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这丫头估计会记恨上他! ...
-
十一月二十二这日,天色阴郁沉闷,厚重的云层密密的压在空中,也压的人心里紧绷绷的。
宝珠踩着新做的棉鞋踏出院门,入了冬的晨风吹过脸畔像是被冰窖里冻了一夜的小刀刮过一样,刮的人冷的没了知觉,她不禁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往那白绒绒的狐毛毛领里缩了缩。
她本来就是个极其怕冷的人,上段时间又是着了风寒,不用人说她自己今日就穿的厚厚的,为的就是到时候在贡院里考试能正常发挥。
今日是女官招录考核的日子,女官考核的内容同那些男子科考取第是不同,所以女子考官有着一套单独的考核机制和标准。
于宝珠而言,她从小就励志要成为本朝最厉害的女官,寒窗苦读数十年只为今日,故今日考核的内容在她看来并不是很难,考完只需等半月后放榜即可。
十二月七日,女官招录考核结果今日放榜,王大人早早差人去等着了。
来人回禀:一甲第三名。这个结果也在宝珠的预料之中。
十二月十五、十六这两日为各部各司的招录考核,刑部的主考官为刑部尚书赵良成赵大人,副考官设二人分别为刑部侍郎张谨之张大人与员外郎江南舟江大人。
所有考核结束后,宝珠可算是能休息休息,张温邀着宝珠把上京一百零八坊逛了个小半,来了差不多也有两个月了宝珠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上京一百零八坊,早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这上京的这些坊市是各有千秋、平风秋色。
有些坊市是出了名的热闹像是位于皇城南朱雀街东从北第一坊——瑶林坊,坊内开满了酒楼歌肆,有着全上京最负盛名的青楼——西江苑,听说那儿的头牌柳娘美的倾国倾城;长公主府邸所在的安平坊更是以富贵著称,金铺玉砌的巷道都是见怪不怪……
玩乐了这诸多日,十二月二十王家二老也从江南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到了上京。
喜气洋洋的年意愈来愈浓,街头巷口、各家各户都贴上了春联、窗花,挂起来了大的、小的、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一排排红灯顺着巷道一路延伸,连白茫茫的天地被这火红的烛火给称的分外柔和。
是了,下雪了,上京的雪下的很大,入了腊月来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每场雪都如那年江南的大雪一般 。
宝珠拉着几个侍女和小厮在自己的院子里堆雪人,滚起一个圆圆的球做雪人的身体,再滚出一个小一点的圆球做他的脑袋,接着是两只手……
她偷了父亲珍藏在宝库好多年的檀木手串,拆掉做了雪人的眼珠子,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生动极了,仿佛真的会盯着人转一样;她用鲜红的胭脂给雪人画了嘴巴,又在嘴巴和眼珠子之间插了个鲜嫩胡萝卜,她甚至还把自己新做的貂毛大氅披在了雪人身上,溜光水滑的毛领随着冷风向西北方向翻飞着,鲜红的锦面在阳光下异常灿烂。
她终于彻彻底底的堆了一个完整的雪人。
雪人堆的真好看,所有的侍女和小厮都在夸自家小姐心灵手巧,连走南闯北眼界极高的父亲母亲也赞不绝口。
父亲看着雪人,一脸笑眯眯的问那雪人眼睛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做的那样逼真、那样生动,宝珠只捂着嘴暗暗笑着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年前年后从来都是走家访友、拜访亲朋好友的时候,因着年关将近,王家兄长正忙着带人核算全年财政、清点国库所以没有和妹妹父亲母亲一道去拜访张家。
一家人到了张家府门前,父亲先下车,站在车厢下搀扶着母亲走下轿凳,他二人就站在一旁等着宝珠。
宝珠提起裙摆正要去踩那轿凳,可秀眉微微颦起,脚上的动作犹豫的停了停。
“你这丫头,都到你老师家门口了,还磨磨蹭蹭的不下来。”她母亲见她站在车厢上呵斥她几句。
她低头,盯着轿凳上化出的雪水不满的抱怨:“爹爹,这上面有…”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那只手皮肤白皙,手骨在细腻的皮下微微凸显,手指欣长,指甲剪的圆润光滑,一看就是只养尊处优的手。
循着手往上看去,是一张浅笑着脸,含笑的凤眸显得温柔又张扬。
“王小姐,不妨扶着在下的手下车吧!这凳上有雪水,可得小心些。”
裴世子立在车前,腿上站的笔挺又直立,他腰背微折,左手伸出正等着宝珠去扶。
于是宝珠扶着那只手下了车,顺便道了句:“多些裴世子。”
“这是?”母亲见那男子行为有些疑惑。
宝珠刚想张嘴说话,他到先开了口:“伯父、伯母,家父乃是长明侯,我与王大人是好友,与王小姐有过几面之缘,今日也来给宰相大人拜年。”说着给王家父母拱拳行了一礼。
“奥,原来是你兄长的好友,那感情好,明日叫他兄长带她也去你府上拜个年,热闹热闹。”
王母满目欣赏的看着裴世子,觉得这孩子讲起话来谦和,行为举止也是温柔有礼,相貌更是一顶一的,不愧是侯府大家出身。末了,想了想突然想起来这长明侯府不正是自家领居吗?
