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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排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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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谁也不愿同陆夫人扯上关系,因此往年来往的各府,都没给她家送请帖。
只秦夫人今年第一个,送去的太早,之后陆府才出了这样的丑闻,秦夫人悔的肠子都青了,又没有派人去收回来的道理,只得捏着鼻子给她放在个最远的地方,没得别碍了众人的眼就是了。
但眼下陆夫人问到了面上,夫人们一阵默然。
往年第二个请客,今年却没送帖子的孙夫人只得柔和一笑说:
“原是刚知道您府上少奶奶是沈记的小姐,我家三儿子快要订婚,想托了七七,能不能给我们插个队进去,早早做得,别耽误婚期,结果我也是口快,无意中说了出来,好几家夫人都想见您家少奶奶,请她帮忙见乐师一面。”
“没办法,若不帮忙,还以为我只顾个人,不给别人这个机会,岂不得罪人?由不得今年少发了请帖,一些老朋友都没有请,就让这些朋友顶过来了,借着机会见见您府上少奶奶。好在,您家少奶奶是出席的,放心,总不会少了你们陆府的位置,之后必定还有时间,咱们再一起相聚......”
没等她说完,其余几位夫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我家也是,以后有机会......”
“对对,下一次,下一次。”
说着远处有人不知何事喊秦夫人过去看看,几人就搭讪着一起去了。
独留下陆夫人一人站在原地,气得心肝脾胃朝不同的方向拧着疼。
什么叫陆府少奶奶也在,陆府就不会缺席?
她沈七七算个屁!
怎么能代表陆府?
我,才是陆府当家主母!
可眼下实在难堪,若说是有误会,澄清了之后还能恢复关系,但夫人们集体找借口推脱,那就是以后也不会再邀请她们了。
陆夫人虚脱了一般,拖着脚步独自坐回席外那张充满羞辱的椅子,木然望了园中三三两两亲热谈天的夫人们,那么热闹畅快。
只是这份热闹与她无关了。这个圈子她经营多年,费劲心思才挤了进去,站稳脚跟,还指望在里面给柃儿找份好姻缘......
现在,一切都完了。
这个圈子将她毫不留情地排挤出去,却欣然张开怀抱,将那商户之女沈七七纳迎入内。
看她们与那贱妇相谈甚欢的亲密神态,那贱妇早瞒着自己与她们私下不知往来了多少次,自己与柃儿被这般排挤冷落,沈七七,绝对是罪魁祸首!
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虽年纪不轻但依然美丽的面孔有着铁青色的微微扭曲,斜瞅着远处的沈七七——难怪她自这女人进门就那么厌恶她!
她就是克我,克柃儿,克陆府!
陆府今后,有她就没我,有我就没她!
当夜。
芳草院中,雨帘哗哗打在芭蕉叶上,打得叶子扑簌簌乱抖。
墨玉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递给沈七七,关切劝道:
“小姐歇歇吧。今日下午才从秦府出来,都没顾上回来休息一下,直接又去了表小姐那里,一直呆到这早晚才回来,连晚饭都没吃好,还赶上了雨,您泡个热水澡早些休息吧,这两天您睡的都太晚了。”
沈七七将桌上她的画稿仔细收好,才接过姜汤,吩咐墨玉和小雀也都喝一些,祛祛风寒。
棕黄色的红糖姜汤一下肚,仿佛有股热气自体内暖了起来,随即四肢百骸,都被那股暖意浸透。
沈七七放下碗,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身体是累的,但内心实在很兴奋。
表姐已经和她商议好,正好沈七七店铺关张重来,筛选留下一批确实有技术,做事认真的工匠,都还空闲着,因此凡是由沈七七接来的单子,全都由这批工匠,在那两间对外号称出租的铺面内制作完成。
而乐清雪,每周会去巡店两次,每一件大漆家具从外型设计,到木胎制作到进荫房晾制,再到什么时候上漆、描金、镶嵌、打磨,全都由她带着沈七七一步步监督完成。
如是这样教上一年半载,想必工匠们也磨合出来了,沈七七也全套流程都明白了,以后尽可以独当一面。
沈七七感恩不已,决不肯辜负表姐这一番心意,因此下定决心,绝不懈怠,力争早日独当一面。
沈七七废寝忘食,伏案涂涂画画,草稿攒了厚厚一摞,不知不觉,已在房中呆了三四日未曾出门。
这三四天,段姨母竟也一步也未登陆府的门。
陆夫人今日着人请,没来,明日着人请,没来,第三日去请,还是没来,急的将陆亦棂又狠狠斥骂一顿,恨道:
“段姨母再不来,你便给我上门去负荆请罪,姨母不原谅你,你就别回来!”
陆亦棂嘴上不敢反驳,心里由不得不服气,她凑你身边就是为了找你要点钱,也不知道母亲为何那般舍不得段姨母。
她不知道,母亲平民出身,嫁入官家,早年多被婆婆嫌弃苛待。
夫君也只在新婚那一年将她捧在手中,及至第二年,婆母为夫君纳入一房美妾,便立刻变了心,日日泡在新妾房中......
