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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命一条五十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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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急雨大,天地昏暗。
青衣男子长身而立,微微喘息着,清澈柔软的青衣上,已经铺染了几道血痕。
茶馆中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有那和尚,有那锦衣公子,也有那妇人,还有不少已经吓破了胆,抱头蹲在墙角的人。
他们身上都是血,到处都是血,所以也看不出青衣男子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青衣男子扯了一块衣角下来,去擦拭手中那乌黑的短棒。
短棒上也都是血,银色的花纹透过血色闪耀,如血染星辰。
“你那到底是什么兵器?”
青衣男子扭头,看到顾无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倚着一把椅子看着自己。
青衣男子似乎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死了。”
顾无逸笑笑:“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青衣男子目露凶光:“你不怕我杀了你?”
顾无逸摇头:“不怕,反正我这个样子,早晚被人杀掉,被你那奇奇怪怪的武器杀掉好像也不错。”
青衣男子沉默片刻:“银纹玄木,这是一种木材,长在域外,十分难得。坚硬,重,耐干耐潮,有灵性,以血喂养,认主人。这根棍子,就是用银纹玄木做的,造的时候把一头掏空,放了一柄小剑。我给它起名叫‘藏金’”
顾无逸道:“我认识一个人,用的武器跟你这‘藏金’很像。”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毛:“是么?”
顾无逸打量着青衣男子,笑道:“他叫崔晓白,你可认得他?”
青衣男子不由握紧了手中的“藏金”。
茶馆的门突然大开,和着细雨冷风,进来了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柔软得像是云朵的白裙,而她的皮肤似比她的裙子更白,闪着白玉般润泽的光芒。
女子笑得很媚:“顾无逸和崔晓白?想不到竟能同时遇到两单大生意。”
青衣男子连忙否认:“他是顾无逸,但我不是崔晓白。”
女子盯着他手里奇怪的武器:“唔,你使的确实不是崔家剑法……可细想想,崔晓白从崔家出逃失踪那么多年,他使的未必也就是崔家剑法。”
青衣男子无奈耸肩:“照你这么说,谁都有可能是崔晓白了。”
女子笑道:“你手里的银纹玄木,不仅域外有,西南边陲也有。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姓杜的侠客,也是用这样的一根短木棍做武器,单枪匹马剿灭了西南三十六贼,名骚一时。
只可惜从那之后,他就很少出来走动,逐渐为人淡忘,再加上渡空这帮人只关注中原这些破事,想来并没认出你的师承。”
顾无逸道:“既然更少人有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女子笑道:“我的母亲叫做祝琴音,你们可听说过?”
青衣男子无动于衷,顾无逸乖巧摇头。
女子道:“她还有个名字,叫做紫沙。”
顾无逸回忆道:“西南三十六贼里好像就有个叫紫沙的。”
女子道:“我的母亲,就是死在那姓杜的人手上。那姓杜的人,杀上寨子里来,用一根黑色的短木棍,屠尽了寨子里的人。我那时年少,钻进箱子里,竟躲过了一劫。”
青衣男子沉默良久,叹道:“你死了娘,只能说明你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却不能证明我就是崔晓白。”
女子笑道:“我只要杀了你,把你的面具摘了,就会知道你是不是崔晓白了。”
青衣男子狠狠瞪了一眼顾无逸:“都怪你乱猜,这下子牵连到我身上了。”
顾无逸道:“可你师父杀了她母亲,你就算不是崔晓白,她也会杀了你的。”
女子道:“那倒不会……我杀人要价高,若是报私仇,我岂不是要自己给自己钱?不划算的。”
青衣男子道:“那我万一不是崔晓白,你岂不是很亏?”
女子想了想道:“也是,那我也可以先不杀你,只把你打伤,等我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再决定要不要杀你。”
青衣男子有点生气了:“你怎么就非要针对我呢?杀崔晓白到底能有多少钱啊!我给你算了!”
女子道:“崔晓白么,走的是官府的花红,到我手里估计还要再低点,差不多五十两吧。”
青衣男子更生气了,指着顾无逸道:“他五千两?我……不对……崔晓白二百两?!”
女子道:“准确来说,他是五千两黄金,你是五十两白银。”
青衣男子似乎已经完全放弃辩解自己不是崔晓白这件事了,他看着顾无逸道:“凭什么你能值五千两黄金?我只能值五十两白银?”