她那日刚到上京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还跟一旁的丈夫夸自家儿子选的宅子好,周围全是些名门。
“原来是长明侯府啊!”王母神色里闪出两分惊讶。
那裴世子也是马上就明了,笑着答:“是的,改日定上门拜访。”
王母高兴,真是越看越喜欢眼前这孩子甚至直接开口:“改日来家里吃饭,你伯母我啊,烧的一手好菜,她兄长和她最爱吃我烧的菜,下次你也来尝尝。”
确实,宝珠的母亲烧的一手好菜,这是她母亲向来应以为傲的,也从来不吝啬向人展示这些。可是母亲不知道在上京哪有官家世族的夫人主母会自己动手做饭烧菜的,周围进进出出拜访的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有些好奇的去看她,眸间不禁生出些鄙夷。
王父轻咳了两声示意王母别说了,宝珠也拉了拉母亲的衣角试图去吸引母亲的注意,她说:“啊娘,快些进去吧!师娘肯定等你好久了,您不是还带了蜀锦的料子要去给师娘看吗?”
可王母像是全然未察觉这父女俩的意图一样,她敷衍了宝珠几句:“不急。”又转过头去和裴世子说话,“世子是不相信我的手艺?你来尝了就知道了嘛!”
宝珠又去闹她母亲,撒娇似的吵着:“快些进去嘛!外面好冷的。”
她母亲被她吵的烦了,板了脸去斥她,眼角泛了好些皱纹:“你这丫头。”
裴世子一直都低着头垂眸静静的听着,眼角余光察觉到这一家人的动作心道有些意思。他想,他要再不回答她母亲的话这丫头估计会记恨上他!毕竟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鄙夷的盯着的感觉可不好受。
“来日得了空闲一定去府上尝尝伯母的手艺。”他笑着回了话,眼底仿若春风拂过,温柔的近乎惬意。
--
府内,王家一家拜过了宰相后,王母被人引着去了后院寻师娘,宝珠被张温拉走了,而父亲不是官场上的人况且宰相大人身边还围着好些其他拜年的人,于是他便先回车上等候。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师娘拉着母亲就往内室走。
“我也想你想的很啊!这三四年没见你竟一点变化没有。”母亲一手牵上她伸过来的那只手,另一只也手轻轻搭上。
“哎呦,你也不一样?”师娘笑着剜她一眼。
“我老的多了,成日东走西走的,你看看我这眼角长满了皱纹。”说着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师娘朝那细细瞧去,嘴角一扬,道:“好姐姐真会开玩笑,不就那两三根皱纹吗?当谁没有似的!”
“我看你就没有。”
她随师娘一路走到内室,这室里烧了足足的银丝碳,烘的屋里暖的发汗却不见一丝烟灰,迎面走来三四个侍女将她二人的大氅接过拿去了外间烘烤,又进来两三侍女上了茶水、点心。
“你这些女使教导的真好,不像我家那些,没有你这的有眼力见。” 母亲端过茶盏捂在手上暖手。
“好姐姐,你那几百间铺子都管得来、几百号伙计都差使的了,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江南女老板娘几个女使会教导不好?”宰相夫人押口茶继续说:“你呀,就是眼界太高,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公子小姐能入的了你的眼?能和你做上亲家?”
“又取笑我,谁知道呢?”
“诶?”师娘眉头凝下去几分,思忖片刻后问:“你家王大人今年也都二十三、四?我记得还没订亲吧,你这边有头绪没?”
“我家那个大的正月初五的生辰,过完年整好二十四整了,就这他还一门心思扑在公事上,给他说亲他还一脸不情愿,我们也管不了他。”说到这,王母长叹一声似有些惆怅。
“管不了那也得管,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为他们操心又有谁会为他们操心这些呢?”说罢又端过茶来押一口,看着盏内浮浮沉沉的茶碎,状似不经意的感慨了一句:“我家最小的也没个着落,过完年就满十八了,也只比你家宝珠小了半年,你家宝珠有能耐是要去做官的,晚些没什么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圣人给她赐婚,可我家那个,哎别提了!”
“你家啊温也没个着落?都十八了,那是有些晚了。”顿了半晌,又问:“就没给她相看相看?”
“哎呦!哪能不看呢!”师娘撇着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与她平常那种温柔知性的外表完全是两幅面孔,她又说:“自从三年前回京就开始相看了,都相看三年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
“看了三年都没有合适的?”母亲放下手里的杯盏,吃惊的望向师娘“一个合适的也没有吗?
“怎么说呢?反正人品贵重、才学出众的她嫌弃人家长的不好;长的好又嫌弃人家能力不行、没有前途;现在好了挑来挑去今年七月终于看中了那么一个,结果那人却反过来嫌我家阿温年纪有些大了。”师娘扶额,有些无奈的叹气。
师娘背后面不远处的一只黄花梨木屏风后,两个姑娘正躺在贵妃塌上喝着茶、品着点心静静的听着。
其中一个听着直皱眉,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她端着茶盏往前面指指,轻声对身旁另一个姑娘问道:“十八岁还很年轻啊!你急着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