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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绝对隐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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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疏影从蒙的欧上下来,手中拿着蛋饼和豆浆,低下头向车内的颜正南摆摆手,颜正南说了句什么后就发动车子一路向前开去。
江疏影转身刚想进大厦,同事小南从身后追上来,说:“疏影姐,今天老公又送你上班啊?”
“是啊。”江疏影笑着回答,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疏影姐,要说你们家老颜对你可真好,结婚都这么多年了,还天天送老婆上班,现在这样的男人可真是不多见。”
江疏影笑意更浓,揪了下她的耳朵,说:“那我让他留心下他们局里可有好男人介绍给你的?”
“千万不要,会被人骂的。”
“什么意思?”
“有一次坐出租,司机忽然说前面有狗,我问哪里有狗,只看到一警察叔叔,他立刻回我一句,小姑娘你可真客气,我们一般叫穿那种衣服的人是狗。”
江疏影见室长室门开着,连忙捂住小南的嘴。
“快别说了,让室长听到又要说和谐最大,大过生死。”小南笑着拉下她的手。
江疏影所在的图书情报室附属于市图书馆下面,负责一些古籍书的收藏和检索工作,平常工作很清闲,一周真正用于做正事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小南总是在她面前抱怨说大学选错专业,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好来这里浪费青春。但江疏影很喜欢这份工作,除了有很多书籍任她取用,还因为这样的工作可以提供她更多的写作时间。
江疏影从几年前就开始在晋江网上写小说,目前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网络写手了。另外她还为几家女性杂志写短篇,她略带阴郁的小资文风很得那类编辑的喜爱,每个月都能收到一两笔稿费。
她刚打开电脑,挂上□□,就看见信箱里有一封红颜坊美女编辑易涵的邮件,她点开邮件正文,见是一篇关于小三题材的约稿。
易涵原名杨甄甄,易涵是她的笔名,也是编辑用名。易涵很欣赏江疏影的文字,只要她投稿,就一定能通过,她也因此成了红颜坊的特约写手,稿费从最初的千字100元,一路上涨,现在已经是千字500元了。
红颜坊是一本总部在杭州的女性文学杂志,江疏影和易涵在去年杂志社举办的年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两人的见面虽然短暂,但相谈甚欢。
江疏影刚刚回复完邮件,易涵的头像便跳动起来。
她在线上问:“疏影,你在啊?我今晚到上海,杂志社要做一集世博的专题,晚上有空见个面吗?”
易涵平常审稿很忙,不太上线聊天,约稿函和审稿意见,也都是通过□□邮件发给她的,所以看到易涵在Q上说话,她倒是有些意外。
想到易涵那次年会时,曾带着她游遍西湖十景,作为世博的东道主,自然不能拒绝来客的要求,于是立刻回答道:“好的,你大概几点到?”
“大约九点,住浦东的紫金山酒店,你来酒店大堂等我吧。”
“好。”江疏影爽快地答应下来。
快下班的时候,江疏影打了个电话给颜正南,问他能否送她去浦东去见一个杂志社编辑,颜正南回说他已约了黎以洛吃饭,让她自己打的过去,然后又照例说了她两句不务正业,不安心工作之类的话,就匆匆收了线。
江疏影挂了电话只觉得无趣,见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没什么事可做,便想起了易涵的那篇约稿。想到小三题材,自然就想到了尹书墨身上,上次查账单未果后她心情很低落,于是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她问问近况。
还没等她找到,就听见“畅一首歌”的铃声想起,手机屏幕显示“尹书墨”的名字,连忙按了接听键。
“书墨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正在找你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哦,我刚好家访路过你们图书馆,我现就在你楼下,你下班后就下来吧,我们见面说。”
江疏影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我早走一会没事的,你等着,我马上下来。”
江疏影见室长吃完午饭就开溜了,办公室剩下的人也已经不多,所以才敢这样无所顾忌地早退。
走出电梯,她见尹书墨正坐在一楼图书馆的休闲区内,于是快步走到她面前说:“我们去逛街吧,恒隆在打折,逛完一起吃晚饭,我晚上九点在紫金山约了个编辑见面,到时候正好一起坐地铁。”
“恒隆,就是打折也很贵的,我去了也白去。”
江疏影一把拉起她,说:“今天全部颜正南买单,不买白不买。”然后不由分说地就在街边拦了辆大众,直接报了恒隆的店名。
不到两小时,两人手上都已经挂满了大小袋子,尹书墨说没胃口,不想吃晚饭,江疏影便提议在旁边的星巴克休息会。
尹书墨点了大杯的巧克力加奶油,她说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江疏影则要了一杯拿铁。
尹书墨看着那些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疏影,买了这么多,怎么好意思都让你花钱?”
