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冈手札》露水情人

1、第一章

　　新时代的预言

　　宇宙元历1144年，萨瓦冈帝国几乎统治了全银河系三分之二的星球，其中百分之二十已被人类开发成改造成可供生息的行星，而在剩下的三分之一未被纳入萨瓦冈帝国的星版中，据国防部特别行星开发小组经过长达半个世纪的勘查已证实只有百分之五左右的星球有条件供人类开发。通过以上的数据对比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说，萨瓦冈帝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等于统治了整个银河系，而这种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的统治已经持续了十一个世纪，时间给这段铁铸般强固的国家涂摸上了不可摧毁的耀眼光芒，可是在这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得炫耀下又有多少人真正看得清坚固机制下的黑暗空洞层层叠叠，要不是萨瓦冈皇朝鲜少出现昏滥糜乱的庸君，恐怕它也早就和历史上存在过复又失败倒台的众多王朝一般毁灭，只是永远被记入史册了。事实上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无数政权，无论是君主，民制，共和，立宪终有刹那间转变的时刻而其中残留的部分被后人反复研究希望能够找出些共同的规律。每一个时代都有大批的学者，历史专家，军事幕僚投身其中惘然想要抓住些被称为真理的尾巴，诚然历史还是如此往复着，人们却依旧孜孜不倦得寻求着，亦如古老的星球——人类文明的发展摇篮，被人们永远记录在头脑里，记载在每一本史学书中的地球，几亿年来始终分毫不差得围绕着太阳转一般。

　　萨瓦冈帝国鲜少年轻的二十六岁帝王正端坐在硕大的气体凝雾显示屏幕前，一副慵懒得表情显在脸上，而屏幕中两位半百年老的立体形象似乎丝毫未发现年轻帝王的不甚耐烦，在继续了长达半个小时毫无建术的发言后大有只是开了个头的趋势。正这时皇帝的身后金属液体屏障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脸上露着浅淡微笑的少年，说是少年也许侮辱了这位年青人，他孩子气的长相让人看不清他的成长，事实上这个相貌甚好的端着茶点糕果走进来的人并不是一般的伺从或幕僚，而是整个帝国最年轻的秘书官，皇帝身边的宠臣，爱普罹儿·冯·菲尔吉斯少校。军阶也许不高，但作为秘书官，他参与帝国大小政事，也只有他才有每日和皇帝陛下共进下午茶的特权，勿需特别说明，这番特权自然是陛下亲自授予的。
　　“我的爱普罹儿，见到你真是让朕心情舒畅。”年轻的陛下如此说着并特意着重加强了心情舒畅这四个字。他高傲的银蓝色眼眸宛如远处墨色的天宇中遥不可见的发光天体，扫过立体画面上两位似乎有些尴尬的老人——副元帅和宰相灰黄色并逐年增加着老年斑的松弛脸庞。
　　“陛下……”宰相休伯特似没有乎并没有打算停止他的演说，倒是副元帅马林公爵终于发现了皇帝的不耐烦，他犹豫着是否该站在宰相一边继续完成准备了两天的进言。
　　“够了。”年轻的帝王终于按捺不住忍受已久的不耐烦，“不要打扰了朕的用餐。两位的进言过会儿就说给菲尔吉斯秘书官听吧，我想，他会在下次茶点的时间用简洁的话语向朕阐明的。就这样吧。”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恶笑，而相对的，爱普罹儿的脸上则升起了为难的表情。
　　下一秒中，两位老人半鞠了躬，离开了屏幕，气状半球型雾体渐渐浅淡看不见了。整个厅房内像是瞬间宽敞了许多。四周的液体墙壁透露出纯粹宇宙的颜色，实际上帝国的国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造天体，不用和浩广的宇宙相比就是和远古的地球衡量也不过占上千分之一大小的弹丸之地。但自从前前任的第二十四任皇帝陛下搬出地球来到这个特意建造的天体时，这里作为统治者的驻扎地也有二百年的历史了。
　　“陛下，您这样说是在为难下官嘛？”爱普罹儿今日穿着深蓝色的委地长袍，袖口和摆边各缝着米色烫金褶边，领子开得很低和女装有些相似。年轻的帝王近几年来一直沉醉于几十世纪前的古风，更是喜欢优美的人物裹上赏心悦目的装束，尤似古董名画中出现的美人。
　　“所谓的秘书官，不就是该做这样的事嘛。”皇帝揶揄了句。他看见爱普罹儿白净的脸面上的笑容没有改变，手中的各式银器物品放在了雕花玻璃桌上。他安静得从银壶中倒了杯还泛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然后加入约与黑色液体一般分量的高蛋白牛乳，椭圆形长柄状金银相拚的小勺慢慢得一圈一圈搅拌着，直至整杯咖啡呈现出令人满意的浅褐色浓稠香气四逸的饮料为止。
　　卡尔垂手挽起半盏容量的银杯，陶醉似的闭上眼睛闻着阵阵诱人的苦香，像是要立刻迫不及待得品尝。