陆夫人地位一落千丈,就连头生的大女儿,都被婆母以她“出身不高,恐无法抚育陆府血脉”为由,抢走抚养,至今都与母亲都没什么感情。
即便陆夫人在府中已熬了这么多年,生育一子两女,但仍活在婆母和花心丈夫的阴影之下,时不时自我怀疑,觉得当年若没有嫁入陆府,也许该比现在幸福的多吧。
但,只有段姨母,是真心实意的艳羡着陆夫人的生活。
无论是夫人的身份,呼奴使婢的排场,当家主母的气势,往来各府太太的人脉,都让她羡慕的五体投地。
只有在她那真切羡慕的目光语气中,陆夫人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做错选择,还是值得旁人羡慕的。
因此,虽说段姨母日常在经济上依赖陆夫人,但陆夫人,其实在心理上,更加依赖段姨母。
如是等了三天,没见段姨母来,到第四天,陆夫人特意派了李嬷嬷去段家请人,话都教好了,
“都是一家人,有些口角在所难免,锅勺还常碰碗沿呢,若姨母还生气,不肯登门,那就是不肯原谅了,只能让我们夫人亲自登门,来给段姨母赔罪了。”
派出去之后陆夫人便在房中坐等,等来等去,没等来段姨母身影,却见来了段姨母的儿子——段万安。
那段万安一张阔脸随了他父亲,一双三角眼随了段姨母,从父母身上精心挑选了难看之处拼凑,一看就是两人亲生的,又比两人加起来还要难看许多。
他没个固定职业,因着姨父、表哥都是朝官,便也常以官宦子弟自居,与一帮纨绔混在一起,天天赌博斗鸡,吃酒狎妓,无所不为。
以前托赖表哥,管着几间铺面,能从账上做出些手脚出来,手头活泛,日日出来进去衣着光鲜,煞有其事。
如今被沈七七辞了,一家三口都没有进项,因此日日在家摔摔打打,喝醉了就痛骂沈七七,污言秽语,实难入耳。
段姨母日日去奉承自己姐姐,得些好处,也便罢了,只是陆亦棂实在可恶,从不掩饰那份鄙夷,这次更是连彼此脸面都不顾了,话说的如此难听,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段姨母恨的不行,连着几天陆夫人找人请都不去,这次一定要拿足腔调,非要等到陆亦棂来上门赔罪才行。
因此陆夫人一说她再不来,自己便来登门,段姨母便将儿子派上门去,将她的意思暗暗提一下。
那段万安常年在外鬼混,巧舌如簧,人也油滑。
见了陆夫人先问安,再问候身体,将姨夫表哥全问候一遍,才坐下陪笑,说母亲不是不想来,只是那日家去,不知怎的,说心口疼,已躺了几日没有起身。
见陆姨母日日派人来问候,她怕姨母担心,便让万安来回禀一声,说无甚大碍,只是心口总觉得堵得慌,岁数大了,若不养好怕做下毛病,且等养好了,再来陪陆夫人。
陆夫人一听几天没起来就慌了了,问可请了大夫看过不曾。
段万安苦笑,说母亲节俭,家人这般劝着请个郎中来看看,她死活不允。
陆夫人一听这可还行,心里明白她是舍不得钱,马上叫李妈妈,去拿两吊钱给段万安,嘱咐他拿了钱回去,务必给母亲请个郎中来看看。
段万安推脱不过,收了。谢过陆夫人,又道:
“母亲只说不必请郎中,只歇些日子,等堵在胸口这口气顺下去了也就好了。可话是这么说,就是不见好,我们又不知她是何心结,父亲与我干着急,使不上力。”
陆夫人一听,还是被陆亦棂气得啊,忍不住狠狠白陆亦棂一眼,冷冷道:
“柃儿,你随你表哥去看看姨母,好言好语宽慰她,只怕你姨母好的还能快些。”
陆亦棂不敢再拧着母亲,和段姨母对着干,只得拉着脸,和段万安一起出了正房。
四月中旬,应天府位处江南,温暖湿润,陆府院中,绿叶茂盛,一片盎然。
陆亦棂和段万安走着,见四下无人,陆亦棂突然忍不住道:
“表哥,你也知道我和姨母吵架的事吧?但这完全就是误会,我根本不是针对姨母,是沈七七,是她陷害了我!”
说着将自己本意想哄沈七七给她自己买个素银钗子戴就得了,结果她面上不提,回家便颠倒黑白,说是我让她给母亲和姨母买的......等等一五一十都讲给段万安听。
这段万安心头大恨就是沈七七,一听当即引为知己,两人同仇敌忾,破口大骂沈七七。
“光骂无济于事,这等阴毒的娘们,留在你们府上,早晚搅得家破人亡!”段万安往地上啐了一口。
陆亦棂一听,正说到心坎里,忙将段姨母以前提议的那个——找小厮,陷害沈七七通奸,人声名狼藉赶出陆府,嫁妆全部留下——的提议告诉表哥。