江疏影拍拍她的头。
“你没花我的钱,不是跟你说了,今天颜正南买单,不买白不买。”
“正南的钱还不是你的钱,我等下去提现还你。”
“他是他的,我是我的。”江疏影语气转淡,忽然又变得有力:“不是,我说错了,都是他的,我什么都没有。”
尹书墨见她神情不对,小心地问了句:“和正南吵架了吗?”
江疏影喝了一口拿铁,忽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容是尹书墨最熟悉的,自从知道夏雨轩变心后,她时常在镜子里看到这样的笑容,她心里一惊,知道江疏影和颜正南之间一定出了大问题。
“没有吵架,我和正南刚结婚的时候我们的财务是实行AA制的,当时我们两人收入差不多,便按照每月的开销进行平摊,存款也是各管各的。后来有了孩子,开销大了起来,也就在那一年正南连升几级,工资翻倍不说,灰色收入也多了,我们两人之间有了很大的差异。这时候他提出说我是个生活白痴,理财方面更是什么都不懂,我那点工资以后就全部交给他管理,他给我一张副卡,我平常要用的话就尽管拉卡。
四年过去了,我过的真的很省心,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如果颜正南不给我钱,我就可以一分钱都没有。”
江疏影顿了一下,笑盈盈地看着尹书墨说:“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但我知道每次我拉完那卡,钱就会自动补上,书墨,你看我嫁了张金卡,现在我最大的乐趣便是拉卡,每次拉的时候我就想象着颜正南这个月又在其他女人身上花了多少钱,所以我也要拉多少钱,你现在帮我花掉点他的黑钱,不仅会让我的快乐增值,还是在帮颜正南洗钱,我们夫妻俩都要感谢你才对。”
江疏影举起咖啡杯,向外倾斜了45度,轻轻碰上了尹书墨的巧克力杯,然后大大地饮下一口,可那咖啡太烫,她饮的急,喉咙口一阵疼痛,她用力咳了两声。
尹书墨帮她拍着背,劝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正南那种工作晚上去些风月场所也难免,但看他这么重视你,绝对不敢有其他女人的。”
江疏影没有回答,却忽然问了一个与此无关的问题。
“书墨,你是不是因为爱才结婚的?”
这样的问题在尹书墨人生的这个时段被问到,似乎有些讽刺,但尹书墨还是很认真地作了答:“是的,难道你不是?”