　　“卡尔——”爱普罹儿一时紧急竟忘了尊称，用起年少时共处的称呼，自从两年前卡尔作为萨瓦冈王朝第二十六位皇帝登基后他便再没有用过那个有失尊敬的称呼。
　　卡尔似乎很满意这个久违了的称呼，他凝笑着放下手中的银器，像是早就意识到自己的秘书官会有这般反应。爱普罹儿立刻端起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神经分布敏感的喉部更是增加了他一般不喜欢涉及的苦味。
　　“这就是你对我的忠诚嘛。”卡尔笑道，他看着面前除了咖啡外还满盛着新鲜的橙汁，色泽纯净，橙黄的液体让人不禁嘴角发酸，另有制作精美的巧克力蛋糕，涂抹着足足和蛋糕一般厚度的巧克力，明显这两样东西并不是为他准备而是为了他的书记官准备着的。他所需要的或是说他只接受的作为下午茶的只有加上牛乳的咖啡而已。
　　“请陛下不要再做出让下官为难的举动了。”爱普罹儿抽出带着花香味的棉纸擦去残留在嘴角的咖啡沫儿。
　　“我认为你的想法错了。”卡尔重新端起被验证过没有毒性的咖啡，一口一口抿着，让浓烈的香味慢慢渗入口中，“太棒了，在这样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喝上一杯咖啡有助于提起精神。”
　　爱普罹儿明白他是指方才两个老人空洞无物又冗长的发言让他厌烦，却也并不反驳些什么，优雅得享受着自己的超厚巧克力涂层蛋糕。
　　卡尔把杯子放回桌上，又重新回到方才说了一半的问话，“我没有想要为难你，相反我认为你的举动正是为难了银河系百分之八十的居民大约二百八十亿人口。”
　　爱普罹儿从他心爱的点心处抬起头，有些不明白得看着骄傲的皇帝眼中明显的恶作剧。
　　“……如果饮料中有毒，当然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喝的这杯咖啡中有毒，而我正好喝了它——”卡尔修长的指尖优雅得在玻璃上敲起了节奏，缓慢却有力。
　　“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爱普罹儿立刻反驳道。“因为在这之前，我会先尝试。”
　　“这便是你让二百八十亿人民为难的事情了……”卡尔漫不经心道，“如果是你喝了有毒的咖啡的话——我会杀尽所有可疑的人物直至找到那个下毒的凶手为止，当然也有可能一时找不到或不能确定的情况，到时候人口锐减到多少，我可就不能很准确得保证了。相反，如果是我中毒的话，死亡的也就是我一个人吧，下一位皇帝很快便能够确立，典拉子爵倒是在血缘上相当有优势……”
　　“陛下——”爱普罹儿连忙阻止了他把这个带着血腥的话题继续下去。
　　“哦——我的爱普罹儿。”卡尔笑了，通常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他总是用我的爱普罹儿这个带着些许暖味的称呼呼唤着这个仅仅比自己小二岁的儿时玩伴。“你在权衡这两者之间的牺牲利益关系嘛？”
　　“请陛下不要再继续为难下官了。”看着爱普罹儿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卡尔满意得继续端了稍许冷却的咖啡，他总是爱捉弄这个性格温和，人缘甚好的书记官，自然这个人缘是指女性方面，上至官宦武将之女下至仆女伺从之类都对这个在外貌特征上像极了远古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天使的化身抱有好感。如今神话传说早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却是那般美貌气质让人们联想起了还有那些故事曾经存在。
　　爱普罹儿留下了半块点心，喝了口橙汁，微微皱起的眉头让卡尔了解到他方才的想法没有错，那个看来清爽的果汁一定酸得可以。他看着未完全吃完的涂层巧克力，心里想到，他的爱普罹儿不会再像孩童时代仅仅因为一块巧克力而哭到声厮立竭头晕倒地的状态了，那还真是让人怀念的时光啊。尽管那时的另一个当时人并不会，不，应该说绝对不会感到任何惋惜的。年轻的皇帝就这样舒服得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得看着面前的美少年以及他毫无半点品味可言的食物。显然作为帝王，他不会非常清楚他所统治的星域中已经出现了食物供应不上的情况，并且有逐步扩大的趋向，最基本的食物无法保证供应的话，其他的生产行业自然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些事正困扰着经济部长戴米得拉，使得他原本就稀少的头顶如今已完全光滑油亮，他却仍旧保持着原来惯有的抚摸残存的发丝的动作。如今这个动作明显多余，每每伸手后发现头顶上光可鉴人，他便重叹口气缩回手，看在部下的眼里，真不知他是在为短粮的问题叹气呢，还是在为过早脱落的头发惋惜。