女子摇了摇头,指了指满屋的尸体道:“也不是这样理解。他们接顾无逸这单生意嘛,只能接统票,统一的缉赏令,凭人头领赏。目前顾无逸的统票,只有五千两白银。我嘛,能接到绝票,就是有人直接找到我开价,要我杀人,就是这个价位了。”
崔晓白道:“那你接到的杀我的绝票多少钱?”
女子咯咯笑道:“你承认你是崔晓白了?不过……没有杀你的绝票。”
崔晓白更生气了:“你!算了算了,五千两黄金!谁知道你是不是吹牛。据我所知,你这个价位的杀手,整个江湖,也就两三个,比如罗寂,比如夏天无,比如离恨天的暮沉血。”
顾无逸叹道:“她就是罗寂。”
崔晓白不说话了。
顾无逸接着道:“我在刑部的悬赏案中看过你的资料,罗寂,善用邪术,使一套阵法,唤做菩提四念住,共四层,通过教人陷入幻境来攻击人的七情六欲。第一层观身,教人皮肉筋骨疼痛,第二层观受,教人心神不宁,狂躁难安,第三层观心,教人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到了第四层观法,则使人在幻觉中疯癫 ,乃至死去。”
罗寂咯咯笑道:“错了错了,菩提四念住,本来不是用来杀人的,它也不是用来控制七情六欲的,而是用来放大七情六欲的。这世上之人,因七情六欲而活,也该因七情六欲而死。”
顾无逸又叹道:“听说罗姑娘接的单子从未失过手。”
罗寂点头笑道:“所以这一次也不会失手。”话语间,她的衣角四散飞起,两道衣带扫出,双手则各结法印,两团白气在她的手中凝结,片刻后四散爆开,漫漶流淌。
雾气中,崔晓白突然闻到一阵异香,异香上脑,他一瞬间竟就动不了了,仿佛有密不透风的墙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身子整个僵住,透不过气,呼吸也开始急促,眼前阵阵发黑,开始头痛,他跪倒在地,剑也扔在一边。
他看到父母惨死的画面,听到父母凄厉的哭嚎,他看到杀人者的背影,可却无法看清杀人者的正脸。
他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头,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不成调的痛号。
他听到杀人者在笑,一边走向他,一边笑,可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杀人者的正脸,再后来,那笑开始撕裂,开始凄厉,笑声中,杀人者突然掏出一把刀刺在了他的胸口,真的很痛。
他捂住胸口,蜷缩起来,又哭又笑。
“停……快停……求你了……快停”
头疼如裂,心痛如绞,在意识开始涣散之前,他又听到了顾无逸的声音:“崔晓白!崔晓白!……现在快屏息凝神,摒除杂念,沉心静气……崔晓白……你在阵中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象,不要相信你此刻所见……”听到这里,他就仿佛被催眠了般的睡了过去,无知无觉了。
等他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已经大变样了。
顾无逸倚着桌子站着,挡在自己前面;茶馆门口,罗寂躺在地上,一身白衣上满是尘土血污,不知是死是活。
罗寂缓缓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盯着顾无逸道:“琉璃碧。”
顾无逸点头。
罗寂接着道:“可你……你不是被锁了琵琶骨,受了很重的伤么?”
顾无逸无奈点头。
罗寂道:“可你不仅逃过了菩提四念住”她指了指崔晓白,接着道:“还救了他。”
顾无逸道:“罗姑娘这个年纪,菩提四念住练到第三层,已经很不容易,若是再往上练一层,我怕是就无力了。”
罗寂突然大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你的命值五千两了。”
顾无逸也展颜笑道:“五千两能请到罗姑娘,但怕是还买不到我的命。”
罗寂忽而嫣然道:“你应该知道,我败于你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你会琉璃气阵这件事也会很快传开,但想杀你的人这么多,你的命只会变得更加值钱,你的麻烦也会更多、更大,希望你到时不要死的太快。”
话毕,她又如一阵风般飘走,不见了踪影。
崔晓白站起来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你既然这么厉害,刚才为什么一直不动手?玩我呢?拿我当免费保镖?”
顾无逸没有答话,身子晃了晃,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
崔晓白忙扶住顾无逸:“你……你不会要死了吧?”
顾无逸本就伤重,此番调用琉璃碧,几乎透支了全身的力气,身上的伤更因牵扯筋脉一时都剧烈地痛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崔晓白:“你……能送我去渤州……找宋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