江疏影再次喝了一口拿铁,喝完她依然低着头,声音从她头下方发出来,带着一种被压制的沉闷。
“对,我不是,我爱的人不肯娶我。我进大学的第一天就和他一见钟情,到毕业的前一天,他告诉我他要回家乡工作,因为那里有个女孩在等他回去,他觉得对不起我,但还是要说实话,他和我谈的这场恋爱,他一早就知道只会持续四年,之后无数个四年他都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想当然地以为有什么隐情,尤其是临别时他流的那些眼泪,让我一直相信我的爱情会有转机。直到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大红喜帖,另外他还附了一张纸,说他不是要我去参加,只是想用这张红纸告诉我真的不用等他了。
那天晚上我想学着电视剧里的失恋女人那样在PUB买醉,结果在新天地遇到了一个当警察的师姐和她的一帮同事,她看我一个人来的,就让我加入他们,于是我认识了颜正南。
颜正南一天都没有耽搁,从那天晚上送我回家开始,就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追了我一年,终于他成功了,我习惯了他对我的好,我怕突然没有他的话,我又会回到收到大红喜帖的那个黑暗夜晚中去,于是我接受了他的求婚。所以我和你不同,我嫁的不是老公,我嫁的是婚姻,我用婚姻告诉别人我重生了,再用婚姻告诉自己我死了,这个婚姻我嫁的太值得。”
江疏影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那种如释重负的神情,让对面的尹书墨也有了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很多往事纷至沓来,来不及归档,所以一直就这么零零碎碎地随处置放,只是在女人和女人喝咖啡的间隙,那扇门被粗暴地撞开了,于是才发现那些视如珍宝的东西早已经不堪入目,虽然还披着熟识的旧外衣,但蒙了时间的尘,早已不复当年的光鲜亮丽,只剩下捧在手心的往日情景让人笑着说幼稚,心却又受了一次伤。
尹书墨将纸巾默默地递了过去,江疏影很默契地抽出一张,拭干了眼角。
“正南对你很好,你也该忘记那个人。”
“是,我忘记了,我真的忘记了,自从寄出那张喜帖后,我们再没有见过,后来我听说他带着新婚太太出了国,我们这一生是真的就此断了。
我想好好地过我的日子,可是命运再度给我出了一道谜题。我们一起参加那个蜜月团的当晚,是我和正南真正的洞房夜,无论是我们领证的那天,还是婚宴的那天,他都没能进去,因为我太疼了,正南怜惜我,不敢硬来,所以两次都中途放弃了。
之后两年间我们成功的次数数都数的出来。一开始正南还是很疼我,可是慢慢地他开始变得不耐烦,就算最初他是真的爱我,我也是真的想好好被爱,可是在这样的折腾之后,我想我们是不能了。正南很想要孩子,我也努力地想满足他的这个愿望,但我们的这种情况,有孩子并不容易,所以我去咨询了一个国妇婴的妇科专家,她给我一张测试基础体温的纸,教我每天早上醒过来后就测一□□温,然后记录在这张曲线图上,若24小时内体温突然增加0.3到0.6度,说明进入排卵期,那天便是容易怀孕的日子。
我居然一次就成功,不过那一次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做夫妻,等我怀孕后,正南基本上就已经不回家了,即使回来,我们也是各进各的房间,连话都很少说。现在他都是每天早上从外面回来,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送我去上班,再去警局报到,我们的家对颜正南而言就是一个换衣间。”
江疏影的大杯拿铁已经喝完,她说她大概是说了太多话,把肚子都说饿了,尹书墨连忙说她去买些吃得饱的,她站起来时被椅脚绊了一下,疼的弯下了腰,一边揉搓着一边去了柜台。
江疏影的话如一枚炮弹在尹书墨的心里激起剧烈的震荡,她不敢相信如此恩爱的家庭居然早已四分五裂,她看着那些有着缤纷色泽的甜品,不知道如何选择,只觉得所有的艳丽都是虚伪的表象,世界的本质很灰暗。
江疏影走到她身边,眼睛看着那些甜品,对她说:“书墨,其实你不用为我难过,这么多个独自度过的日日夜夜里,我想了很多,我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婚姻,结果答案是这样的,我只想找一个同伴结盟,共同抵御生活的不易,我们只是盟友,互相独立,自由,保留隐私,除了夫妻这个头衔,我们互不相干。所以我绝不是为了选择一个灵魂伴侣才选择的颜正南,他和我原本就是两个精神世界的人,我们谁都不可能走进谁的灵魂。我可能以为这辈子总得结一次婚,而这样的婚姻会是轻松无害的,因为无欲无求,但出乎意外的是我还是很痛苦,整天想着能早日解脱,这是我自己的判断失误,或者贪得无厌造成的,总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尹书墨哭着抱住了她,江疏影靠在她肩上,身体微微颤动。两个纤弱的女子站在通透的玻璃柜前,因为婚姻的无常,因为生活的表象和本质,因为命运的无法选择和无能为力,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