　　“来谈谈‘米拉女神’的事件吧。”卡尔眼里出现对方美丽纯净如最美的蓝宝石般纯粹的眼眸，天真得几乎没有丝毫沾染的神采，让他为之一颤。也许这样的一双眼睛，以及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物并不适合谈论这些与血腥有关的任何话题，而是该静静得坐在窗前，感受着由人工控制的四季冷暖，看遍轮回绽放的美丽花朵，其中有些品种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历史。
　　爱普罹儿不失礼节的撇开剩下的食物，用柔软的白色纸绢抹去嘴边有可能的沾污。正了正身子，他打算开口把发生在米拉星球上的叛乱的原委以及现在的状态尽可能得简洁陈述。
　　“不过在这之前，我的爱普罹儿，请告诉我今天早晨你的窗前开了什么颜色的花朵？”卡尔一向不按常理问话，这是书记官深知的，可是这个问题也实在太奇怪了。他无法回答。最近为着米拉星球上大规模的叛乱，他几乎整夜工作不曾阖眼，哪里还有时间好好观察花园里究竟开来什么颜色的花朵。昨晚更是和国防部实习研究员，有着黑发黑眼，带着忧郁气质的青年普兰批阅相关的文件到今天上午才结束，随后又会见了国防部长，然后是……现在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是他连续工作了三十八个小时后唯一松口气的时间。
　　“这……陛下……下官……”爱普罹儿面露难色。
　　“是白色的花朵。”卡尔叹到，“难得我送你的花种到了花期。”
　　“……”
　　“要是不愿回府邸休息的话，在朕的行宫里下榻如何？”卡尔露出暧昧的笑容，银蓝色尖刻犀利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隙，右颊处竟然还有了酒窝，这是别人不轻易见到的帝王的另一面。“或是说，你比较喜欢黑色眼眸的人？那个有着黑色头发和眼睛颜色的青年……”
　　“陛下——”爱普罹儿的脸色立刻阴郁了起来，明显对方的玩笑话太过分了，即便现在与他同坐的人是全宇宙最高阶位的统治者也……
　　“只是玩笑话罢了，书记官。”卡尔绞着自己葱白细长的手指，似乎有些疲惫得闭上眼睛，“如果你今天来谈论的话题只是关于米拉叛星五十万为逆者的话，那就按照连塔·耶古尼丝上将的所呈的意思办吧。”
　　“可是——陛下，那五十万民众几乎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已……耶古尼丝上将的报告太偏激了，他们对于陛下，对于萨瓦冈帝国而言，跟本就毫无危险可言，还请陛下——”爱普罹儿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某种执着的光彩。
　　“萨瓦冈帝国已经毫无威严可言了嘛？就连双手没有任何武器的愚民们也可以向朕挑战了嘛？爱普罹儿，你想要告诉朕的是想要朕眼睁睁看着萨瓦冈帝国的旗帜踏倒在毫无力量的人的脚下嘛？”卡尔并未刻意抬高自己的嗓音，却是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外的压迫感。
　　这便是萨瓦冈帝国现任的年轻的二十六岁帝国皇帝——卡尔·得·严塔吉利斯。
　　爱普罹儿知道自己再说任何事由也是多余，他起身行礼，转过身的那一刻，听见卡尔极轻的一声叹息，他怀疑得看着年轻的帝王。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我的爱普罹儿。”
　　书记官立在那里不明白面前的帝王想要说些什么，或者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然而卡尔始终闭着那双狭长的眼睛没有动作，这让爱普罹儿猜不透他究竟是在思考还是在假寐。
　　今天仍旧是无功而返，最近帝王几乎完全驳回了帝国最高军事委员会的所有提议，甚至于连重新审议的余地都没有，那般老头子们似乎也已经容忍到极限了，在这样下去……在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整个委员会似乎要采取特别时期的对策了。卡尔，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两年前他继承了帝位后，似乎就便了一个人，和少年时那个胸怀志向的朋友完全不同，他的变化可以说不是慢慢得一点一滴产生的，就好像是一夜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爱普罹儿不能明白，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宇宙，在同样的蔚蓝色下，米拉行星上正在进行着怎么样骇人的屠杀呢。他一阵头晕，仿佛眼前漫出了无边无际的血色。
　　是疲倦了吧，对了，陛下刚才吩咐过的，再过三个小时必须和休伯特宰相和马林公爵共进晚餐，就乘着这段时间稍稍瞌睡一下吧。他这样想着，在近伺的陪同下搭上特别允许出入皇宫的高效率代步气垫车回了自己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