挲着,就这么副松松垮垮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好拒绝什么。
于是,言庆回头看向众人,却听得照夜道,“锣爷何事?”简单四字,便打消了一切客套。
见此,那锣爷也不犹疑,直接进门,撩衣坐下,随手将那串核桃放在了桌上。
言庆的目光立刻被手串吸引过去,八颗大小匀称的核桃穿成串,细看之下,那上面还精心雕琢着数张人脸,各个呲牙咧嘴的,这......
“百面阎罗,八颗九面,共七十二地煞,锣爷难不成要拿此物来赔不是么!”照夜半做解释道,语气冷淡。
言庆听后,内心怦然一动,这玩意儿肯定值钱,必须当了它!开玩笑,他又不是不识货,照夜自己的东西就够厉害了,这玩意若是拿来,甭管,拿去卖钱才最稳妥!
一旁的柳长赢瞧了眼那核桃,暗自好笑,莫非对方就仗着这玩意儿,才自称锣爷,原是阎罗的罗?随即温和笑道,“锣爷勿怪,我家兄长为人直率,又不太会说话。时常帮人看风水,见识倒比我们多。先前误会,也有我们的不是。只是家中规矩,这一行......实在不方便如实相告。”
柳长赢几句话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的周转后,气氛缓和了不少。
“哪里哪里。”锣爷马上笑道,“出门在外,难免多有磕碰误会,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既已说开,那......”他话音骤停,瞥向了照夜突然搭上桌沿的手,顿时就忘了下文,那青黑寸长的指甲,这倒底是......!!
“锣爷想说什么?”照夜拉回对方的目光,声音不高不低。
锣爷一抬眼,看似随意的又瞧向照夜。只见对方那双衬在铜钱面罩上的眼,带着太多不可言说的神秘,令人背脊发凉,心中原本的那点贪欲,便全都冲成了泡沫。低声咳嗽了下,尴尬地朝着屋外喊道,“瞎老三!”
被喊做瞎老三的独眼男,忽然就现身在了屋门口,小心翼翼走上前,站到了锣爷身侧。
言庆皱眉,心中诧异,这独眼男......方才不是去了猎户那帮忙,怎么也回来了?那另外一个呢?
照夜瞧了眼面前的瞎老三,对方面色已显红润,便也没再说话。
反倒是对方,瞎老三立即抱拳谢恩道,“幸得阁下昨晚高抬贵手,又蒙猎户热心,已喝了半碗鸡血。这事自是老夫理亏。”一声短叹后,又从怀里拿出张兽皮摊到桌上,不再废话,指着地图道,“此地为龙歇山,这是老夫几个月来绘制的地势山脉图。如今,这处山头垮塌,阁下以为如何?”
照夜低头看向对方示意的方位,纵观整个山脉,龙歇山果然如一条蜿蜒巨龙盘旋于此,他们所在的岑家,正巧建在了这“龙眼”上,非常精妙。
柳长赢也扫向地图,暗自感叹这格局,不多不少,分毫不差,天下怕是找不来第二处如此“画龙点睛”之位了。只可惜,那山石垮塌之处,却也极为不凑巧,正是一道细窄狭长的垭口。看上去,仿佛整个山脉走势被扼颈断喉一般,断在了这最关键的“龙颈”处。
这!?岂不是风水大局已破。
柳长赢下意识地瞧向照夜。
而一旁的言庆,他再是不懂,此时也明白了。若不是亲自去瞧过,压根看不出那垮塌处,在地图上竟是这么一个要命的山垭口。
太、太巧了。
他正欲开口指明,却叫照夜断了话,“锣爷,你既已让手下借着去猎户帮忙一事,勘察清楚,这宝地成大凶,还不打算走?”
却不想,对方胸有成竹地笑道,“如此明显的位置,怕是不懂风水的外人看了,也能察觉,何况常年在此地的猎户,他们怎就会看不出呢?”
周围一静。
柳长赢凝神,回想那群急着赶来的猎户,果然也有“蹊跷”。照夜没说话,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按常理,他有的是办法一股脑端了这凶地,省得日后麻烦。但眼前这盗墓贼,显然想着别的呢!
锣爷察觉没人说话,只好继续道,“那猎户东家传了话,他们只希望能让岑家尽早移坟、迁陵。别的、都不会干涉。”
言庆脸色暗沉,心底嘲讽道,这锣爷说得还真是打算去掘人坟墓了。嗐。
锣爷继续往下说,“兄台,这么说吧,咱行里有句古话,阳宅一把扇,阴府一条线。这岑家格局,地上是扇形大院,四面八方聚天地山石大势。可底下,龙歇山就是一条龙线,正是那上宅下府的格局!”对方手指往地图上一指,“我锣爷素来各处风水宝地都走过,并非是贪得无厌之辈。所以,此处,的确令人遐想,想探它一探。他岑家祖上是何许人,竟能有如此大能,收拢人间精华为己用。再说,昨日那连夜大雨,今早又山塌扼龙,是天意先扼住了这条地龙,可不归我等的事。兄台难道不好奇,如此机缘巧合处,究竟是不是冥冥中的定数呢?”
柳长赢内心嗤笑,真是头一回听如此厚颜无耻之词,还说得冠冕堂皇。
言庆更是没想到抢别人家的东西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居然归到天意上去,脸皮也太厚了!
照夜状似沉思,说道,“那、岑家......”
锣爷激动,忙接着话道,“兄台放心,事成之后,自然是兄台您先挑......”
“我是问,这岑家你们倒底了解了多少?”照夜瞥了眼对方,早就看清了锣爷的嘴脸。
只见对方顿时如沐春风,轻松了起来,“自然。几个月来,岑家里外,我们就见过两人,一个管家老头子,一个杂役阿奎,没见过他们口中说的那位岑老爷。而且,我们也是昨日才决定踏入此宅。之前,都只是在这附近观察,并未深究。”他讲完,态度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还有呢?”照夜继续道。
还有什么?锣爷咀嚼起这几个字的意思,又看到照夜正瞧着桌上的那串核桃,忙会意笑道,“这百面阎罗,就算做是我锣爷的谢礼。兄台是隐士高人,如今愿意出手帮忙,那事后,这东西便归兄台了。”总不能叫人白出力。
照夜微微点头,那铜钱面罩瞬间晃得锣爷喜笑颜开。
却听照夜又道,“别急,想要我家这几位兄弟入伙,便要先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办。”
于是,照夜朝言庆道,“去点香,三根,就摆这屋门口。”
言庆难以置信地瞪向照夜,他还真打算跟对方去挖岑家大墓啊?
“你发什么愣,还不去点香?”照夜轻斥。
“奥......好、好的。”言庆半推半就,又不明所以,但还是麻利地从行囊中取出一只裹着油布的木盒,小心地捡出三根陈年旧香,这可是他保管了一路的唯一“家当”,还是与师父好多年前,从大安庙里求来的老佛陈香,乔家那会儿都没舍得用。
三根香一燃,时间仿佛就变慢了。
锣爷不明其意,照夜则玩味似地解释,“咱先向岑家祖上,讨个说法看看。”
听后,锣爷一脸的尴尬,人都僵在那未动。什、什么意思?挖人坟还问人家祖上,这不是在找死?!
“无碍。”照夜随意摸了下脸上的面罩。
柳长赢看了眼那香,香已燃开,青烟袅袅。
在他们丧喜人这行里,此举叫“旧事闻香故”。眼前的,想必就是“问阴香”,意在祭拜、叨扰此地的旧主。大差也不差。
当时在乔家,他也烧过,最后香灭时,呈三根齐头长短,寓意平安。只后来,却也引出那么多事,所以这香......柳长赢自嘲一笑,不过是照夜故弄玄虚的把戏。
柳长赢闲闲端起了茶,目光却再次扫过锣爷,此人即能如此侃侃而谈,对风水龙脉也颇有研究,可为何对昨晚那纸皮诡影一字不提,是没看见,还是说.......那本就是他们招来的,不仅震慑了大家,顺带还探查了岑家么?!
柳长赢深深看了眼照夜。
寂静中,那香、燃得异常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